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千年古刹(二十八结局)
这秦公公本就是唯利是图,有城府的阉人,与杨玄保是一丘之貉,他惯于外人对自己巴结奉承,受不得丁点奚落,石兰损他一句,他起了杀心,当时跟牢头交代道:“能用的手段,都给他用上,他若不招供,也不许给他吃饭睡觉,看他能熬到几时!伤了残了死了都是他的命,不必吝惜!”
这番回去,他提走了褚嬴,褚嬴却一百个不放心,但哪里容得他说话。
秦公公回到梁武帝跟前,又旁敲侧击的诽谤了石兰几句,梁武帝对石兰也生了反感,怕褚嬴再度求情,未立即就召见,只是将他关押在宫内的一所佛殿,由三四个僧人照看,开始褚嬴还三番两次的请人通传,后来心也凉了,他知道此时,只有自己一人着急罢了。
于是他更为忧虑石兰的处境,虽未上枷锁,可看守的人不许他出门,他看着这里的人也厌憎,诸事都不习惯,夜里熬到三更才迷糊着闭了眼,梦里隐约是到了石兰的牢房,只看他呻吟痛苦也不能眠,瑟缩着发冷,后半夜便一直干咳起来,他看着心疼,一直唤石兰的名字,却不见有回应,到第二日,他心已经慌到极处,食不下咽,如此过了两日。梁武帝才来看他,好像是趁着拜佛顺便来的。
褚嬴又憔悴且瘦了,梁武帝见了十分生气,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褚嬴本是坐着,见了梁武帝才起来,道:“草民哪里敢,只是想到救不了他,左右和他一起死了,也算是全了我们师徒之义!”他这两日心情低到极处,吃喝睡觉之事对他总是排在最末,此时也是无可如何,只是听天由命。
“他是欺君之罪,就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何况还和豫章王暗中勾结,死不足惜!”梁武帝对石兰本不在意,却听秦公公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诽谤之言,心底对石兰增添了几分疑忌和反感。
褚嬴如遭雷击道:“至尊此言,是要置石兰于死地!”他这几日精神内耗严重,又未曾进食,身体本疲乏虚弱之极,此时愤怒之下,心底凭空多了一份气力,愤恨道,“那又何故来看我呢?任由我们师徒共赴黄泉罢了!”
“朕今日心情好,想到你这个故人,过来说说话,你便生啊死啊的,小题大做!”
褚嬴冷笑道:“我在徐州时,见过这样两个人,一位世家公子,从酒楼出来,跟路边的乞丐抱怨酒楼里的肉难吃,然后被那乞丐用棍子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至尊知道为什么吗?”
“自然那乞丐吃不起肉……”梁武帝懂得了他话里的意思道,“你是把自己当乞丐了?”
“世人的悲喜,本不相通,也许那肉确实难吃,可乞丐连饭都吃不饱,更没有资格知道那肉好不好吃,可他无辜要听一个吃饱了撑的人过来抱怨,难道不该打吗?和那乞丐一样的,我也没心情和至尊说话!”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尖刻了!”梁武帝不悦道,“你是一定要朕放了石兰,才会好好跟朕说话?”
褚嬴听他有松口之意,不敢相信道:“至尊肯吗?”
“看你拿什么换了!”
“至尊要什么?”
“回到朕的身边,陪朕下棋!”梁武帝看他迟疑,笑道,“你不愿意?”
褚嬴想到梦里看到石兰的惨状,燃眉之急,心中纵有不愿,也不敢表露,只是跪下道:“任凭至尊差遣!”
梁武帝满意道:“好!去把石兰放了,带到褚爱卿跟前。”他上前扶起褚嬴道,“快起来吧,褚爱卿。”
“臣要和他一起去看看!”
“哪里就急在这一时半刻,快坐下,你看你这气色,只怕他无事,你先倒下了。”
褚嬴摇头道:“臣今日心中焦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褚爱卿想多了!”梁武帝便吩咐了下人准备稀粥给褚嬴喝,这二人似是不言而喻,不提今时往日恩仇。
过不多时,一行几个宫人将石兰抬到光严殿前,褚嬴忙出门去迎接,只看石兰浑身血迹,气息奄奄,褚嬴过去道:“石兰,你怎么样?”
石兰无力一笑:“是没想到,死前还能见到师父!”随之闭目昏了过去。
那杨玄保站在一旁,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假意道:“实在不知他身子这样弱,褚大人莫要哀伤,本官已让人请御医去了。”
褚嬴直起身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滚,看到你就让我恶心!”褚嬴自己也没料到这一脚这样冷不妨,那杨玄保正客客气气,假意逢迎,也没想到这粗鲁的一脚,硬生生的被踹翻了,他一时愤怒,可胸口生疼,竟也说不出话来。偏生又看到了出门来的梁武帝,便故意歪着不起来,两眼红着,表露无限委屈。
褚嬴谁的眼色也不看,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弯腰小心的将石兰抱起,本来走着脚步都虚浮的他,此刻抱着人,却走的稳如泰山。
杨玄保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报诉冤屈道:“至尊看看,这褚大人何时变的如此粗鲁野蛮了!”说罢咳了两声,震的胸口又一阵疼,竟儿真的咳出血丝来了,这可把他吓坏了,哭道,“下官就是为陛下死了,也无怨言!”
梁武帝也看到了,心生不忍道:“稍后让太医给你瞧瞧,看看可有内伤!”说罢赶忙进屋去看石兰,一边安慰褚嬴道,“褚爱卿且宽心,朕一定补偿他。”
“人若死了,要补偿什么用!”褚嬴抹掉了哗哗眼泪,冷眼抬眸道,“至尊,你我缘尽于此!小神仙说,我这条命是拜至尊所赐,那我就把这条命还回去,从此,仇怨,我不记,恩情,我不欠。”
梁武帝叹道:“褚爱卿何苦至此!”
“人生果然是无常的,我原以为,最差不过是孤独冰冷,悲痛绝望,只要等一等,总会有好的在前面,现在想想,还是天真了,至尊已知道我的秘密,再不会放我回去,无论是为官还是羁押,想到此后会常常见到那种肮脏的人,心里就一阵恶心,不若死了干净,不过至尊放心,褚嬴就是死了,也会护佑至尊一生的!”褚嬴回眸盯着石兰道,“希望他也有命让我护佑一生!”
此时太医匆匆赶来,诊脉检查,只是摇头道:“救不活了!”
褚嬴终于忍不住发怒道:“笨蛋庸医,他还有脉息,怎么就救不活了!”他紧紧抱着石兰,只感觉他手脚都已冰凉,颤声道,“你说要和师父回山上,上树摘果子的,师父答应了,你怎么就能死了呢!你只要不死,师父陪你一辈子,好不好,每天都陪你下棋,陪你摘果子!”他眼泪子止不住噗簌簌的往下掉,“你不能死,师父这辈子还没有命令过你,这是唯一一道师命!不能违抗!听到没有!”他紧紧攥住石兰,只把他当个活人一样,不停的说话,“我不能再亏欠一个徒弟了!”他此时恨不能把命交出去,也就这一念,他一身的灵力被意识驱动,力量开始散去,与当初跳崖的感觉不同,他此时觉得,力量消散的同时,意识也在消散。
梁武帝此时忽然听到屋外一阵骚动,出来看时,只看宫人们聚拢着议论,忽然天上风起云涌,天瞬间阴沉了下来,轰轰隆隆的春雷,紧接着一阵雨势哗哗而来,那宫人们连忙到门廊下躲避,然后议论道:“太稀奇了!”
梁武帝叫来一人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开花了!”
“什么开花了?”
“至尊,你看那!一棵茉莉忽然就开了!你看,还在开!”然而迎着雨幕,梁武帝老眼昏花,看的并不真切,秦公公道:“老奴也看到了,可这也不是茉莉的花季啊!”
隔院来了一个僧人道:“芍药和菊花也开了!”
梁武帝再回到屋里,褚嬴却不见了踪影,只看到石兰躺在床上,忽然坐起身来,大叫道:“师父,不要走!”
他慌张的跳下床,好像从未受过什么伤似的,他拉着梁武帝问道:“我师父呢?”
秦公公一阵惊讶,随之推开他道:“放肆,拿开你的脏手!”
梁武帝也有些失神道:“刚才还在这儿,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石兰在雨中找了许久,连个褚嬴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石兰出了皇宫,漫无目的的去了豫章王府的旧宅院,袁氏再看到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星星。”
袁氏的儿子见到他也曾盯着他的眼睛道:“兰叔叔,你的眼睛里面好像藏着棋子啊。”
不久之后,他见到小神仙,小神仙也说了句类似的话:“你的眼睛很亮,好像会发光。”
这场雨连绵下了三日,从来没有一场春雨会下这么久,雨后,皇宫内外四处的花草树木蓬勃如盛夏,令人惊叹。其实那一日,褚嬴散了全身的灵力,他身上储存的灵力虽百倍于常人,但他散灵时,那受灵之人,百成中一成也拿不到,但已足以救一个人性命,那多余的灵力便瞬时散于天地之间,令万物蓬发,风雨潇潇,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怪相。
但他的意识终究未曾真正散去,像一阵风一样,总是绕在石兰左右,如他所言,他守护了石兰一辈子,可石兰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十年之后,小神仙送了石兰二十个字:
霁月玄水深
清风藏幽林
兰因东风意
远心作曼临
石兰死后,那一缕风在那山林古刹间徘徊流转,直到千年后遇见时光,才有了异动。
约一千多年之后,褚嬴循着那个真实的残梦,找到了兰因寺后山,一片临溪的幽幽竹林中,旺盛的生着一片“远心曼临”的兰花,无名和尚说,这里四季都有远心曼临,而且很容易生长,但是移出去,就需要好好伺候才能活。
褚嬴好像记起了那一段回忆,低声道:“石兰,你好吗?师父来看你了!”
他本来生者病,在这里不过呆了两个小时,瞬时变得神清气爽,他不禁感叹道:“大自然真神奇,处处充满着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