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吻之仇
易临声的手艺不错,赵听月结结实实地蹭了一顿饱饭。
吃过饭,她叹息着易临声不找个老婆实在是浪费了一身好技能。
易临声的家里很简单也很干净,符合一个医生所有的特质。他家里没有什么过于复杂华丽的陈设,不像她住的公寓,几十万的地毯铺满半个客厅,华灯璀璨。
不大的套房里充满了她自年少起就触不可及的烟火气。
易临声在厨房收拾,她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迷糊。
赵听月已经不知道梦到过多少次这个场景了。
她的周围是雾蒙蒙的一片白,面前是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女孩站在雾霭的中央,白色纱裙轻轻摇曳着。
她温柔的注视着她,精致的容颜上挂着赵听月最熟悉的浅笑。
一开始赵听月还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想要抱住她,可她们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任她想尽办法也没法靠近赵吹雪分毫。
梦到的次数多了,如今她只是站在离赵吹雪最近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
果然,那道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重新来一次,你愿意用自己换回赵吹雪吗?”冰冷无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暖。
赵听月没有迟疑,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应声说好。
她可以靠近她了。
迈步前,赵听月一如既往的回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那里空空如也。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非她不可。
可她这一次却破天荒的,生出一股那里本来有个人的念想来。只是那道身影一闪而过,她什么也抓不住。
耳边那道空灵的声音在催促她。
她转过头来,望进赵吹雪温柔恬静的眸底。
赵听月笑了下。
再没有一丝眷恋,她坚定的向前走去。
穿过迷雾,她离那道渴望已久的身影越来越近。
最后,她终于把她抱了个满怀。
所有的亏欠和思念,都变成泪水涌出。
赵吹雪会轻柔地回抱她,摩挲着她因压抑哭泣而颤抖的后背,轻声喃语抚平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然后,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明白自己很快就会醒来。
这个梦有太多的不完美,她不能说话,看不到她最后有没有把赵吹雪换回来。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停留在梦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个重复过无数次的梦,是她现在唯一的慰藉。
被易临声叫醒的时候,赵听月惊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醒了之后她就想着赶紧离开,她不敢放任自己的贪心。
谢绝了易临声送她的要求,她一个人打车拎着满满一包药品回了家。
这种日常在过往三年发生过很多很多次,多到赵听月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她不想承认,其实她对这种平淡的生活渴求已久。
站在小区门口,赵听月仰头看向满天星垂的旷幕,漂亮的眉眼染上一片沉霾。
所以,今天梦里那道被风一吹就消散掉的人影是谁呢?
*
深夜两点,乘轩大道,冷清的咖啡店里只有两个店员和一个坐在窗边的客人。
赵吹雪单手捧着咖啡杯,街对面是繁华的霓虹灯生活,隐匿在水泥钢筋后的半山腰上,一座典雅别致的别墅二层刚刚亮起灯。
她依旧没有放弃买下这座别墅的心思。
今天心情不算好,她失眠而来,望着那朦胧的夜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晚柔和宁静,咖啡厅里播放着悦耳悠长的音乐,她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小西在制作台后安静打量着这位赵女士,过年她放假回家了,复工后这位赵女士也很久没出现,她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今夜她值班,赵女士推门而入时,她竟然欢喜的像见了一位期盼已久的老友。
她的工资不高,不然也不会总是申请上夜班,一个工时能多十块钱呢。
但今天她很高兴,第一次主动提出给赵女士免单,虽然一杯咖啡足够她半个晚上白忙活得了。
赵女士惊讶了一下,小西说是感谢她对他们咖啡店的支持。
于是她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小西端上咖啡时,低头看到了赵小姐手上的戒指。
上面的红宝石颜色非常漂亮,她羞涩地夸了一句很漂亮。
赵吹雪摸了下戒托上钻石勾勒成的羽毛形状的轮廓,这是她两个月前在国外专门定制的款式,拿到后简直爱不释手。
她双眸落满星辰,温柔道了声谢。
叶辞秋从车上下来时,一眼就对上了玻璃窗后那双秋水如波的桃花眼。
女人头发绑在脑后,精致的五官中透露着贵气,看清他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他弯眉一笑,优雅而矜持。
叶辞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张脸从未对他释放过这般温柔无害的笑容。
她总是嚣张挑衅,有时狡黠妩媚,对着他的时候,更多的是虚与委蛇和愤怒戒备。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她眼冒怒火,呵斥着他的冒犯。
她说以后不要再见了,叶辞秋只觉得可笑又滑稽。
太天真了。
这段时间他联合徐家,又揽了霍家,吞并了不少商业板块。
可对整个叶家而言,这是犯了损公谋私的大忌。
他需要一段时间蛰伏消化,更需要对被惹火的叶老爷子做出一个伏低做小的示弱态度,让他以为还控制得了他。
他到底没有推掉叶老爷子给他定下的订婚,反正娶谁都是权宜之计,哪怕领了证也只是一纸无用的证明罢了。
一旦经济波动,说不定他未婚妻名下的人又换了。
处理好商业版图里新并入的产业,如今终于空下来,才意识到他好像无意中随了赵听月的愿。
他想过联系她,可手机捏在手里思来想去地算计,最终还是作罢。
猫的性子胆小,上次被吓得不轻,他可以给她时间想想清楚。
深夜的街头,他遥遥凝望着赵吹雪恬静的眼睛,他突然想了解一下赵听月身上的故事。
他猜她的家世应该不差,可年少放逐国外,成年后一人闯荡深圳,怎么也不像被父母牵挂疼爱的样子。
更何况,同样一个家庭,却养出来性子完全天差地别的两姐妹。
以往让他嗤之以鼻的凡尘俗事,今日却执着地想一探究竟。
于是他在赵吹雪诧异的目光下走进咖啡厅,在她对面坐定。
“叶先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叶辞秋没心情跟她寒暄,单刀直入,“你跟赵听月关系不好,”不顾赵吹雪错愕的表情,“为什么?”
赵吹雪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讲明她家里的情况,可其实要说复杂也算不上复杂,她似乎有些难堪。
叶辞秋垂眸,目光扫过她手指上奢华昂贵的钻戒,又想起那个恣意妄为的赵听月。她的十指秃秃,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身上佩戴什么饰品。
那日赵听月随他赴宴,那套首饰他送出去就没打算收回来。
可瞧不上他的小女人同样对他的东西也不存半分心思,趁他在国外,自己眼巴巴送了回来,巴不得跟他一点边儿也别沾上的样子。
既然她不想接受他难得的好意,他也没必要继续浪费善心,那四万块钱对他而言还不够一顿饭钱,可他就是要看她当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赵吹雪终于下了决心,“她与我们母亲的关系不好,母亲从小就偏心我,总是委屈她。”她语气有轻微的颤抖,“我做的也不好,没有保护好她,后来她连我也讨厌上了。”
叶辞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可一想到姐妹俩平时的消费差距和性格处事,又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原来那只小野猫的尖牙利爪,是这样练成的。
偏心啊,确实是一把利刃。
但心底总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没有细细思考下去。反正以后在他这里,没人能跃得过他,动她一根手指头。
“叶先生,你跟我妹妹……”她踌躇着,思索要用什么词来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觉得听月怎么样?”
她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破坏听月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关系。
叶辞秋似笑非笑,锐利的眼神如野兽苏醒。
潜意识里,他不想称呼她赵小姐,“你是赵听月的姐姐,难道不知道吗——我可是她的仇人。”
一夜之情,一吻之仇。
“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我这可没用。所以……”
一字一顿,意味深长,散漫的态度中是掩不住的威胁和恶意。
仇人?
赵吹雪彻底懵了,手抓着杯子愣在原地,茫然到自动就忽略了他后一句的威胁之语。
甚至连男人冷淡的睨她一眼后起身离开,都没顾得上拦住他。
确实,他从未正面承认过和听月的关系,一切都是她的先入为主。
仇人这个词带来的信息量太大,她着实被个意料之外的词语惊到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她最近的行为算什么?
男人如恶魔般的低语吟诵还回荡在耳边,她抿着唇惴惴不安,哑然无措地看着窗外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街际。
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由白变青,她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俨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了。
挂壁的咖啡已经干涸,洇渍的曲线在洁白的陶杯内壁蜿蜒成片。
触目惊心。
程安安的戏刚杀青,赵听月的节目还在前期筹划当中,在程安安回北京之前,两人趁着空隙约着见了一面。
程安安下部戏的剧本已经拿到手了,拍摄地点在东部某个沿海城市的影视城,下个月进组。这意味着两个人在祖国一东一西,短时间内不会见面了。
程安安第二天还有配音工作,不能喝酒,赵听月把见面地点选在了电视台附近的餐厅。
两人聚到晚上十点,程安安的助理开车来接走她,赵听月站在路边挥手送别。
“小月月,别太想我——”程安安笑音明媚洒脱。
赵听月忍俊不禁,托她这张脸的福,她在深圳难得有程安安这个好朋友,虽然两人见得不多。
目送车子消失在拐角,她叹息一声,被人丢下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她总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夜里,月明星稀。
这是赵听月在深圳的第四年,她依旧不喜南方温润而寒冷的风,即便到了春日也不停歇。
台里高楼的灯亮着一半,城市依旧灯火如昼,她裹紧身上的长衫,沿着路边踱步,慢慢走入楼内。
赵听月翻上顶楼,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台阶坐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两样东西。
空气凛冽,她熟练地点上一支烟,将烟尾漫不经心的送入红唇中。
夜色深深,红色火星一闪一灭,微弱的光芒映着眉眼处摄人心魄的美丽。
城市喧嚣热闹,霓虹灯光怪陆离,她安静坐着,放空的望着远方。
泼墨卷发被风吹散颤抖,她一口一口浅酌着久违的烟草浓雾。
烟雾缭绕,侵染她晶莹如水的桃花眼,顺势挡住了黑眸中的淡漠和颓废之气。
口袋里的手机始终黑着屏,安静得像一块砖。
隔着半个城市的洋楼别墅的二层,叶辞秋半躺半倚在豪华浴缸里,水波泛着规律的波澜,缠绵的吻着他浸在水下的每寸皮肤。
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红色叹号上,就连发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通话界面弹灭,忙音一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叶辞秋双眸森森,抬手将手机扔到浴缸自带的酒台上,手机由于惯性撞倒了旁边的红酒杯。
咣当一声,红色液体倾洒而下,淅淅沥沥蔓延了一地狰狞的血色。
黑色短发湿透向后拢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水雾弥漫眸底,他眯着眼笑得阴沉,俊逸非凡的五官上布满愚笑和戾气。
他给了她这么长时间,她就想出了这么个招来对付他?
行,看来还是欠教。
天台上的赵听月倏地打了个哆嗦,心里突然划过一股不详的预感,那种摸不着却分明存在的诡异感觉让她后背生生冒出一层冷汗。
靠之,丫谁背地里惦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