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谈
秋华和梅英躺在床上，两个人聊着天睡意全无。
刚才两人为了半瓶麦乳精推来推去好一会儿，梅英终于是拗不过秋华败下阵来。
“秋华，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赵梅英看看窗外，自己已经快要一年没见到阿爸姆妈了，每年也只有过年他们才会回乡下一阵子，就那几天，一家人还总是围着弟弟转。
秋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心里也为梅英难过，谁不想在姆妈身边长大呢？
“唉，你也不要这样说，每家人有每家人的活法，我家兄弟姐妹多，但是我大哥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人愿意和他定亲，我二哥呢天天不干正事在外面晃荡，我阿爸挣的工分又少，现在家里又多了春华，日子很不好过。”
“日子难过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但是你家里人对你都好的呢。你看看我家，平日里就三个人，我和阿哥好婆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赵梅英叹口气，接着说：“你知道么，我大哥和我弟弟以后都会接我阿爸姆妈的班，一个接阿爸的班，一个接姆妈的班，只有我，他们什么都没有为我考虑！”
听到这里，秋华心里一惊，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这着实有些不公平了，但她只是暗暗心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怕会引起赵梅英的情绪。
然而，赵梅英说到这里伤心的情绪早就起来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秋华许久不说话，一滴眼泪从左眼角滑下，滴落到枕头里，还有一滴从右眼角滑出来，跃上鼻梁，她感觉有些痒痒的，用手背擦掉。
轻轻的呼吸声中，秋华听到一点没被隐藏住的吸鼻子的声音。
她知道赵梅英哭了，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事情谁摊上都要伤心，若是自己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安慰？安慰有用吗？
一点用都没有。
“梅英，别哭了。”
秋华还是开口安慰她，结果这一开口彷佛是打开了她委屈的阀门一样，她的眼泪决堤了，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秋华慌了，笨拙地用一只手轻轻拍着背，就像是哄春华一样地哄她。
“别哭了……你……你不是想当老师吗？老师可比工人有文化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哭声停止了，她转过身，眼圈红红的。
“有文化有什么用，任谁都知道当工人好。”她用被子擦擦眼睛，又说，“他们只想着大哥和弟弟，我看我就是船上捡来的。”
“你看你家虽然条件不好，但是一家人对你都是很好的。”
这一点秋华是知道的，全家人即便是游手好闲的二华遇上了她的事也是特别上心的。
但是，如果阿爸没有下放，未来他的工作也不会轮得到自己。
“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当年我阿爸没从上海下乡，你觉得他会让我接班吗？”
赵梅英嘴巴动动没有开口，是的，也不会轮到秋华的，除非家里没有兄弟。
“肯定会让我大哥接班的，轮不到我。”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天上的月亮被云遮去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想想应该很晚了，困意慢慢袭来，迷迷糊糊中秋华对梅英说：
“你别难过，不接班就不接班呗，做老师也是很好的，做文化人多好啊，我们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夜里，秋华和梅英各自做着梦。
秋华做的是一个美梦，她回到了家门口，她们家变得很不一样，院子变大了，房子也变大了。院子里独辟开一个小园子，她走过去一看，里面有十几只鸡仔和鸭仔，有几只已经长大了，小园子里面还搭了一个鸡窝，一只母鸡咯咯咯地叫着从里面跑出来，秋华发现那里面有一大窝鸡蛋！
她欣喜若狂，转身跑进屋里去，大家都在家里吃饭，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红烧肉、红烧鱼、大骨头烫、白菜肉片……
大哥招呼他吃饭，她完全顾不上拉着大哥往外面走。
“先吃饭呀！看姆妈做了那么多菜！”
大哥不去，反而要拉她坐下吃饭。
秋华心里火急火燎地，嘴上却说不出话来，直憋得心口痛。
“鸡窝里有一窝蛋呢！快和我去捡呀！”
终于一口气冲出来，秋华能说话了！
“鸡蛋？真的？”
大哥一听也很激动，跟着秋华来到小园子旁边。可不是嘛，整整一窝鸡蛋，看上去至少有三十个！
“我去拿盆，你在这儿等着哈！”
大华兴高采烈地冲进去，不一会儿拿着洗菜的木盆出来，两人把鸡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进盆里，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一个。
“这么多蛋，哈哈哈，今天晚上让姆妈蒸鸡蛋羹吃，蒸七个蛋，一人一个！”
“嗯，剩下的再卖掉十个，另外我再拿五个回去给你嫂子吃。”
秋华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嫂子？什么嫂子？”
“你出去玩一趟玩的连你嫂子都忘记了？你嫂子不正在坐月子么，吃点鸡蛋补一补呀，你不会把你小侄子都忘记了吧？”
大华劈里啪啦地说着话，秋华脑袋里很懵，今天阿哥怎么回事，和以前也不一样，太能说了，完全不是平时那个老实话少的阿哥，而且他什么时候娶的家主婆，自己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赶紧端进屋里去。”大华催促道。
秋华顾不上想那么多，端起木盆往家里走，越走盆越重，她往盆里看去，刚才还只有几十个蛋，还没满一盆，这会儿怎么已经满满一大盆了？她继续走，每走一步就多一个鸡蛋，还没进屋，盆里的鸡蛋已经满的要掉出来了。
“阿哥阿哥，你快来，太重了我端不住了！”
“阿哥阿哥！”
喊了半天也不见人来，秋华只好用尽全力端着盆往前走，这时候鸡蛋已经多到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摇摇晃晃往前走。
突然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秋华整个人连带着木盆和鸡蛋往地上倒去。
秋华从梦里面惊醒，背上满是汗，再一看，天还没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