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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有求必应灵佑王

薛钊略略沉吟。他此番来长安,一则为游历,二则是找寻剩下龟甲。

今日已是七月十四,晚间便能用龟甲指明方位。他与香奴在此居留多久还不知道,香奴又化形没多久,不能一直维持人形,这收留两个外人总是不太方便。

他正要开口婉拒,那刘三娘察言观色,紧忙扯过两个小女娘呵斥道:“次吗二楞,木头桩子一般杵在这也不知打个招呼,巧娘、珍娘快来问公子好。”

那两个小女娘拘谨的屈身万福:“见过公子,公子万福。”

薛钊怔住,身后探头出来的香奴便惊道:“咦?你也叫巧娘?”

那小女娘看年岁不过十岁左右,生得瘦瘦小小,身上衣裳摞着补丁,面相还不曾长开,只是面皮黢黑,看着好似黑炭一般。

小女娘头也不抬,只是眼睛上瞥,闷声又是一福:“是。见过……见过少夫人。”

薛钊定在那里,眼前又浮现那好似惊鸿一般的女子。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薛公子……你看?”

薛钊回神,略略颔首,说道:“那就请三娘子进来说话吧。”

“哎哎,额就知道薛公子心善,巧娘、珍娘,以后跟着薛公子可不敢偷奸耍滑,这般心善的雇主可不好找咧。”

刘三娘笑着交代两个小女娘,薛钊先行转身,牵着香奴进得天井。

香奴仰头迷糊道:“道士,要留下她们吗?”

“留下吧,就当行善了。”

香奴欲言又止,薛钊便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进得正房厅堂里,薛钊与香奴落座,又邀着刘三娘陪坐一旁,那两个小女娘则怯生生的侍立着,垂着头不敢言语。

薛钊道:“我才新来,家中也没什么准备,这茶水欠奉,茶水银子便多与三娘子一些好了。”

刘三娘笑得花团锦簇:“额家就操持茶铺,不差那一口茶水。实话实说,额也不是为了那点银钱才做这人牙子的活计,实在是看不得两个女娃活生生饿死……”

长吁短叹,说了一番城外百姓惨状,刘三娘话锋一转,又说起两个小女娘的身世。珍娘是城外庄户,稍稍大一些,今年十一。家中姊妹兄弟七个,赶上灾年实在养不活,只好打发她进城谋生。

巧娘小一些,十岁刚过,却是从秦北逃荒而来。一家人携家带口,路遇匪徒拦路,巧娘又与家人走散。幸得旁人相助,这才一路走到了长安。

大周禁止奴契,人牙子若是给人家介绍雇工,总要寻那些身世清白之人,契书上还要作保。来日若是雇工犯了事,雇主一纸诉状告上去,连带作保的人牙子都要吃官司。

薛钊听了半晌,便颔首道:“三娘子所言我已知晓,不知这契书如何写?银钱如何算?”

刘三娘便道:“两个小女娃年岁还小,只能充作三等丫鬟,月银六钱,主家四季给添些衣裳也就是了。至于契书,额看不如先签个三年?”

“好。”

见薛钊应允,刘三娘顿时喜形于色,当即从袖中掏出早就备好的契书。薛钊看过,便取了笔墨签了。

刘三娘又赶忙嘱咐了两个小女娘一阵,随即也不急着要茶水钱,反倒坐定了笑吟吟的道:“薛公子,额看这房子空旷的很,两个丫头住厢房,那前头门房还空着咧。公子不寻个门房?若公子有意,额给公子介绍个靠谱的人。”

“这就不用了。”薛钊婉拒。

那刘三娘却道:“不如公子看过人再说?公子稍待,额去把人叫来。”

不待薛钊再说,刘三娘一阵风也似出得厅堂,片刻后便领着一男一女两人回返。

“快给公子问好。”

一男一女上前问好,男的十六七年岁,面相寻常,身子骨看着极为结实;女子……

身量几乎与薛钊相当,腰身好似水桶,满脸的横肉,走一步便会引得浑身肥肉乱颤,望之好似传闻中的靠山妇!

薛钊指着女子道:“三娘子,此女也是逃荒来的?”

刘三娘尴尬道:“这却不是……春娘家住南城,原本靠着相扑讨口饭,奈何……呵,公子也知晓,这去看女子相扑的,又有哪个是去看那女子相扑手艺如何?春娘半年多不曾找到活计,额与她娘相识,推脱不过只好帮着寻个雇主。”

女相扑手啊。别说,这身形天生就适合相扑。

此时就听那春娘瓮声瓮气道:“公子万福,公子若是雇了额,旁的不敢说,等闲三两个蟊贼,额还不放在眼里。额不要银钱,管饱就成。”

明白了,这春娘定然很能吃!

刘三娘悄然怼了春娘一下,递过去一个眼色,随即又赔笑道:“公子若看不上,那这隆哥儿也不错,也是秦北逃荒来的,还会些庄稼把式,看门护院是把好手。”

薛钊瞥了眼那隆哥儿,顿时心中不喜。此人浓眉且眉骨高,看似规规矩矩垂头站在那里,实则一双眼睛时不时瞥向一旁的香奴。

他便道:“我看春娘面善,不如就请春娘吧。”

刘三娘怔住,那春娘却眉开眼笑道:“公子好眼光,额定然将公子这个家看好。”

薛钊留心观察那隆哥儿,却见其面色不动,不见半点失落。心中便断定,此人桀骜且有城府,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隆哥儿先行告退,刘三娘缓过神来,不迭的说着春娘的好话。薛钊笑着签了雇佣契书,又奉上茶水银子,刘三娘这才喜滋滋离去。

薛钊打发两个小丫鬟去拾掇屋子,招来春娘问询道:“城中哪里能兑罗汉寺的银票?”

春娘如数家珍道:“圆通寺、开福寺都能兑,只取三分费用。”

薛钊便点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过去:“春娘看看家中缺什么家什,兑了银钱采买回来……哦,再去买一些米面。”

春娘大咧咧接过银票,胸脯拍得震天:“公子放心,包在额身上咧。”

春娘转身,便听得‘顿顿顿’之声连响,直到肉山也似的身形行至天井,那脚步声才停歇。

香奴看得瞠目,低声道:“道士,她会把我们吃穷吧?”

挼了下香奴的头,薛钊便道:“去将演真图取来。”

香奴去到里间,从包袱里取了演真图回返,递将过去问道:“道士要做什么?”

“摆个法阵。”

演真图名为图,实则便是洞天阵法。郭献容飞升而去,此图便没了阵眼。

薛钊将演真图展开,抖手取出那枚晃神珠,轻轻抛起,任凭那珠子落入演真图中。

俄尔,图中流转的水墨绽出五彩霞光,薛钊探手入图,凝神驱动。片刻光景,那图上便浮现出青砖飞檐的院落。

一道光芒放出,光晕扩散开来,转眼将整座宅院笼罩。薛钊便收回手,笑着道:“好了,香奴在家中便不用担心现出原形了。”

香奴顶着演真图好奇道:“道士做了什么?”

“用晃神珠做了阵眼,放出洞天刚好将这小院笼罩。”

郭献容以自身为阵眼,演真图笼罩下河口,可演绎十丈红尘;薛钊以晃神珠为阵眼,能遮掩的便只是此处小院。

香奴不懂,试了试恢复原形,却见身上衣裳不曾掉落,顿时喜道:“道士好厉害。”

薛钊笑着没言语。香奴便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道:“道士,时间还早,不如出去转转?方才来时我在巷子口闻到香味,也不知是什么吃食。”

风餐露宿二十几日,蜜汁肉脯早已吃光,香奴嘴馋时便只能吃些果子解馋。

抽出臂膀,薛钊便道:“也好,香奴既已化形,往后总要一个人上街,正好带你熟悉熟悉路径。”

香奴顿时心生欢喜,一阵风也似钻进卧房,须臾又回返,挥着两张银票得意道:“道士要吃些什么,我来请客。”

日头略略偏西,一人一妖交代过后出了门。

太平巷南北走向,南端临着正街,满是各式铺子。他与香奴出得巷子,便在巷口的茶铺遇见了刘三娘。

三娘子围了围裙,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略略招呼,薛钊与香奴信步而行。瞥见稀奇的吃食,香奴便会凑过去,待嗅着好闻,便会买将下来。

可惜小商小贩不收银票,香奴便只好又问薛钊讨了银子。

绕着东郭走了半圈,转眼到得太平巷的北端,遥遥便见庙祠林立。

东西往东,依次是关帝庙、药王祠、花神社、太白庙、灵佑王庙。

薛钊驻足,这前几者也就罢了,最后一个灵佑王庙又是什么名堂?

更为怪异的是,一众庙宇前,唯独这灵佑王庙前围拢的人最多,偏偏一干人等指指点点,少有进去上香者。

薛钊牵了吃着甑糕的香奴凑将过去,听了半晌闲言碎语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瞥见身旁咬牙纠结的富态员外,干脆凑过去问道:“员外,这灵佑王庙供奉的是何人啊?”

员外讶异地瞥了薛钊一眼,继而才道:“你这后生怎地连乌世良乌大将军都不知道?”

这灵佑王庙里供奉的竟然是本朝名将乌世良?

薛钊眨眨眼,过了半晌又道:“员外,这灵佑王庙可灵验?”

“一听后生就是外地来的,这灵佑王庙可不是灵验,简直就是有求必应。”

薛钊纳闷了,道:“既然如此,员外为何驻足不前啊?”

那员外哭笑不得道:“就是因为灵验,额才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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