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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袁晏溪审案

冷寒的低音,缠绕在房梁,经过冰墙被反弹回来,重重的砸在地上的男子身上。

廖辰霖浑身颤抖,刚才一声声袁厂公已经证明了上首男子的身份,他低垂脑袋,尽量把自己缩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对方,将自己五马分尸。

这人为何会来,天下杀人者何其多,难道他都要过问。不可能…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刚才问自己什么?

是了,他问我要见谁。

常公子?范世子?还是韦世子…对!现在只有他们能救他,而且,以他们的交情…廖辰霖眯了眯双眼似在衡量,他们,一定是会来救他的。

“我要见常公子。”

“常公子?哪个常公子。”袁晏溪挑了挑剑眉。

廖辰霖鼓足勇气:“尚书府常任新。”

廖辰霖在心里是盘算过。

常任新是常尚书最宠爱的孙子,也是皇后极为疼爱的侄儿。常家世代行军,常尚书,名重虎,本是骁勇大将军,正如这封号一样,他骁勇善战,作风彪悍,曾率领百人军队战胜蒲甘来犯,还曾在巍山战役中救下当时御驾亲征的太上皇,自己也身负重伤,再也无法领兵。

太上皇很是感动,为此破例将他留在宫中,做了兵部尚书。更是在为皇子们举办的选秀中钦点常家女儿为太子妃,给足了常家无上荣光。

盛宠在身的常尚书府在京城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所以当初常任新和范明主动向自己示好,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廖家只不过一介布商,即使这十年间确实不断发展壮大,有了规模。但与京城世家,皇商豪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本以为他们只是在书院找几个同窗喝喝酒,打打牙祭,可接下来,常任新带着几个跟他一样学业都不错的子弟去了咏叹楼。

那是怎样一个让人着迷的地方啊…廖辰霖缓缓抬起头,面部表情怪异,嘴边带着邪笑,眼角隐隐泛着腥红,瞳孔聚焦在远处某一点,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发出瘆人的低笑,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彻牢屋,震耳欲聋,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陆惜之原本低着头画圈圈,被这一声吓得砰站了起来,众人眼睛刷的看向她。脸嗖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感觉到一道带着探究和兴味的眼神从案台后紧盯过来,顿感紧张。

陆仲廉说了句:“失礼了。”赶紧拉着她坐下。

再看廖辰霖,他像是被从幻梦中一个惊雷炸醒,带着欲望的贪恋瞬间变得茫然,几秒后又被惊慌失措取代。他猛的把头埋下去,伏在地上。

“呵,你与常公子很熟?”袁晏溪语带嘲讽。

廖辰霖不语。

气氛凝固…谁也不做声。

陆惜之觉得奇怪,脑袋悄悄抬起一点,眼睛偷偷瞥向那传闻中诡计多端,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的人身上。

这一看,她呆住了。

太监不都应该是化着浓妆,带着小尖帽,脚踏白靴,做着兰花指的娘娘腔吗?

可眼前这位‘大太监’不仅声音中气十足,一身红色官服加身,竟然那么的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斜飞的英挺剑眉,一双剑眉下是一对明眸的桃花眼,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也同样用红色的丝带束了起来。外表看起来似乎带着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袁晏溪一个厉眼扫过来,待看清来人,他薄唇轻抿,皱着浓密剑眉,微弯嘴唇,语带揶揄:“陆姑娘有何高见?听说你也在现场。”

明明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可眼神里尽是冷漠和寒冰。

为了案子,对方的这个冷眼,她先忍了!

陆惜之压住心中的惊艳,为化解尴尬先是咳嗽了两声,强装淡定地收回视线,然后镇定自若的开始说案。

“廖辰霖在撒谎,我与他根本毫无任何瓜葛,这一点爹爹刚才已经说明。昨晚我之所以在现场,就是联合赵捕头,齐捕快为了钓出杀人凶手而故意布下的渔网,我,仅是那个引鱼上钩的鱼饵而已。”

“哦?所以你们引出来的人就是他?”

“正是。”陆惜之点点头。

“哼!明明是你勾引我,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廖辰霖不甘心的反驳。

“那我且问你,那条麻绳是何作用?”陆惜之从容不迫的反问。

廖辰霖微微一顿,然后不怀好意的看了看陆惜之,淫笑着说出暗示性极强的话:“是你说要刺激一点的,怎么?害臊不敢承认?”

陆惜之恶心的呸了一口,朝王远之看了看,后者对她点点头。

于是她对袁晏溪说道:“昨夜他准备行凶的凶器,也就是那条麻绳,王仵作已经比对过了,想必有了结果。”

王远之站起身,走到三具尸体旁边,从上面一一提起三根麻绳,再将昨夜取回的绳子摆在一起,说道:“我已经仔细比对过,这四截麻绳由截口判断,皆出自同一根,也就是说,它们原来是一整条,只是被凶手剪断了。”

“我只是随处捡的,一条绳子而已。巧合罢了。”廖辰霖满不在意。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陆惜之往前一步,恭谨的对袁晏溪行了个屈膝礼,“袁大人,还请让人取一点他身上穿的衣服边角,我们自有别的证据。”

其实,这一点陆惜之是在赌,因为她不知道廖辰霖在三次行凶时分别穿的是哪身衣服,但是王远之手上有他留下的衣物纤维,可以冒险一试。

袁晏溪朝东海挥了挥手,东海得令立即上前,用剑利索的截下廖辰霖衣衫上一小段布料,交给她。

陆惜之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是块绛紫色的边角,好像…跟脑海中某段话有了重合,她赶紧转身递给王远之,让他核对。

等待比对过程中,陆惜之回头看到陆仲廉有些呆滞的望着她,他好像在看陌生人,眼神里有对她的探究和疑惑。

可不是么,捧在手心的儿女们,陆仲廉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这个三女儿,调皮淘气,没个正形,无论如何跟眼前这个有条有理,冷静自若的孩子对不上号。

陆仲廉看她的眼神渐渐犹疑,突然,陆惜之对他眨了眨眼,嘟了嘟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那意思是…她饿了?

这死孩子,怎么看都还是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嘛,他拍拍自己的脑门,真是自己想多了。

陆仲廉瞧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眼神威胁的对她拱了拱:老实点儿!好好说话!

这父女俩的互动,被袁晏溪尽收眼底,皱了皱眉。

“袁厂公,这与死者陈秀珠指甲里的衣物纤维一模一样,请大人过目。”王远之将两件证物交给东海。

袁晏溪看了看,锐利的眸子盯着廖辰霖。

“大人,他们是栽赃陷害,这件衣服又不是我一个人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陈秀珠。”廖辰霖开始痛哭流涕,仿佛真是被人冤枉一般。

她冷笑的看他表演,随后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说:“袁厂公!我还有证据,一个可以直接定罪的证据!”

陆惜之站在这屋里仅有的一片阳光里,身上笼罩着一层金光,脸上也闪着莫名的光芒,犹如这黑暗里唯一的一处希望,无法被黑暗侵袭,在阳光下自信得耀眼。

袁晏溪恍了恍神,也似被这光亮,照得睁不开眼。

片刻后,他问:“什么证据?”

“如同卓越的猎手喜欢在屋内悬挂战利品的首级一样,根据犯罪心理学,连环杀手也喜欢在犯案之后带走属于受害者的某种物品,或者带走犯罪现场的某种象征,凶手把它们当做战利品,在他杀人的间隙中,战利品给予他间接的满足和持续性的享受。其中,最常见的纪念品就是死者的衣服或头发。”

陆惜之停顿一下,看向廖辰霖。

果然,廖辰霖听完,不仅立马停止了痛哭表演,转头惊恐的望着陆惜之,如同见鬼一样浑身颤抖,好似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陆惜之心里一定,被她说中了!

王远之和齐勇也是大为震惊,这些结论,陆姑娘可是丝毫没有对他们说起过,而从廖辰霖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本案的三名被害者缺少的正是外裙,凶手一定带走了三件外裙,妥善放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可以随时拿出来供他触摸享受。”陆惜之又上前一步,手指向地上的人:“而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卧房!”

似乎日头太烈,廖辰霖在堆满冰块的阴冷里,已是满头大汗,神情惶恐,嘴唇哆嗦不知在嘟囔什么。

“东海!即刻带人去廖家,搜屋!”袁晏溪暂时放下心中对陆惜之刚才那番话的疑惑,对东海命令到。

陆惜之提醒道:“东掌刑,切记三名死者丢失的外裙都是蓝色的!有可能是一整包,有可能是支离破碎的片状,请务必全部完好的取回来。”

东海点点头,随即跃出屋子。

东海走后,袁晏溪玩味的看着她,有棱有角的薄唇一张一合:“陆姑娘刚才说的~~犯罪心理学,是什么?”

糟了!

包括陆仲廉在内,除了王远之,其他几人的目光嗖嗖看向她。

陆惜之急中生智,编出堂而皇之一个理由:“我从章羽章仵作的书里看到的。”

王远之闭眼扶了扶额,但愿不要露陷才好。

袁晏溪又习惯性的用手指敲打桌面,旋即对她微勾嘴角,那冷笑令陆惜之不寒而栗。

好在只有一瞬,他立即偏过头对廖辰霖说:

“你认罪吗?”

廖辰霖嘴里还在嘟囔,像是呓语,让人不得而知。

“主子在问你话!!!”这是北雪第一次出声,这女子的声音竟声如洪钟,颇有男子气概。

“我要见常公子,我要见范世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廖辰霖魔怔一样,开始不停重复这句话。

在陆惜之看来,这就是死到临头前的垂死挣扎了。

不等袁晏溪吩咐,陆惜之自觉没自己什么事了,潇洒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轻松的坐了下去,还不忘对齐勇和王远之做了个鬼脸。

袁晏溪瞧见这个小动作,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陆惜之?有点儿意思。

陆仲廉却没有女儿这般轻松,反而担忧的看着她。

东厂与东宫不睦,满朝文武皆知,就连皇上都很纵容这样的对立。在这种默许之下,不少官员开始站队,而刚才廖辰霖提到的常公子,范世子便都是太子一派。

廖辰霖这混账怎么会跟他们摊上关系,难道廖明理居然搭上了太子的船?那可真是糊涂啊……

现在这个局面,陆仲廉不可能不去猜,这里面是否有东厂和东宫的暗斗,如果有,那他的女儿,就是无辜被牵扯进来…搞不好整个陆家也…

也要被东宫记上一笔。

陆仲廉不断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末了又看看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下定决心般,心疼的拉过她的手,轻轻对她说:“我的女儿,真厉害,一切有父亲呢。”

陆惜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明白老爹怎么突然这么感性,眼里似乎还有几滴热泪?

“老爹,放心吧,一会儿准没错!”她无畏的拍拍胸脯跟陆仲廉保证。

三刻钟后,东海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人。

“厂公!这是我们在廖辰霖卧房搜到的疑物。正如陆姑娘所言,全部是蓝色外裙。”东海一边说,一边将包袱打开,呈给在场众人看。

“辰霖,我的儿子在哪,你们到底是谁,胆敢在青天白日胡乱抓人!让我进去!辰霖!辰霖!”两个声音在门外叫嚣着。

正是廖明理和唐氏。

“都带进来。”

接着两夫妇被带进审堂。

“辰霖,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唐氏一进来就看到儿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赶紧扑上来扶起他。

廖明理也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起儿子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个劲的询问他有没有事。

廖辰霖呆滞的眼光在听到父母亲的声音后,慢慢恢复清明,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用力躲开了夫妻的搀扶,噗通一声,又跌坐在地上。

夫妻两双手一空,愣了片刻,又蹲下去再次想扶起儿子,却还是被躲了开去。

“辰霖,你这是怎么了?”廖明理心痛的说。

“你们走,我不想看见你们,我要见常公子,我要见范世子。”

廖明理呆住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东海,你便再跑一趟,去请常公子和宣平侯世子。”袁晏溪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条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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