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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羞、恼

第122章 羞 恼

长安连着下了几场雨,真个是风卷花落柳残。惹得长安百姓无不谩骂老天爷,这雨春日里不下,夏日里不下,偏偏要等到秋日里再下。

叫骂之余,市井坊间多是盛赞灵佑王之声。那先前领过粮的也就罢了,前日一夜光景,长安二十万百姓里不曾领过粮食的,清早起来忽而发觉家中多了几袋稻谷。

那稻谷依着家中人口,不多不少,正好每人半石。大灾之年,这半石粮食省着吃足够支应小半年的。更何况这粮食是按着人头分的,老幼都是半石。

家中老人、幼子哪里吃得了这般多?这匀一匀,这些粮食足够吃到明年开春的。

得了实惠,百姓们自然感恩戴德,一时间灵佑王庙香火鼎盛,有香客甚至要等上一个时辰光景才能轮到其上香。

长安百姓却不知,非止长安城中的百姓得了稻谷,几日光景,长安周边乡野,尽数得了灵佑王与城隍发放的米粮。

各处城池外聚拢的灾民散去,市井恢复如常,便是那腾贵的米价也是一日三变。径直从每斗二两五钱跌成了每斗六钱银子。

各地官吏不知其故,待扫听清楚,赶忙上书长安。其中不少父母官耐不住下头百姓央求,便在信中明言要在当地为灵佑王立庙。

这今日抚台张本忙得脚不沾地,张巡抚颓唐几日,与幕僚商议过后重整旗鼓,四下派出人手严查秦王府侵占民田事宜。标营连出,破了几处不法王庄,很是收缴了一些粮食。

待其回返长安,见过属下知府、县令公文,顿时惊愕不已。仔细点算,不过外出五日光景,三秦竟有半数府、县得了灵佑王与城隍馈赠米粮。

“不可!”郭进断然道:“抚台明鉴,那薛仙长神仙一般的人物,便是道门列位真人也要礼敬有加,求的又是通天大道,哪里会在意朝廷封赏?”

郭进一张古铜色的面孔暗自涨红,心中羞愧不已;张兴想入非非,只道此番果然结识了高人,就是不知能不能得了高人赏识,也分润些好处;乔二娘与有荣焉,欣喜不已。

那单膝跪地的侍卫低头不语。

可笑自己这般凡夫俗子不曾领会仙长之意,甚至还有怨怼之言……

“部堂,此事……该当如何啊?”

“少拍马屁,额瞧着你方才一直眼珠子乱转,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秦王说过此时,又看向侍卫:“那和尚跟道士可寻到了?”

幕僚飞奔而去,却不曾将玄机府供奉请来,回来只道此事源自灵佑王,别的一概不知。

“几个庄子,给他。”秦王毫不在意道:“额那金陵的大侄子瞧额不顺眼,那要是不让张本出口气,额怕这秦王以后就得改了宗。听说大侄子很宠福王,说不定把额处置了,腾出位置就给了那福王。”

此前求上门去,只道吃了薛仙长闭门羹。如今想来,这哪里是闭门羹?人家薛仙长分明早已有了谋算,这才指点三人去求灵佑王。

啪——

“玄元观?本官倒是听闻过。”

张兴便道:“那人自湖广而来,说十数日前有一男一女于沅江沿岸米市大肆采买稻谷,且豪掷千金、从不赊欠。粗略点算,那一男一女只怕采买了不下三百万石稻谷。”

秦王却道:“那玄机府的玉牌牌王府里又不是莫有,取几块送过去不就能入城咧?”顿了顿,秦王睚眦欲裂:“夺了额滴青主,抢了额滴银子,还买了粮食给百姓卖好,这天下间的便宜事都让他占了。莫让额查出来,查出来管你是甚地高人,定要你死无全尸!”

“王爷英明,”太监躬身道:“王爷,那张本外出五日,连查了王爷六处隐匿王庄,抓了几个人手,还抄走了不少粮食。”

如今果然,灵佑王庙接连施粮,更是施展法力,几日便将粮食施出去大半个三秦。

张本惊骇,这才将最近阴神施粮的怪事与此事勾连起来。那阴神又非天上神仙,哪里变化得出粮食?如今却是知晓了,只怕这稻谷便是源自那宝图在身的一男一女。

“那和尚好似修了闭口禅,什么都不说。道士也连说不可言。只怕前番出手之人来头极大,不然也不会让一僧一道如此忌讳。”

“王爷,属下无能。”

堂下乔二娘拱手道:“抚台,那采买粮食的就只一男一女,随从一个也无。谈了价钱,当场付银钱,随即也不让人装船,反倒去得米仓里放出一图,挥袖间无论多少稻谷,都尽数入得那宝图之中。”

“哦,何事?”

出言道:“既如此,那郭教习代本官拜访一遭,若薛仙长有所求,教习再告与本官。”

“有道理。”秦王思忖一阵:“你去跟黄布政使商议商议,总不好让那张本胡来。”

郭进便道:“都说是华蓥山玄元观传人,擅使先天符咒,不过薛仙长从来不认。”

酒盏摔得粉碎,侍立一旁的太监赶忙连连摆手,殿内莺莺燕燕一阵风也似的退下,只余下高座上的秦王怒目而视。

“嗯?”

秦王气笑了:“额就不信,他来头还能比额还大?和尚不肯说就算咧,伱去找一找玄机府,打听打听这阵子有哪个高人来了长安。额吃了这么大滴亏,总不能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太监心中急切,说道:“王爷,就算顾忌圣上,也不好任凭那张本胡作非为啊?库房先前被盗,如今王府里用度吃紧,奴婢等吃糠咽菜倒是无妨,总不好苦了王爷与世子。”

高人高人,何为高人?闲时隐姓埋名,天下遭难挺身而出,事毙拂衣而去,于功名利禄全不在意!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有道高人!

属下官吏庸碌,只道大灾之年有阴神施粮于百姓乃是好事。张本位居中枢十几年,考量自然与这些地方官不同。

算过之后,幕僚倒吸凉气,张本更是揪断了胡须尚不自知。

须臾光景,郭进、张兴、乔二娘进得二堂,见过礼之后,张本问起请见缘由,师兄妹三人对视一眼,那最为能说会道的张兴便道:“启禀抚台,今日我等休沐,在城中瓦子偶遇江湖上的朋友,听得了一桩事,想着还是要禀报了抚台知晓。”

张本眉头深锁,顿时心生厌恶。名教子弟,最烦僧道之流。一是不事生产,空耗国力;二是超然物外,不受掌控。

良久,秦王叹息一声,道:“罢了,是额滴跑不了,不是额滴寻不到。”

“那位……薛仙长是何方高人?”

大周十三省,每省设三司,既为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使司,照理来说布政使才是一省最高长官,可实际上三司各行其是,互相牵扯。于是这才设了巡抚一职,用于总督一省事务。

张本思忖半晌,随即下了决断:“速去请玄机府供奉,问明灵佑王与都城隍所施米粮到底从何而来。”

太监应承下来,暗自欣喜。

“啊?”

张本皱眉,不知张兴其意。

侍卫拱手应下,快步退去。待其一走,秦王顿时变了脸,抄起酒壶一通牛饮,俄尔用袖口擦着胡须上的酒渍道:“给蒙兀去信,就说买卖做不成咧。想要粮食,就让马哈木派几个国师、萨满、喇嘛过来帮额做事。”

“你是无能!”秦王说道:“青主那么老大一根竹子,哪能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了?”

侍卫道:“回王爷,寻是寻到了,不过……”

张本急切道:“可知那一男一女身世?”

“额就是想知道知道,快去打听。”

张本只是客套话,莫说是一介文官,便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也多有不知晓玄元观的。

二人落座,张本亲自斟茶,温言一番,郭进到底将此事前后说将出来,直把张本听得瞠目结舌。

张本顿感头疼,当即写下上奏文书,让人六百里加急送往金陵。

大灾之年,赈济本就是朝廷的差事,如今朝廷不曾做到,反倒让阴神做到了。三秦百姓虽然暂且安稳下来,可这心中只怕没了对朝廷的敬畏,这哪里是好事?

张本本能觉着这等神仙人物不该流落在外,理应由朝廷掌控,便出言道:“郭教习,若本官上书朝廷为其请封——”

秦王府,寝宫。

这些时日郭进师兄妹三人跟着张本东奔西走,有几处王庄还是这三人仗着身手开了门,这才省了标营伤亡,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

………………………………

张本立刻叫幕僚点算人口,粗略一算,这放出的粮食加起来岂不是有一百五十万石之多?

听得郭进此言,张本顿时兴致阑珊。

张本目光扫过三人,干脆引了郭进入偏厅问询。

“是——”侍卫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说道:“王爷,就是查出来了,只怕也不好动手啊。”

堂下三人顿时闭口不言,却各有思量。

太监神色不变,好似习以为常,低声说道:“王爷,有玄机府在,只怕草原来的高人不好入城啊。”

张本极为欣赏郭进,当即命人将其带入二堂。

太监立马奉承道:“王爷心性豁达,奴婢自愧不如。”

这奏表刚送走,幕僚便来禀报,说是标营教习郭进求见。

郭进躬身应下,心中却想着自家兄长为何还不来。没有兄长帮着遮掩,自己如何好意思再次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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