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赌注

褚嬴在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说风真清凉，一会儿抬头看着天说星星真多，然后感叹这个世界真好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总是注视着时光，想象着，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时光，又是怎样的冰冷可憎。

时光着急着回家，催促道：“我又觉得饿了，快点回去，好吃东西！”他就是想赶快回家，吃饭只是借口。

“你就知道吃，你应该少吃点，最近感觉你又有点儿胖回去的趋势了！”

“应该是比赛压力大，一着急就想吃东西！不过总算告一段落了，半决赛的比赛时间是半年后，你猜我的对手是谁？”

“谁？”

“旭哥！”

褚嬴想了一阵子，好像记得了方旭是谁似的，心驰神往道：“真好！”

回去的时候，一桌子的人散了一半，江爸爸喝的醉话连篇，也正要回去，他已走不直路了，见时光进门仍是热络的牵着他的手，频频的夸奖道：“叔叔替你高兴啊，你给咱们五四区都争光了！”

江雪明不断提醒道：“爸，赶紧回家啦！”

“回！”他说着，手仍抓着时光不放。

时光十分识趣儿，哄着道：“叔叔，我送您回去吧！”

好容易把这个老大难送上床，江爸爸又道：“明明，给小光让座啊！”

“不用了，叔叔，两步路，我这就回家了！”

“看不起叔叔！”他腾的绷直身子坐起来，吓得时光赶忙道：“我坐，叔叔您躺下歇着吧，别起来！”

江雪明只觉的一辈子的脸，都要丢在今天了，低声对时光道：“你走吧，不用管他！”

时光出了门来，笑道：“你爸喝醉了，还挺可爱的！”

“是难缠吧，你还用跟我客气！”

时光会意道：“哦！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原来你这么难缠是有出处的！”

“你说我难缠？”江雪明抬手就想揪时光的耳朵出气，可手抬到一半又萧然放下了，他们之间似乎还是生疏了。时光瞧着她将怒未怒的样子，忽然发觉许久不曾见她生气的样子了，还颇有些怀念，情不自禁的盯着她，目光从眼睛看到鼻子，从鼻子又看到嘴巴，等着她发怒的瞬间好抓取，从而获得满足。可于此同时，他脑子里忽然闪过街角树下的那个画面，然后一个念头惹的他心里一动。江雪明的嘴玫瑰花瓣似的，肉肉的小小的，看上去很是可爱，时光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张可爱的小嘴，如果能亲一亲······他立马打住了这个念头，他又开始从嘴向上看，这一张脸，他曾看过不下万变，化成灰也许都记得，可她的五官，细究之下，都有些陌生，也许，她又长大了？他为有这个念头难为情，他不敢细想下去，于是满怀歉意不由自主的道：“对不起！”

收到这么郑重的道歉，江雪明反觉得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我回去了！”黑夜遮掩了他滚烫羞红的脸，好让他体面的逃脱，都怪褚嬴，其实说到底也不怪他，那怪谁呢，时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这么坏！

九点多的时候，时光已经输给褚嬴一盘棋了，他对着这盘棋琢磨了半天，道：“你说你赢棋吧，我肯定是服你的，可是你棋形这么优美，赢我赢的也太游刃有余了，我还想看你对我拼刺刀呢，我想多了，太气人了！”说完长叹一声道，“俞亮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你太痴迷了，被你影响的都魔怔了，本来今天我是没什么机会赢他的，就因为你对他的影响，输了。哎！我也为他操碎了心呐！”

褚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也没什么错！围棋的根本是输赢，可为了赢棋输了风度，也多少有点美中不足！人不是完美的，但总会朝完美的方向走，围棋也这样的，没有人能下出完美的围棋，可我们总期望离它近一些！”

“得，你们一拍即合，相逢恨晚了，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能选择命定之人，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选俞亮啊！”

褚嬴玩笑道：“犹豫肯定还是要犹豫一下的嘛！”

“······”时光顿时僵了脸色，坐直了身子，显出怒气待发的样子。

褚嬴赶忙打住这个玩笑，斩钉截铁道：“肯定选你啊！”

这个回答对时光算差强人意，总算收回了些不满，矫情道：“假到天边儿去了，我都不会选我自己，我发觉我问这个问题就是自取其辱。”他摇了摇头，将手支在桌子上，掰着指头道，“你看人俞亮，围棋二代，有一位世界冠军的爸爸，带着满身的光环，还天资过人，努力执着，对围棋也是一腔热情，至死无悔啊！你再看看我！”他一拍大腿长叹一声道，“除了聪明，简直是一无所有！”他说完和褚嬴互相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褚嬴拿起扇子遮住脸道：“你脸皮太厚了，我都替你臊的慌！”

时光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本来大好的心情，你把我虐的这么惨，我不得想办法排解排解我胸中的郁闷呐！我还想说你呢，天天赢棋，你不烦呐！好歹让我一局！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

“那你应该开局之前跟我说！”

“我本想着，你喝酒了，脑袋应该不太灵光，说不定能捡漏呢！”

“这你就想错了，我喝了酒，别的事会糊涂，下棋只会让你输的更惨。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一盘棋下的是铁马铮铮，血流成河，畅快淋漓，宛如肆意挥洒的人生！”褚嬴得意的笑道。

“哼，不下了，来盘五子棋解解压！三局两胜，带赌注的啊！”

“下围棋的时候，你怎么从来不说赌注的事儿！”

时光咧出一个完美的微笑道：“如果有一天，我跟你下围棋说赌注的事，那只会有两个原因！”

“什么原因？”

“一，可能是我心血来潮，想送你礼物了！二嘛······”时光笑着停顿了一下。

“二是什么呀？”

“二，肯定是我疯了，我想以卵击石，自取其辱呗！”时光向后依靠道，“你觉得可能吗！”

“要赌也行，不过上一回赌注是你说的，这一回，要我来决定！”

“你说说看！”

“就赌一个棋盘，爷爷的那个棋盘！”

时光笑道：“你一说，我差点忘了，明天就去跟爷爷讨！本来我就答应要送你的，你拿它当赌注，还有点亏了呢！如果我赢了，你明天陪我去见见洪河吧，好久没见他，怪想他的！”

褚嬴道：“明天周一，上午我还有课!”

时光道：“那不是梁老师的课吗？”

“我在这里的身份首先是梁时月，其次才是褚嬴，你得先分清楚！”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正经，好像瞬间换了个人。

“你不是除了下棋，其他都不会吗！你都不会怎么去给人上课，还是在大学！”

“我有办法，你不用管，下午我有时间！你想去哪儿，我去找你！”

时光只觉得匪夷所思，褚嬴不急不躁，条分缕析的说出这种话，让时光第一次感到有些看不懂，他甚至大胆怀疑，面前的人是梁时月。可一瞬间，他又为自己的大胆惭愧，他怎么能不相信褚嬴呢！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有社会身份的真实的人，并不是他手中可以掌控的棋子，有看不懂的很正常，时光一慌张，抓起桌上的瓶子便开始大口喝水。

褚嬴又展露了他干净的微笑道：“其实你去哪儿，我从来没说不跟的，何必浪费一个赌注呢！”

时光定了定心神道：“彼此彼此！你不是也要了一个我本来就要给你的棋盘吗！”

“那是因为，我没什么信心赢你！”

“我主要的目的是想让洪河见一见你，你是他的偶像，可是他连你的面儿都没见过，现在见你一面又不是很难，我还不让他见，作为哥们儿，有些说不过去。”时光的声音保持着平稳的音量，好像在用条分理析的讲话方式，来掩盖情绪的波动。

褚嬴笑道：“见面可以，但是不能说我就是褚嬴。”他用撒娇的语气说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

时光也是一笑，道：“随你，你就是个路人甲，下一盘棋，他也会迷上你的！”

“有你这样的朋友，洪河真是太幸福了！”

时光叹息道：“要是能让他觉得幸福，哪怕再难十倍的事，我也会去做！”

褚嬴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他爸爸病了，中风，还挺严重的，这种情况，他就是再热爱围棋，心里只怕也是揣着块石头，没办法真正的开心了。我就希望不会再有雪上加霜的事，否则他就毁了！”时光说起洪河的事，不自觉的感慨起人生来。“你说，都是好人，怎么就那么多不幸呢！”

褚嬴安抚着他，手轻轻的搭过去道：“不要想太多悲惨的事，它们除了让你不开心，什么用处都没有！”

时光勉力一笑，道：“你这样一说，让我想起了洪河的一句话，有难同享，有难同当！”他说罢将棋子黑白分别收拢了，又道，“别说我占你便宜，让你先落子。”

五子棋也有围棋所不具备的迷惑之处，考验更多的是下棋者的眼力和敏锐，只是需要些许小聪明和经验，并不需要过人的天赋，就能一窥门径，褚嬴输给时光两局之后，找到了点感觉，本来胜负已定，褚嬴一定要再跟时光下，在第三盘，赢了时光，褚嬴道：“赢一盘也不是很难，你敢不敢五局三剩，再比两把！”

时光道：“哎，你有没有感觉家里特别安静！”

褚嬴没有感觉到时光在转移话题，回答道：“你就是最大的噪音制造者，你不说话当然安静了！”

时光道：“你知道什么，我妈干活的声音也没了！出去瞅瞅！”

“我看你就是怕输！”

时光不理他，出得门来，果然没有见到妈妈，又开了大门，却看到妈妈和江雪明的妈妈在外面坐着聊天，她们摆了张小桌子，上边还放着两盘下酒菜，两瓶啤酒。时光指给褚嬴看：“看吧，我感觉不会错的！”时光成功转移话题，跑去跟妈妈和江妈妈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