第133章 投石机

看来有门，张鲁一心里一阵暗喜，他正准备再仔细询问一番，却发现昭缇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中。从昭缇的只言片语中张鲁一可以感觉出，他对这个地方至少是熟悉的。

不久，昭缇府的门子进来通报，说是圣女奉屈王命前来探望。门子进来瞅见昏迷不醒的昭缇，有些不知所措。张鲁一心里估摸着这个门子可能既怕耽误了圣女的事儿，又不敢叫醒主子，正左右为难。于是让门子先请圣女到后堂来，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帮忙担着，门子听完后松了口气，唤了一声“喏”，便急匆匆地出去。

没过多久，圣女款款地来到了昭缇府的内堂，发现昭缇依旧昏迷，顿时起了些担心。在从岩香口中得知，昭缇并没有大碍后，圣女这才稍微放下些心。闲聊中，圣女告诉张鲁一，昭缇家原本也是丹邱楚屈的世家大族，祖父曾经担任过令尹这样的重要职位。昭缇祖父致仕后被屈王尊为国公。张鲁一知道令尹在楚国相当于一国的相国，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了。

昭缇年轻时就博览群书，初入仕途时就担任了屈王的郎中令，也就是宫中侍卫长，深受屈王的信任。原本家世显赫的昭家，却在那一年丹郢内乱中，几乎被叛军屠杀殆尽，唯有昭缇因为重伤被救出，提前脱离了战场，才得以幸存下来。

张鲁一随口问圣女那场内乱的概况，圣女摇着头，丹郢内乱发生时，她还未出生，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听说来的，对一些细节并不清楚。张鲁一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不过目前他所知道的除了昭缇外的丹郢内乱直接参与者，至少还有两位，一个就是屈王，只是内乱的结果是屈王兵败，偏安云梦，这对屈王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张鲁一绝对从他嘴里得不到实话。另一个就是项营，这人是个武夫，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倒可以尝试着问问。

接着张鲁一拿出小山村的照片让圣女帮忙看看是什么地方，圣女看了半晌，依旧摇摇头。说自己只是负责协助太卜祭祀的神职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困在云梦，并没有多少机会出巡。不过她说项营位居大司马，统领楚屈三军，时常在丹邱走动，而且年纪大阅历广，或许他会有所了解。

两件事都指向了项营，看来只要搞定项营事情就会好办许多。看着天色不早，圣女因为要急着回章华台复命，所以也就告辞先行离开。

岩香担心昭缇病情有反复，坚持要等昭缇醒来才肯离开，张鲁一和李春无奈，只能继续陪着。

李春忽然说道：“哥，我想不通，你为啥去趟人家的浑水。那个什么禁地之门是啥玩意儿都不清楚，你就嚷嚷着去帮忙，这合适嘛？”

张鲁一盯着手里的照片，回道：“权宜之计而已，咱们初到丹邱，人生地不熟，得罪了权贵，恐怕今后真的寸步难行。”

李春想起姬道玄被人一波又一波地攻击，虽然对于姬道玄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这种马蜂一般的攻击方式，确实让人不堪其扰，于是他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昭缇这才再次悠悠地醒来，却面露痛苦之色：“方才我梦里似乎见到昔日上寿宫，依旧是旧日模样。”说着话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

张鲁一从昭缇的表情看得出那段上寿宫的记忆并不是那么美好，不过这不关张鲁一的事，于是他又拿出照片，却被岩香拦下：“鲁一锅，他身体本来就虚弱，又刚刚经过手术，他现在需要休息。”

张鲁一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岩香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离开昭缇府回驿馆的路上，李春远远地看见一群人聚在一座小山的山洞边忙活着，一时好奇，便让张鲁一想陪着岩香回去，自己去看个热闹。张鲁一知道李春的性子，也就没阻拦，只是嘱咐李春看好了就赶紧回来。

李春离着山洞还有些距离，就觉得一阵热风迎面而来，待走近洞口支着几个土灶，几个人正在锅里熬着什么东西，四周散发着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李春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却也想不出在什么地方闻过。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李春身后传来，李春回头，就看见圣女正牢牢地盯着他。

“觉得有趣，过来瞧个热闹，他们这是熬啥东西？”李春指了指几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大锅。

“熬硝。”圣女淡淡地说，“炼制金丹用的。”

金丹？不是道士才会炼丹的吗？李春觉得奇怪，其实在春秋时期就有炼丹的方士，道教只是在建立后融合的那些方术而已，比如驱鬼辟邪，比如炼制金丹等等。

不过他很明确那股刺鼻的味道并不是单纯来自于硝石，那味道比硝石更加冲鼻。李春摸着下巴说道：“不对，这味道不对。”

圣女莞尔一笑：“你的鼻子倒是挺灵，这个洞里深处有一处温汤，水可烫熟生肉，岸边都是黑色硫磺，所以这儿闻到的不光有硝石的味道。”

李春点点头，随意坐在一块高处看着熬硝。关于熬硝李春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正见过。毕竟任何一家化工厂随意都能生产出大量硝酸钾，还有谁会用这种费工费时的土法熬硝呢？现在能见到的不过就是一些熬硝的遗迹而已。

圣女也陪着他坐下，告给他介绍起熬硝的过程：先将从洞里挖出的硝土置于挖好的硝池中溶解，将硝池里的硝土水加入灶台上的铁锅持续加热蒸发，等硝水在熬剩下三分之一，撤火。趁热分别用粗布，细布过滤杂质，这一步叫淋硝。等硝水冷却，析出的白色结晶就是火硝。如上方法反复数次，直到析不出结晶为止。随后将结晶包裹起来，反复冲洗，最后用草木灰来吸干水分，就能得到品质最好的硝石。

熬硝是个枯燥的重复劳动，李春因为是第一次见还有些新鲜感，看久了也觉得索然乏味。圣女说得正起劲，他也不好贸然打断，总不能驳了人家小女孩的面子，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等圣女说完话，李春敷衍地夸了几句便匆匆告辞回去了。

回到驿馆见着张鲁一几位，就说圣女会炼金丹，什么时候去讨两粒，也延年益寿一下。岩香不屑道：“这金丹可不能吃，里面含汞，吃了就会躺板板。”张鲁一与瞿北野也跟着笑话他不知好歹，让李春很是不爽。

几人正闹着，就听驿馆外乱作一团，李春推开窗户朝外看，就见大道上士卒扛着戈矛纷纷向城寨的吊桥处奔跑。正巧驿丞前来送水，张鲁一叫住驿丞询问，驿丞似乎也是见惯不怪了，笑着说：“丹郢那边又派兵来骚扰了，这隔三岔五地就来一次。刚开始城寨里还有些害怕，其实看看也就不过尔尔。”

李春觉得有些有趣，随口问道：“丹郢那边就没赢过吗？”

驿丞继续维持他的笑容道：“虽然云梦野战不如丹郢，但论坚守丹郢便是无计可施。”

正说着就听馆外接连几声尖锐的呼啸声划过，随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整个城寨似乎都在颤抖。李春转头看向窗外，只见接连不断的巨大石块划过长空，重重地砸进城寨内。木制的房屋接连不断地被击中而倒塌，一时间尘烟弥漫，破碎的石块四处飞溅，人们惊叫着四处乱跑，却依然被破碎的碎石不断击中，只留下血肉模糊和声声哀嚎。

驿丞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从来这么多年与丹郢争斗，他从来就没遇到过如此悲壮的局面。他颤抖地叫道：“巫术，丹郢竟然用巫术。”

“狗屁巫术，这他妈是投石机，不想死的赶紧跑啊！”李春立刻跳起来，拉着岩香和张鲁一就往驿馆外奔去，瞿北野与瞿北野也急忙跟着往外跑。就在他们跑出大门的一霎那，一块巨大的石头准确命中了驿馆的屋顶，瞬间屋顶被砸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往岩屋跑。”张鲁一叫道。岩屋建造在绝壁上，的确要比城寨这种竹木材质要坚固许多，也能经得起投石机的攻击。

城寨大道上躺了三三两两地横着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更多的是受伤而呼嚎呻吟的伤者。投石机的第一波攻击暂告段落，张鲁一估计对方正在填装石块，趁这个时机他们加快步伐向岩屋方向冲去。

远远地他们看见一直队伍狼狈不堪地走在他们前面，走近才发现是屈王的辇驾，辇驾由四个人抬着，屈王脸色苍白地坐在辇上不停地哆嗦，圣女则紧紧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李春心里骂道：“这时候了还摆屈王的谱，就他妈不能自己走两步？”

队伍奔入岩屋的时候，投石机的攻击线明显前移，有几块石头砸在了岩屋的山体上，顿时碎石飞溅，地动山摇。

躲在岩屋内的李春憋屈地吼道：“我他妈要有一颗手榴弹，轰了这帮狗日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瞿北野忽然发声：“李春，我记得你刚刚说这里有火硝和硫磺是吧。”

李春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点头回答说是。瞿北野继续说道：“知道古代的黑火药吗？硫磺10%，木炭占15%，硝石占75%混合就是黑火药。”

“书呆子，你啥意思？”

瞿北野忽然微笑道：“就如你说的，做手榴弹，炸死他妈的。”

张鲁一第一次听到瞿北野说粗口，虽然显得有些生硬，却感觉挺应景。李春左右看了看，发现圣女和屈王都待在隔壁的石屋里猫着，瞅准时机飞速转进她们的屋子，靠近圣女：“我说圣女，你们的硫磺和硝石都放在哪儿？”

原本李春以为硝石和硫磺都会放在城寨中比较秘密的地方，却不曾想这些东西竟然就在这里某个岩屋里。因为炼丹需要清静，所以屈王特许在岩壁的最高处给圣女凿出一个炼丹房。为了炼丹方便，圣女便在这里储存了大量的硫磺和火硝。

李春将消息带回给瞿北野，虽然路并不远，但毕竟要冒着飞石攻击的风险，所以众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姬道玄身上，现如今既能够攀援绝壁同时又能躲避石矢的人只有姬道玄了。可是姬道玄并不认识火硝和硫磺，李春提出自己跟姬道玄一起去。但张鲁一却并不同意。在冰川时李春曾经受过冻伤，身体尚未恢复，反应力也大不如前，这样只会增加行动的风险。

“我去！”张鲁一坚定地说道。

李春拉着张鲁一叫道：“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师父交代，别闹了，还是我去。”

张鲁一忽然瞪起眼：“我是你哥不？现在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

见张鲁一发火，李春也就不再坚持，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向绝壁的上方爬去。

炼丹房原本是与其他石屋有Z字形的栈道相连，可经过刚才的一波石块攻击，栈道被砸断了将近两米，下面就是垂直绝壁，更让张鲁一揪心的是因为逃得匆忙，行李里的登山设备都没有带出来。

到了断崖处，敌军的投石机还没有发动下一轮攻击，姬道玄赶紧观察了一下地形，转脸对张鲁一说道：“我拿出来，你辩认。”又指向最近的岩屋，“进去。”

张鲁一相信姬道玄的能力，乖乖地退到屋内，从石窗里伸出脑袋看着姬道玄。只见姬道玄站在崖边，忽然跃起，手臂挂住一块稍微突起的岩石，身体轻盈摇荡几下，另一只手又钩住一截野生的细树干，几个摇摆便跃到对过，走进石屋分别取出东西让张鲁一辩认。

没几下就已经将硫磺和火硝确认，姬道玄脱下外衣，分别包了一大堆硫磺和火硝，隔着断壁丢给张鲁一，正准备按原样返回时，就只见远处有十几石块划风而来，在张鲁一的眼前分别炸开，幸好他及时躲入石屋才没被碎石砸中。等攻击结束，张鲁一从石屋出来，尘烟散尽，却见刚刚姬道玄站的位置已被巨石砸平，也没见到姬道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