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分送
赵邨武坐在靠近自家田地的树下,
他搬了一张小板凳,
一会儿看看田,一会儿看看路。路是从劈天山上下来的必经路。
太阳在人的头顶上,赵邨武光是这样坐着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的汗珠,
也不知道虎妞上山,这会儿怎么样了,
他没指望赵虎妞这能打到什么猎物回来,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受伤才好。
每到这时候,他总会想起自己早已经过世的妻子。自己分文无有无半点之长,家中母亲的凶名,又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尽管这样,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自己。
成亲之后她一直任劳任怨,即便自己伤了腿脚做不了重活,她也没有嫌弃,反倒是一力将家中诸事承担,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生下虎妞之后......
想到这里,赵邨武又几落下泪来。
正在赵邨武戚戚伤感的时候,他眼睛余光瞥见道路那边来了一人,他立马抬手拭了拭眼角站起身,朝着人影迎了上去。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儿。
赵邨武先是看见她,然后才看见她挂了一身堪称琳琅满目的动物尸体,
赵邨武吃惊地开口:
“这这这,乖女,这都是你打的?”
“嗯,”
赵虎妞从身上结下野兔和一只鹌鹑,递到赵邨武面前,
“爹,你先把这两个拿回家吧。剩下的我要给平日里照顾咱们家的人家送些去,”
“哦哦好。”
赵邨武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让男人有些不真实的幻梦之感,他活到如今这四十多年,几时手中有过这般踏实的东西,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十六岁的年纪,竟然真的能从那大山之中,打下猎物来。
赵邨武提着从赵虎妞那儿拿到的野兔和鹌鹑回家,赵虎妞就这么挂着往村子里去。她当然没有要避的意思,不如说,她正是打算招摇过市地在村中走一圈,
要逐渐摆脱赵兰对自家的影响,或者说在以后和赵兰的冲突中想更占理,赵虎妞认为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是相当有必要的。
强者得亲,这是师父和师叔告诉教导自己的。
一开始不去别家,赵虎妞没有先去和自己较亲昵的柳家,而是先去了给了自己不少窝头的赵五婶家。
听见敲门声,赵五婶走来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赵虎妞她先是一愣,
然后才看见少女身上那一连串的东西。
“虎妞你,你这是......”
“五婶,我今天刚从山上下来,这是给你们的,”
说着,赵虎妞从身上解下一只鹌鹑,递到赵五婶手中。
“往日里多受五婶你们照顾了,这鹌鹑是我早上打的,这会儿还新鲜呢。”“你打的?!”“嗯,”
赵虎妞点点头,
和赵邨武同款的惊悚震惊表情,出现在的赵五婶的脸上。
“我还要去给柳家送,就不和你多说了五婶。”说完和赵五婶道了再见,赵虎妞继续迈步朝前进。留下赵五婶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离去,
又看了看手中的鹌鹑,
“他爹!可不得了啦!”
“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
咦虎妞姐姐是你哇!”
柳小婉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赵虎妞之后,脸上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有什么事......咦?!你怎么有这么多鹌鹑?!”
“我刚从山上下来,这是我早上打的,送你们两只。”
“山上,什么山......山?!劈天山吗?!”
“嗯。”
“这些,都是虎妞姐姐你打的?!”
“嗯。”
赵虎妞已经把鹌鹑塞到了柳小婉的手里,然后又额外解下一只,递到她的面前,
“这两只是给你的,另外这只是送村长家的,不过村长家的人我不太熟的,听你爹说你常去村长家送对联文书的东西,想必要比我熟悉。就麻烦你帮我送过去吧。”
“这倒是不打紧......”
柳小婉连那只鹌鹑也接过了,但她的神色实在是精彩的很。手中提着这三只鹌鹑绕着赵虎妞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一直到赵虎妞问出你在看什么之后,
她才在少女面前站定,
双眼中,竟带了几分担心。
“虎妞姐姐,你,你后脑现在还会痛吗?”
赵虎妞一愣。她抬手抚了抚自己后脑勺的地方,那个地方平整并无凹凸,触手的毛发也柔软,与脑袋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不同,
一股莫名的说不出的辛酸之意,竟在她的心底流淌。
“不会了,
你不用担心。”
放下手,赵虎妞这么回答。
“这两只鹌鹑你和你爹便留着吃吧,虽然平常节省,但还是要吃些肉的。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上门来找我,过几日我大概还要上一趟山,到时候若有捕到多的,我照例会送些来的。”
“啊不用的虎妞姐姐,这些都是你辛苦打来的,我们收一次就好了怎么能一直收呢?”
“就当是与鸡蛋的交换吧,”
赵虎妞平淡地说道。她这么说着,还打眼将柳小婉浑身上下看了看,
直看的柳小婉面颊微微泛红,她才带着几分严肃地开口:
“你太瘦了些,这样怎么会有力气?”
“哎......”
送着赵虎妞走出街口,柳小婉才回自己家。低头看看手中这三只鹌鹑,她原本对于赵虎妞的崇拜之意愈发的浓烈起来,
柳小婉蹦蹦跳跳地走进家门,
“爹!你猜虎妞姐姐给咱们送了什么!”
送完了这一圈,赵虎妞身上就只剩下一只鹌鹑和野鸡了,她打道回府,
一打开家门,却发现家中并没有人。赵邨武并没有在家。
而她原本交给赵邨武让拿回来的野兔和鹌鹑,这会儿只有鹌鹑摆在桌上,原本应该和鹌鹑在一起的野兔已经消失不见了身影。
赵虎妞却并不吃惊,
不如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当然也知道不见踪影的赵邨武和野兔现在在哪儿,她既然如此直接地将野兔和鹌鹑交给他,便是做好了吃不到嘴里的打算,
但鹌鹑竟然被留下了,属实让赵虎妞惊了一小喜。
拎着野鸡和鹌鹑进了厨房,赵虎妞烧了开水;把鹌鹑和野鸡的毛烫了拔干净,她将内脏和血液处理干净,
说的处理干净自然不是丢了,
而是拿干净碗收起来——鸡血可以点,下水可以吃。
将野鸡砍成小块,鹌鹑抹上盐,赵虎妞看样子是今天就打算把这两样东西全做了。不过这盛夏暑天的,新鲜肉也摆不了太长时间。
等到赵邨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从自家厨房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
该有多久没吃过肉了,赵邨武都记不清了——好像入春以来就没吃过一顿正经肉,就是鸡蛋,也是虎妞出去给人家帮忙换来的,
你要他想办法挣去,他还真没那个法子。
肉就是比菜香,
更不要说这种小半年没尝过荤腥的人家;赵邨武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口水几乎是抑制不住地要从嘴角流出来,
“乖女!我回来了!”
厨房中灶火声音渐小,不会儿的功夫门打开,赵虎妞端着一个大盆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来的正好爹,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赵虎妞将野鸡炒了,将鹌鹑烤了一人一只,然后煮了一大锅米饭,
这约莫已经是他们家全部的米了,
赵邨武原本想问,但那野鸡和鹌鹑实在是太香了,他满心除了吃这两样东西,已经没了别的任何的念头。
赵虎妞给自己和赵邨武都添了满满的一大碗饭,
拿着筷子在桌前坐定。
“爹,
明日我还要上山。再打些东西下来,我打算去县城一趟换些米面,还有我想找个铁匠铺打件趁手的武器,现在这两样始终是不方便。”
“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赵邨武嘴里塞满了米饭和鸡肉,饱含汁水和油脂的饭菜几乎让他要哭出声来,现在无论赵虎妞和他说什么他估计都会同意,都听得进去。
赵虎妞抓起鹌鹑拿手一撕,就这么撕下一大半来;尽管他们家里穷的调味料只有粗盐一项,但胜在肉新鲜香甜,就算只是简单地处理一下也足够美味了,
父女俩低头猛吃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一辈子都没吃过饱饭一样。
直到一盆鸡肉差不多见底,然后饭盆已经空空如也,鹌鹑的小骨头堆成了两座小山似的,两人这才算是吃饱了,摸着肚子闲坐着。
“爹,”
“咋了?”
“那只兔子,你是不是给奶奶去了。”
这话才一说完,赵邨武的身子明显一僵。
“虎,虎妞啊......”
“不必说了,我知道,”
赵虎妞打断了赵邨武的解释,她微微颔首,语气平缓地开口说道:
“我当时把那个兔子给你,就知道你会送去给奶奶他们。送就送吧,一只兔子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是爹,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赵邨武被她说的脸臊红,又刚刚吃的酒足饭饱,只会连声应承,
“乖女你说,爹一定都答应你。”
“以后家中的东西若是你要给奶奶,可以,但你要给任何东西,任何,”
赵虎妞看着赵邨武,一字一句,
“都必须知会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