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乘广

项雪儿这丫头倒是有趣得很，要么咬着牙不说，这一说就完全收不住了。让张鲁一有些震惊的是项雪儿竟然是云梦大司马项营的孙女儿。看这小姑娘水灵的长相怎么也与那个五大三粗的项营搭不上边。从项营这儿到项雪儿，两人之间那该要经过多少个基因突变才能达成改造效果啊。

项营是因军功封侯，所以他本人只是个擅长舞枪弄棒的武夫，到了子孙辈儿都开始学习君子“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武艺也开始稀疏平常。只有孙女儿项雪儿从小就在项营身边长大，喜欢跟着项营屁股后面学功夫，也是项营最宠爱的孙子辈。

屈王逃出丹郢后十数年，项雪儿才出生在云梦，所以对之前的丹郢之乱并不清楚。只知道项营是在这次兵变中，拼死救出屈王，以救驾论功才有机会逐渐升到大司马的高位。可是自她记事起，就似乎只看到项营唉声叹气，问起就说是为楚屈的未来担忧。虽然项营并没有对她多说什么，但云梦的百姓中早有传言说屈王贪图个人享乐，并没有恢复霸业的想法。而且屈王性格上也是喜怒无常，许多上进谏言的忠臣良将不是边缘化就是冤死狱中。所以项雪儿也是猜到了几分。

见到项营做官做得辛苦，项雪儿就想着能在屈王的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也能帮衬着点爷爷。但纵观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线，有才能的女性的确不少，但却很少有女性能进入朝廷任官。即便是像女帝武则天在曌周时代，军国大事也多依赖男性官员。所以，项雪儿根本没有机会在屈王的朝廷上展示自己。

这让心高气傲的项雪儿有些无奈和沮丧，但是她不服输，她就是要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干一番大事，来反抗那些对女性固有的偏见。于是，她自己拉了支队伍进入丛林，时常针对丹郢的小股部队进行骚扰和伏击，但终究还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屈王或者丹郢任何一方的注意。

这次从船夫熊十八那儿得到了姬道玄的行踪，便决定带领手下进行伏击。她希望通过成功抓获或击毙丹郢的顶级高手姬道玄，来扬名立万，从而引起屈王的关注。然而，在小木屋前的那一战中，姬道玄一人就能轻松制服她的所有手下。亏得她能及时运用一些策略将姬道玄引离战场，这次才有机会成功地救回了她的手下。

这会儿，她正在草丛里休息，恰逢张鲁一他们匆匆从她附近经过。她立刻一眼认出姬道玄，于是干脆新仇旧恨一起报了。只是她原本引以自傲的射术，在姬道玄面前就如同儿戏，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小丫头，你还有自己的队伍呢，多少人马？”李春摸着下巴问道，脸上敷着的草药在他的动作下不断地向下掉着药渣。

“加上我，七个人。”项雪儿颇有些自豪感地说道。

“卧槽，七个人跟丹郢硬刚？不错嘛，实力不可小觑。\\\李春微笑着点了点头。要知道屈王手下至少数千兵马，而且还拥有众多高手，都被丹郢方面打得龟缩着不敢露头，这丫头竟然妄想着用七个人对付丹郢，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项雪儿终究是小女孩心性，完全没听出李春话里的讥讽味道，满心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

张鲁一和瞿北野都被眼前这个天真却又盲目自信的小姑娘给逗笑了，不过他们也十分欣赏项雪儿的勇气。

从项雪儿的言语里，好像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已经被屈王羁押，性命不保的事实。这孩子努力引起屈王的注意，不过就是想替自己爷爷分忧。但当爷爷即将被她努力争取支持的屈王杀害，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张鲁一看着这个纯真的女孩，沉默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他知道现在必须告诉项雪儿真相，让她能够趋吉避祸，也能做出更明智的选择。他沉声说道：“项雪儿，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爷爷已经被屈王关进竹圄，估计不久就会问斩。”

“为什么？”项雪儿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鲁一。

“屈王认定他意图谋反。”

“那我昭缇叔叔为什么没出手营救？”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焦躁之色已无法隐藏。

“昭缇已经被屈王赐死在府上了。”张鲁一不忍看到项雪儿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低头叹息。她原以为项雪儿必定会是嚎啕大哭，情绪激动，当他抬起头看时，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各位大叔，请帮我松绑吧。”项雪儿平静地说道，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张鲁一与李春交换了下眼色，犹豫了一下替项雪儿松了绑缚。李春察觉气氛不对，在解绳子的时候警告道：“小丫头，听着啊，你可别犯浑，就凭你的这点人可没机会救你爷爷的。别人没救着，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你可得想清楚。”

项雪儿只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随即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向密林间，李春还想说几句话，却只见项雪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张鲁一看向李春，他心里知道她的决心，但也担心她一个人面对困境的危险。这时瞿北野忽然插话：“无论这小姑娘要去做什么，都只是丹邱自己的事情。我们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不能再惹些我们无法控制的事。”

瞿北野的话提醒了他们，这些天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来到丹邱的初衷，他们并不知道张卫东目前的处境，不过张鲁一确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卫东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

张鲁一叹了口气：“瞿北野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再陷入丹邱的纷争中无法自拔，也无法左右丹邱的命运。”

瞿北野点头应着，继续说道：“下一步我们该去丹郢。”

大伙儿对瞿北野的想法都表示赞同。但是这时候，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是他们对丹郢的位置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作为外来人，他们对丹邱这片土地不熟悉，不知道该如何找到方向。

就算知识储备丰富的瞿北野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毕竟丹邱的地理处在他的知识体系之外。李春低着头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卷镶金的丝帛卷轴，铺在地上打开：“这是我在项营家里见到的，感觉挺值钱的，就顺来了。我感觉像一张古地图，你们瞅瞅有没有用。”

当张鲁一和瞿北野看到这张地图时，他们非常惊喜，因为这张古法绘制的地图详细描绘了丹邱各个城寨的位置和军镇的布局，似乎是大司马项营出阵时所使用的军事地图。

古代中国的地图没有现代地图的比例尺概念，因此距离的精确度通常较低，但更注重地理方向和地势的准确描述。

对于李春喜欢顺手牵羊的毛病，张鲁一一直就是深恶痛绝的，但这次他却不好埋怨，毕竟李春这会儿算是立了大功了。

张鲁一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仔细研究其中的细节。地图上丹邱各城寨都有楚篆标记了名称，他发现了诸如幽冥禁地，故上寿宫等等字样，而丹郢就在这些地方的中心位置。

知道丹郢的方向，他们即刻收拾东西，踩灭篝火，刚刚准备出发。姬道玄忽然停下脚步，侧目聆听：“不对，有跟踪。”

他迅速让众人在草丛中躲避，自己攀上一棵茂盛的大树上静静埋伏。不久，果然有几个黑衣人各执兵刃匆匆而来。

这帮人在四周找了一圈，似乎都有些疑惑，其中有一人用手探了一下熄灭的篝火堆，回头说道：“此处尚有余温，应该还没走远。”

还未等这帮人有所反应，姬道玄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姬道玄依旧板着他那张死人脸，抱着剑冷冷地看着他们。尽管这些人身上散发着一些武者的气息，但姬道玄早已经发现，这些人的武功水平并不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让他感到疑惑，为什么在之前遇到的那批三名骑马的高手未能得手的情况下，屈王竟然会派出更弱的武士，这是屈王有意放他们一马吗？

姬道玄厉声问道：“屈王为何要对我等赶尽杀绝？”

见到姬道玄已然掌控局面，张鲁一他们几个也走出草丛。李春也跟着叫道：“屈王他妈真不是东西，回去告诉你们屈王，真要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直接抄了他的老窝。”

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其中一人终于开口回答道：“我等……我等并非屈王陛下派来的。”

张鲁一上下打量着这几个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你们是项营的手下？”

听到张鲁一的问话，一帮黑衣人即刻丢下手里的兵刃，拜倒在地：“雷神神明，我等就是项大司马麾下亲兵，请上神出手救我家项司马与小姐一命。”

张鲁一愣了一下，怎么这帮人也称呼他为雷神，于是回道：“我不是什么雷神，也救不了项营，你们回去吧。”

几个黑衣人纷纷匍匐在地，嚎啕大哭：“上神莫要推辞，我等已见过上神被屈王乘广禁卫投掷雷法之器却毫发无伤，必定是雷神降凡，请上神救我家项司马与小姐。”

乘广是楚王禁卫军的名称，看来屈楚把这个名称也继承下来了。他意识到，当时与他们发生对峙的三名骑士很可能就是屈王的禁卫军士兵，而这些黑衣人可能在暗处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这会儿，这些人认定他是雷神，张鲁一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你们家小姐是不是项雪儿，这会儿这丫头怎么了？”李春忍不住问道。

地上有人哭着回答道：“刚刚我们寻来时，正遇到小姐，她要只身营救大司马，可是单凭我等力量却如何与屈王乘广对抗，这无异于送死。我等劝说良久，小姐依旧坚决，于是我等只能前来祈求雷神出手相救。”

张鲁一皱着眉头，屈王亲兵自然实力不会孱弱，他张鲁一又何德何能去与之为敌。再者他本就无意裹挟进丹邱的纷争之中。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为项雪儿这个小丫头的命运担心，不忍心见她置身险地，心里竟然矛盾起来，有些犹豫不决。

瞿北野看透了张鲁一的心思，闷闷地说道：“各位还是各回各家去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而且我们本来与项雪儿也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

李春对瞿北野要替张鲁一作主的态度十分不满，瞪着眼吼道：“书呆子，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没心没肺的货色作主了。”继而深吸一口气转脸看向张鲁一，“哥，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只听你的。”

张鲁一听到瞿北野的话，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他也理解瞿北野的立场和考虑。正在犹豫之间，姬道玄忽然身形一动，吼了一声：“迅速躲避。”接着抽出翰风，在空中飞舞起来。就听到一阵叮当乱响，几支羽箭已被他击飞出去。

但羽箭依旧接二连三地射来，渐渐形成箭雨，姬道玄一边格挡箭雨，一面护住张鲁一他们几个慢慢后退，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咬着牙等张鲁一他们各自寻找掩体躲藏起来，他才稍许安心，却忽然被一支羽箭洞穿了右臂，只能换做左手继续格挡，这才侥幸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得以喘息。而那些黑衣人却纷纷被箭雨射成刺猬，连呼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命丧黄泉。

片刻后，箭雨停了下来，空地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或许是没发现张鲁一他们的尸体，为首的人隔空叫道：“张鲁一君，尔等已被包围，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李春偷偷探出头查看，就见空地上站着几十个金甲卫士，看装束与章华台的侍卫一模一样，看来又是屈王派来追杀他们的禁卫军。

“真他妈没完没了了。”李春心想，也是越想越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