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争妻
方玉廷跳下马分开人群走进场内,抬头先望了望严文宽身后垂首而立的严恬,随后冲楼上抱拳朗声说道:
“在下方玉廷,现于军中供职,父母皆已故去。严小姐刚刚之言方某听得分明记得牢靠。在此承诺,若有幸得娶严家小姐为妻,此生绝不纳妾!在场众人皆是见证,方某言必诚信,行必忠正!”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立时引得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那不是平国公家的嫡子吗?”
“……可不是!之前出的那场大事……现下全家就剩他一人了……”
“诶!你有所不知了。据说那件事能收场,还多亏了这位严小姐……”
“怪不得……”
“我听说这位严小姐随父进京之前就是个常抛头露面的……”
楼下众说纷纭,楼上的严恬抬眼看向这位英姿飒飒的黑衣少年。
四目相对,少年脸上倏地一红,忍不住冲着严恬露齿一笑,倔犟的眼睛满是温柔腼腆,原有几分阴郁的面容刹时梨花映水一片明媚。
别人倒还罢了,人群中的严愉此时望着方玉廷玉雕般俊美的侧脸,忽就有些惆怅起来。
那个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到现在都还没来!若是不管他,只看堂妹严恬,方家这小子倒也还行……
如果……不计较他一言不和就杀人的性子话……
严恬倒并不知道她二堂兄此刻正为她的姻缘操碎了一肚子的狼心狗肺。被方玉廷的目光一烫,慌忙垂下眼帘,朝那少年福身一礼。
只是这一礼未毕,突然又从人群中挤出两人。
一个急匆匆往场内跑。
另一个在后面下死力把他往回拽,并气喘嘘嘘苦苦劝道:
“公子咱们回去吧!相爷要是知道你偷跑出来,非打死我不可!”
那被拽的哪里肯听,用力挣开桎梏,几步奔进场内,长身玉立,冲着楼上躬身施礼:“学生梁鸣闻,永治十九年举人。诚心求娶严小姐为妻……”
楼上楼下的严家三人不禁同时皱起了眉头。
“梁公子……”严文宽捋髯看他,面上隐隐带出几分严厉,“你来此处不知梁老相爷和梁侍郎可知?”,
“学生……”梁鸣闻一窒,慌忙抬眼去看楼上的严恬。却见她隐于严文宽身后,不辨喜怒。于是心下一横,扬声说道:
“学生的终身大事自己便能做主。若是严大人不信……学生,学生可以去求得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
此话一出,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方玉廷讥讽地挑起嘴角,转头正与梁鸣闻的目光相撞。
电光火石,火花四射。一个在对方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到了志在必得。一个于那轻蔑讽刺的冷笑中看到了不屑和敌意。
梁鸣闻就这样轻易地把他姐姐梁皇后抬了出来?
严文宽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却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同样心里窝火的还有楼下的严愉。
梁鸣闻这小白脸子看着风度翩翩,可实际上最不是个东西!严恬走到今天这步全拜他所赐!
上次为了他姐姐来搬严恬,这次为了严恬又搬出他姐姐。合着正经本事没有,全靠别人给他撑腰救场。大话张嘴就来,全他妈的在扯虎皮做大旗。
这回又是背着他爷爷和他爹来抢绣球!若是要抢到了呢?严恬能不能被梁家承认都还不一定吧……
严愉心头冒火,且越烧越旺,转头环顾四周,随后给他那几个手下狠狠使了个眼色。
妈的,他反悔了!今天这局他要一搅到底!谁也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严恬白白捡走!
这场内没一个好饼!什么世家公子?什么温润如玉?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一个比一个混账!市井无赖都比他俩看着像人。
还有那个混小子!到现在都还没来!妈蛋!算哪门子良人?原本还想助他一臂之力。现在?呵!全都给他滚蛋!
严恬不过是想闹个动静毁些名声,以应付……上面那位。一会儿他让人把绣球重新扔回楼上就得了。至于这丫头再有什么后招,他虽然不知,却也放心。
呃……如果严愉知道严恬的后招是剃度出家,那估计他会为此刻的这份放心给自己两巴掌。
楼上的严恬倒挺镇静,和严愉对了一眼心中有底,转身先冲父亲深福一礼,随后伸手拿起小珠奉上的大红绣球。
严文宽虽然忧心,但到底还是退到一边。
举起绣球,严恬又向楼下扫视一眼,随后忍不住垂眸露出个自嘲的笑来。
何苦为难别人?自己竟真的生出妄想期盼!
看来她今日必是要舍了这三千烦恼丝,从此不问红尘,青灯古佛。
素手一扬,绣球被抛了出去。场内立时大乱,众人一齐扬头举臂,争先恐后去接。
方玉廷和梁鸣闻此刻皆顾不上对方,各凭本事向绣球奔去。
严愉也紧张起来,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那几个手下,唯恐出什么纰漏。
只是众人没有料到,不待绣球落下,突然不知从哪儿“呼啦啦”钻出一群乞丐,当即就地一滚,个个化成人形藤蔓缠住场上众人。
尤其是方玉廷和梁鸣闻,同时被四五个乞丐拉扯,一时动弹不得。
梁鸣闻不会武功,心中大急却一时束手无策。
方玉廷这厢仗着武功,立时双臂一抖,几下挥开身上的乞丐,随即脚下一点飞身蹿起。
可不想却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狗啃泥。原来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乞丐拖住了他的脚踝。
与此同时,一个身上穿了件不知什么颜色绸衫的人跳进场来,一头顶向那将落未落的绣球。绣球立时又重新飞起丈余高。
一声呼哨破空而响,半空中陡然一线横贯,随后那线一抖,竟不知怎地立时展成一张硕大的鱼网。
十数人撑着那网,一齐从两侧商铺屋顶跳下。大网铺天盖地,瞬间将场内众人全都罩在下面。
而恰逢此刻方玉廷再次挣开桎梏,纵身一跃……谁知一头撞进网里,当即被十几个人合力扯了下来。
众人正被这变故惊得眼花缭乱之时,不想倏然眼前又是一闪,一个花红柳绿的身影便窜了出来。
只见那人先是飞身踏在方玉廷的肩膀将其一脚踩了下去。随后脚尖儿几点腾空而起,伸手一把抱住了正在下落的绣球。
秦主恩右手将绣球揽入怀中,左手“唰”地打开了春色满园的牡丹折扇。夕阳金晖点点,洒在这朵朵人间富贵花上,也洒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英俊侧颜,平白给这如玉的容颜镀了层金釉,柔和了那斧凿般的轮廓,温润了那刀削般的凌利。
金冠玉带,锦袍蹁跹,衣袂飘飘。秦主恩端着这副矜贵又潇洒的造型飘飘下落,以牛逼闪闪的风姿踏在漕帮的鱼网阵上。抬眼于万千人中看向严恬,勾魂摄魄地邪魅一笑,桃花眼弯弯如月,水光潋滟。
卧草!完美!他心里简直想给此刻风流倜傥的自己跪下喝彩!
入场方式太他妈闪耀了。楼上的恬恬铁定已经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你看她正盯着自己一瞬不瞬地瞧个不停!
可惜!现下人多眼杂,她大概也不好做什么表示……
严恬望着楼下穿得跟个百花园子似的秦主恩。此刻他每根头发丝儿都透着风骚,正用一脸“我真他妈帅”的笑容抛来个媚眼儿……
她抽了抽嘴角,回头又看了眼静和师太。
其实剃成个秃瓢儿……也不算太坏。起码……夏天凉快……
他二人在这儿心思各异地打着眉眼官司。却可怜了拼了老命和兄弟们扯网的董二禄。
他们家堂主太他妈沉了!十几个兄弟紫涨着脸,裤腰带都快憋断了,才勉强把这鱼网绷得跟平地似的。
这要但凡有一点差池,耽误了他们家堂主装逼……啊呸!娶亲!他董二禄别说以后当个斯文人,就是能不能当个人都是问题。
所以漕帮的渔网阵此刻已经不是什么阻敌防御的阵法,它就是个供他们堂主搔首弄姿孔雀开屏的戏台子!
可怜他堂堂漕帮青竹堂董副堂主,沦为这戏台子的台柱子!是真台柱子!比木头多口气儿的那种!
严文宽和严愉则一起松了口气。
严文宽点了点头,隐隐露出点笑意,转头看了严恬一眼。
严愉却是一时火气难消,心中骂了句:“操蛋玩意儿!就会弄这些花活儿……”
可还没等他骂完,突然变故再生,一个人影倏地冲破渔网,飞身一把夺下秦主恩手中的绣球。
无论楼上楼下,众人皆是一惊,忙探身观望。
却原来是那黑衣少年方玉廷,情急之下从靴筒中掏出匕首破网而出。
猛然被这么一冲,二禄等人皆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扔了渔网扑倒在地,好在个个都功夫在身,皆迅速变换步伐稳住下盘,那张破了道口子的渔网重又被拉紧扯直,压制着网下的梁鸣闻等人。
而原本被当成戏台子的大网现下成了演武场。秦主恩和方廷玉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方廷玉将绣球护在怀里,并不恋战,闪转腾挪,只想速速飞身去严恬所在的二楼。
秦主恩却哪里肯让,心中发急,紧缠上前,频频出手想要夺回绣球。
二人缠斗一处简直难解难分,看得楼上楼下众人心焦不已。
严愉再次狠狠瞪了眼网下被一群乞丐缠住的手下,心里直骂“废物”!正想着如何暗中出手助那秦主恩一臂之力。
却忽然觉得耳边风过,不知从哪儿又窜出一人,如狡兔灵猴,快如疾风,迅如闪电,未待看清已飞身插入二人中间,当即一把夺过方廷玉怀中的绣球,随后那人身形一闪,竟连人带球皆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