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不是我男人
“陆姑娘先稍等,听听我的手下打听回来的消息,再去不迟。”袁晏溪朝南洋点点头。
南洋说:“我们询问了城里五家杂铺,最近并无人员买过大量的灯油,最多的一户是城西边一刘姓人家,因为家里有丧事,需要供给长明灯。各商铺也没有过同一人多次购买的记录和印象。
还有张家的四个人,张庆有的木匠手艺还不错,找他做活的人很多,据邻居说这么多年也没见人上门跟他们有什么争吵,倒是有一次李凤珍因为挑货郎少给了她二两香油起过争执,我们找到了那个挑货郎,事发当晚他去走亲戚,也有好几个证人证实了。
张彩玉生下来腿就有点残疾,遭过不少白眼,性格胆小怕事,很少出门,邻居对她都不熟,只说这姑娘可怜。
最后就是张彩霞,她也是张家除了张庆有之外,会给家里挣钱的人,早几年一直给别人做大丫鬟,但是大约三年前突然就辞工回了家,说是要成亲,结果只见过两面,就匆匆跟方大强定了下来。张彩霞长得漂亮,性格外向,又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都以为她最起码也会给人做个小妾什么的,最后嫁给方大强,不少街坊都大感意外,我们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
陆惜之问:“张彩霞在哪户人家做工?”
“杨家,城里‘悦园客栈’的老板杨功成。”
“她从杨家辞工回来,就匆忙订亲成亲,有些古怪,我觉得应该派人去杨家查一下原因。”陆惜之提出。
“嗯,我也认为这条线索很重要。南洋,今日你继续跟这条线。”
“是!”
袁晏溪环视众人,吩咐道:“齐勇带人今日在案发现场守卫,看看是否有行迹可疑的人逗留。”
“王仵作去休息吧,起来再继续。”
王远之点点头,跟着东海走了。
“袁厂公,那我这就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去方家。”
袁晏溪却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与陆姑娘同去。”
直到坐上马车,陆惜之还处在懵逼状态,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大名鼎鼎的袁厂督坐在一架马车上。
他换下了炫目的红衣,穿了一身素色长袍,头发也高高挽起扎成一个髻,比起之前的张扬不羁,现在则多了几分优雅贵气,但眼眸却藏着城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而堂堂袁厂督的马车,空间宽敞,内设低调却奢华。光是屁股底下的垫子用的都是上好的动物皮毛,还放着一张软卧;中间有一扇小柜,陆惜之不敢往那看,生怕不小心就从里面飘出个机密文件,自己小命就要不保。
明明坐着比自家雇的马车强上万倍的豪华车驾,陆惜之却觉得如坐针毡,背脊发冷,不仅感到空间逼仄,还让人喘不上气。
“陆姑娘很冷?”对面的袁晏溪气定神闲看着她,小姑娘的鼻尖上闪动着晶莹汗滴,嫣红的嘴唇有些哆哆嗦嗦。
陆惜之不自在的看着窗棱钩花,摇了摇头。
她快要热死了,袁晏溪坐在她对面,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视。她也不是没有看过帅气的男人,但眼前这位给她的感觉就像动物世界里正在狩猎的狼王,一双狼眼充满野性和霸气,龇牙咧嘴随时准备出击,而陆惜之正是那可怜的猎物,一只糯糯的待宰小白兔。他能不能离自己远点啊。
袁晏溪看出小姑娘有点不自在,嘴角勾了一下,便收回视线,闭目养起神来。
耳边响起北雪带回来的信息,陆家除了陆仲廉和陆子易,剩下全是清一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陆惜之在十五岁之前极其普通听话,家里给她请的几位先生也都说其朽木不可雕也,不见丝毫机灵。而眼前这个,聪慧伶俐,冷静从容…
袁晏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从来不信鬼神,现在也开始怀疑其真有神仙指路。若是这样,或许她真的可以为自己尽一臂之力。
还是,再看看吧。
“袁厂督,到了。”
袁晏溪未动,仍保持微仰休息的姿势。
陆惜之赶紧谢过,自己跳下马车,让东海稍等片刻。
“钰娘。”
“惜之,几日未见,精神可好些了?”锦钰见她一身男装,愣了一下。
“嗯,钰娘,现在可有普通衣服借我?千万不要华丽的。”
“倒是有的,怎么?你不会又要去查案吧。”
“正是!快帮我换上。”
钰娘看她不似开玩笑,虽心中有不安,但还是很快的找了一套茶色衣裙给她换上,又给她梳了个不起眼的盘髻,叮嘱她小心些便放她走了。
陆惜之风风火火的上了马车,估算着自己用了多少时间,大概也就十来分钟,呼…还好。让袁大厂督久等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马车重新走起来。
袁晏溪半眯着眼打量对面:
她换了身普通茶色的衫裙,一双明眸,两排皓齿,就这么亮莹莹地缀在她的脸庞,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一头青丝挽成了髻,鬓角斜插一支不起眼的玉簪,确实很不起眼的打扮,但那双慧眼仍透着亮闪的明媚。
袁晏溪泛起一个浅笑,陆仲廉自己长得一般,生的女儿长得倒是可以进宫选秀了。
(上值的陆仲廉打了三个喷嚏)
方家的房子靠近护城河,旁边还有一块菜地,隔着木栏,陆惜之看到一个农妇模样的人在给菜园浇水。
陆袁二人互看一眼,陆惜之便上前打招呼,“大娘,请问这是方家吗?”
农妇直起身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看向他们。
“你们是?”
“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方大强的情况,您是柳大娘吗?”
农妇呆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整理脚边的菜。
“朝廷办案,不配合者可立即捉拿至衙门审查。”袁晏溪话语冷漠。
女人的手明显顿住,抬头看到袁晏溪冰冷的眼神,瑟缩的站起身,慢慢走了出来。
陆惜之看农妇走了过来,连忙眼神示意袁晏溪可以了,便迎上去,轻轻拉住她的手:“柳大娘,我们就随便问几个问题,您不用紧张。”
“屋里坐吧。”也许是陆惜之温软的语调化解了她心中的惶恐,柳桂花让他们进了屋。
进了屋,陆惜之眼尖的发现方家只有一家三口,却比张家要大了不少,除了一间主屋,还有东西两个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单独的厨房,明明这里住着更宽敞,方大强夫妻却硬要去挤老破小,有问题。
柳桂花洗了两个茶碗,倒上茶水,端了过来请他们喝,她不敢看那个高大的男子。
陆惜之谢过,满不在乎的呼啦啦喝完,袖子擦了擦嘴,夸这茶好喝。
柳桂花笑了笑,告诉她这是自己晒的菊花茶,清凉去火,这夏日饮用最好不过。
袁晏溪只瞟了一眼,并不打算碰。
陆惜之看气氛差不多了,开始切入正题。
“柳大娘,怎么就你一人,方大叔呢?”
“他给人做铁器去了,晌午才回来吃口饭。”
“大娘,方大强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有什么不和的朋友吗?”
“他独来独往的,有什么事也不跟我们说。”
陆惜之点了点头,“大娘,您最后一次见方大强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吧,他带着两个孙子来看我们。”
“媳妇儿没一起来吗?”
柳桂花沉默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陆惜之看了袁晏溪一眼,回过头立即单刀直入的问:“大娘,你们是不是和儿媳妇有什么矛盾啊?经常吵架吗?平常一点来往都没有吗?”
柳桂花有些慌乱,眼神乱瞄,结结巴巴的说:“没,没,没矛盾,没有的,挺好的。”
“挺好的?那他们一家四口为什么突然会搬到她娘家父母那去住呢?他们家房子您也去过吧?比你们家可还要小很多呢。”
“这……”柳桂花答不上来。
“是他们自己要搬的,是张彩霞要搬的……”一个气冲冲的中年男声在外面响起,不一会就走进屋里,意外看到一对外表出色的公子和姑娘出现在家中。
“你们是什么人?”
柳桂花赶紧拉住他,说这是衙门的人,来问问大强的情况。
“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问你们,我那儿子到底死了没有?张彩霞呢,死了没有?如果都死了,尸体给我们就行了,老在这里啰哩啰唆的问这些干什么?你们什么意思?”
方铁根这一顿猛烈输出,凌厉的口气,刁钻的问题,一下惊呆了陆惜之,她半张着嘴愣在那里,半天没恢复过来。
早在方铁根咄咄逼人朝二人逼近的时候,袁晏溪就将陆惜之不着痕迹的护在了身后,待他吼完,袁晏溪这才不慌不忙的用冽厉的口吻说道:“看来你们是想直接去衙门问话了,那我就成全你们,来人啊!”
东海迅速飞至门前,抱拳请厂督下令。
刚才还挺威风的中年男子突然不说话了,而柳桂花显然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说“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他没别的意思,我们…我们会配合的。我们其实也是着急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方铁根甩开她的手,蹲到门口狠狠看着院子。
陆惜之终于缓了过来,感激的看着身前的袁晏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告诉他自己没事,袁晏溪低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小姑娘真好了,这才站到一旁。
“柳大娘,按理说,成亲后住在男方家才正常,更何况,您亲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儿子儿媳在这住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搬去娘家了呢?”
“哼,嫌这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呗。”方铁根冷冷说道。
小?这里可比张家大多了,是什么理由非搬不可呢。
陆惜之走到门边,对方铁根说到:“方大叔,死者方壮和方实还那么小,作为他们的爷爷奶奶,难道就不想尽快抓到凶手吗?就凭你刚才说的话,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有相当大的仇恨,不排除你有因恨杀人的动机,懂了吗?柳桂花,方铁根,你们现在马上把自己昨天一整天的活动,详详细细的说出来,我们要逐一的查证。”
听到方壮和方实的名字,这个男子才显露出了一丝悲伤,他双手抱头,不断发出低吼的声音。
从方家出来,陆惜之感慨连连,对袁晏溪说:“就算死的是陌生人,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感觉他就巴不得儿子和儿媳赶紧死,唯独在听到两个孙儿的名字后才有所动容,这个方铁根未免对儿子太冷血了。”
“芸芸众生,不喜自己孩子的也不是只有他们。”
“莫非方大强不是他亲生的?”
“你们是谁?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陆惜之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高大,胡子拉碴的壮汉,手里提着一堆毛…那是…山鸡?他上半身只着一件粗布短袖,露出一片健硕的胸肌,腰身扎着一条墨色腰带,下半身一条黑色宽裤,绑腿扎进靴里。
这是~~野人?
“大胆!”东海一个箭步冲上来,剑快出鞘。
“诶诶诶,铁生,这是衙门里的大人。”柳桂花听到声响赶紧跑出来,拉过壮硕男子,对袁晏溪三人又说:“大人,误会误会,这是我小叔子,铁根的弟弟,方铁生。”
“弟弟?”这可跟方铁根也太不像了…
“嫂子,你说他们是衙门的人?可我刚才听到他们在嚼大强的舌头。”方铁生还是一副火冒三丈的劲头。
“好了好了,铁生,快进屋。”柳桂花看到已有不少邻居在朝家这边看,拉着人进了屋。
陆惜之也不等袁晏溪反应,不由分说的跟了进去。
“嫂子,你看这女子好不知羞,自己男人在外头,跟着我进屋作甚?”
方铁生不仅身材大只,连声音都那么中气十足。
这句话真正给陆惜之闹了个大红脸,“你瞎说!他,他不是男人,哦不对,他,他不是我男人。”
不敢回头看,深怕那句他不是男人刺激到袁厂督,一个怒气就把她给砍了。
“他们真的是衙门的人!”柳桂花压着声音。
谁曾想,方铁生立即暴跳如雷:“衙门的人来家里做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惜之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去用尽力气推了那壮汉一把,“你瞎吼什么!?我们来是因为方大强死了!还有他媳妇张彩霞一大家全死了!!”
什么!?他侄儿死了?
啪,两只早已死去的山鸡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