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冤家6

邢来宗给乡里出了个蔫坏馊主意，指派顾燕父亲去沱沱河当巡河员。

巡河员这份工作本是乡里分派给沱沱河沿河各村，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对河道沿岸的小工厂，小作坊任意排污，查证，制止，上报。

汛期来临时，还要经常两三个月都要日夜坚守在河堤，河岸危地抗洪抢险。这个河道巡河员岗位，上级明令要求各村常年派人值守。

村里的青壮男人一多半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巡河的这份工作不仅十分辛苦，需要相当的体力，面对那些有各种势力撑腰的排污企业，还要冒着被暗算，恐吓，受到人身伤害的风险。

年轻人有更好的选择，没人愿意做，年迈的老人又根本无法胜任。

所以这些年，村里沱沱河巡河员的人选走马灯似的，始终是村长邢来宗头疼的一件事。

前几天一个做了不到半个月的村民，连招呼都不打，便撂挑子跑到省城打工去了。

邢来宗便想到了把这个没人待见的苦差事，顺水推舟干脆“赏赐”给他的仇人。

乡领导，邢来宗都没想到此事一提，顾燕父亲二话没说，痛快地答应接受了这个工作。

苦与累在顾燕父亲的眼里都不值一提，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一个残疾人巡河会多么不易，艰辛，但这是一件值得他为之付出的正事。

土生土长在沱沱河边的他，太清楚这条河对自己的家乡有多么的宝贵，重要。

在他小的时候，这条流经家门口的沱沱河还清澈见底，四季从未曾断流过。

不知从何时起，这条滋养了多少代人的河流，汛期变得暴躁不羁，泛滥的洪水淹没岸边良田的次数多了起来；枯水期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水质渐渐变得混浊，恶臭。

尽管环保部门不断出台政策整治，但效果却始终未见好转，个中原因没人说得清。

顾燕母亲知道自己丈夫的身体状况，也深知这份既危险又出力不讨好，收入微博的工作人人避之不及，她苦劝丈夫别去做这份苦差。

但倔强的父亲还是拄着他那只单拐，头也不回走马上任了。

不知是邢，顾两家是天生冤家对头，还是什么因缘，邢来宗不怀好意的派给顾燕父亲这份工作，倒使两家的恩怨再次升级了。

那会儿正是乡镇企业蓬勃兴起的时候，邢来宗村委会大门的另一边又悬挂上了一副金字招牌“沱东工贸总公司”。

邢来宗更是多了一个显赫名头，成了这家工贸总公司的董事长。

这个村长二代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当年老爷子在任时不过是利用手中权限，掌控各家各户宅基地审批，村民种子，化肥使用，秋后收购时按亲疏远近定夺粮食等级，拿捏诸如此类的农家事务。

邢来宗如今除了村里的大权独揽，还赶上了搞活经济，他便利用村里的土地资源，与一些外来能人合伙建起了小建材厂，铸造厂……

因为有了这些村办企业，邢来宗本人和家里很快鸟枪换炮，俨然成了一方土豪。

村里最早盖起小洋楼的是邢家，西服革履一副大老板派头的邢来宗还坐上了“桑塔纳”。

村办小工厂成了邢村长的摇钱树。而村民们除了遭受烟熏火燎，土地污染，板结，这些年没人真正从中得到什么益处。

其实，邢来宗这些年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暴利收入最大的一块是他利用村办工贸总公司的招牌，与一些外地的个体老板，私签了一份贻害子孙的合同。

他把流经本村的沱沱河道承保给了这些采砂老板。

这笔无本生意让他的财富几何级增长。而有了物质基础加持，更让他在县，乡领导那里比老爷子更胜一筹，编织了更紧密，更深厚的关系网。

邢来宗被誉为“乡村致富带头人”，还选上了县政协委员，一时风头无限。

顾燕父亲做了沱沱河巡河员，首先就发现了外来船只疯狂盗采河沙的情况。

他找到值班河长反映这个问题的危害严重，说：“河道被挖的一个又一个大坑，水土流失，本来沱沱河这些年就洪水肆虐，长此以往，两岸村庄都要遭大泱！”他希望顶头上司能采取果断措施加以制止。

河长只听不表态，和他一道巡河的老巡河员也让他别多管闲事。

“小顾，这不是咱们能操的心。”老巡河员说“你不想想这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哪个领导瞧不见？背后道深着呢。上面都睁只眼闭只眼，你何苦自找麻烦惹身臊。”

顾燕父亲还就偏偏就是一个不信邪的人。

领导不表态，可只要他在巡河时见到那些采砂船，总是迎上前去制止。

当年他巡河的船是一条船尾加装了一个小马力的柴油机，长度不到三米，船宽勉强可以挤坐下两个人的破旧小机帆船。

在大型采砂船面前就像是一只小蝼蚁。

顾燕父亲不管白天黑夜只要碰见到采砂船，便会加大马力冲到采砂船船头，用扩音喇叭喊话：让他们立即停止采砂，离开河道。

采砂船的人根本不予理会，任凭顾燕父亲他喊破喉咙。

这种毫无意义的螳臂挡车，尽管没有什么作用，但只要顾燕父亲巡视中发现了采砂，盗砂，还是义无反顾执着的前去喊话干扰，制止。

有一次，他见采砂船要前往另一处河道作业，干脆将小机帆船横在采砂船船头，愣是不让这条大船通过。

凡是做这行当的人都不是善茬。

顾燕父亲三番五次“骚扰”他们的船，已经让横行惯了的这些人恼火多时了。

采砂船背后金主，早就想给这个不识时务的愣头青一点颜色看了。

采砂船的伙计们经请示老板后，不容分说发动大船，直接把顾燕父亲的小船撞了个底朝天。

那天，幸亏顾燕父亲和另一位巡河员都生长在沱沱河边，船翻后凭借好水性，虽呛了几口水，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扑腾到了岸上。

这件差点要了人命的事件发生后，没人再愿意跟顾燕父亲搭档，河长也不允许他再驾船巡河了。

本来就腿脚不灵便的他，只能每日沿着河边步行做他的巡河工作；采砂船没了顾燕父亲的骚扰，更加肆无忌惮的在沱沱河上任意采掘。

顾燕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他反思以一己之力，加上村，乡，河道管理处都熟视无睹，无法把这些非法采砂的行为彻底阻断。

顾燕父亲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他要到县里，市里去控告这些不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