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两道枷锁
时值深秋,闷热风浪肆无忌惮,冷调的枯意衬着瓦蓝的天空,却依旧不能缓解空气中炙热的烫意。
赵听月让人将病房隔壁的空休息室拆了,重新装修收拾成一个小型拳击场,有时吃过药精力满到无法排解充满躁意时,便拉着阿六一起练拳,只是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弱,渐渐就不爱来了。
她依旧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世界,心情好时会夸护士姐姐的酒窝真漂亮,可她更多地时候是一个人窝在床上一整天都一言不发,安静地就像叶辞秋手中精致的武士女孩手办。
一沓一沓厚厚的报告摞到叶辞秋的书桌前,赵听月的手臂被扎了密密麻麻的针眼,靠昂贵药剂维持的身体制造出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着胳膊里流向针管的贫缺。
她的两只胳膊已经找不到落针的地方,由于短时间频繁抽血的缘故,两条白皙的胳膊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瘀斑。
阿六看着都心惊,但医生和赵听月本人都清楚,就算把她全身扎透,也不能埋针。
病情发作时,埋在身体里的针管抽出来就是最好的自杀方式,再次插进身体就是最顺手的自残工具。
赵听月服用的药物种类越来越多,每次盯着主治医生的眼睛也越来越阴鸷和沉冷。
叶辞秋依旧每次都陪着她吃药,亲眼看着她服下所有药物,有时赵听月的精神会陷入混乱状态,分不清自己是谁,也认不出身边的人。
她从不曾大喊大叫过,躁狂发作时也只是浑身发抖地缩在床角,手紧握成拳,戒备而紧绷地警惕着每一个出现在病房里的人。
在这个时候,就连医生都不敢靠近她。
只有叶辞秋一个人陪着,有时候两人在病房各据一角,一呆就是一天一夜。
治疗效果也明显,赵听月便越恐慌。
恐慌自己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之下,恐慌自己已经掌控不住计划的走向。
解韫来过几次,可叶辞秋根本顾不上见他,偶尔还会让阿九押着他去检查身体。
解韫本来想跟叶辞秋说自己坚持不住了,周屿舟那老狐狸压根儿就不是真心想合作,赵听月她老妈太顶了,他一个人扛不住对方的双重夹击。
可看到叶辞秋熬到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他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回过头继续给萧澜下猛料。
再之后,叶辞秋就不让他来了。
他在阿三和阿九那里问不出所以然,最后还是阿六一番话按住了他。
阿六说:“女孩都爱美的,boss不会让任何人见到赵小姐现在的样子。”
所以从西部奔袭而来的程安安被拦在医院外已经几天,始终都无法得见赵听月一面。
解韫沉默良久,安静的走廊反射着一股刺骨的凉,透过玻璃窗是炽热的太阳,滚热的风敲打在无情的玻璃上,里外的强烈反差令他感到诡异的不安。
解韫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那里的凄冷似乎透过门缝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在踏出医院的瞬间,他忽然悲哀地意识到,他与赵听月就是上天强行施加给叶辞秋的两道毫无道理的枷锁,一个伤身,一个虐心,最后恶果都由叶辞秋来尝。
赵听月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当情绪处于抑郁和狂躁迅速切换的空白档时,她迷迷糊糊曾问过叶辞秋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叶辞秋的手紧紧攥着,阳光被整墙的明亮落地窗纱隔绝在外,他的脸忽明忽暗,眉宇间压抑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和沉郁。
她不死心,抓着他的手急迫地一遍遍重复,异常明亮的眼眸中逐渐折射出疯狂的光芒,直到确定得不到答案后,再次由暴躁转入潮湿阴暗的阴郁中去。
可转天,她再次如迷路的孩子紧紧抓着他,渴望他能带给她一丝可以重拾记忆的可能,叶辞秋摸着她的头发,沉静地回应了她。
她只是忘记了跟朋友的约定,这两天她的朋友会来看她。
叶辞秋的嗓音又低又沉,那双深邃的眸子幽深地望着她,赵听月定定看着他,那双深沉而充满野性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令她觉得熟悉的同时,心底划过一抹难言的哀伤。
清醒过来的赵听月每次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叶辞秋,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下颌线愈发紧绷,身上那副桀骜混不吝的架势就要维持不住了。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叶辞秋,我不想吃药了。”
叶辞秋怔怔僵在她面前,她躺在床上,闭眼平静而淡然地说出自己的崩溃。
“月月,我知道很痛苦,可你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他的声音一低再低,最后由轻哄不自觉转向哀求。
赵听月睫毛微颤,“可是,我……好疼啊。”
她没有睁开眼睛,生怕忍不住湿润的眼眶泄露半点情绪,好像只要不睁开眼睛,她就能将这声充满目的性的喊痛拦在谎言之外。
而不是她真的隐忍不住这份痛,向他敞开了求救的心门。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有什么轻轻抵在她的唇上,低沉而冷隽的声音随之响起:“觉得疼就咬住,我陪你一起疼。月月,别害怕。”
赵听月彻底愣住,反应过来放在她唇边的是他的手腕,他的腕间带着一缕陌生的檀香,赵听月心头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年头,叶辞秋竟然会信佛?
屏住呼吸听着他柔声安抚她,可她怎么会害怕呢。
英国的私人疗养院比深圳冷得厉害,药也格外的苦,针扎在手上,没被抽出来的血都跟着变冷了。那里的电击器都像生着倒刺,贴到身上能刺得心脏都跟着抽痛。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扛了过来,现在怎么会害怕呢。
她在国外的就诊记录就摆在他的桌子上,他却信了此刻她是真的害怕,心软下来,一向精明杀伐的人竟然主动伸出手来让她咬着解痛。
赵听月张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用力咬在他的腕间。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抚着她的脸颊,她崩溃地咬着他的手腕,蓄满泪的眼角再也坚持不住,滴滴冰凉滑入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