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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好坏

兜转半日,归来时天色将暮。

薛钊依旧一无所获,在巷口却瞥见了武隆。此人满脸血迹,拖了一条伤腿,一瘸一拐朝着米铺行去,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那武隆的神情好似恶犬,瞥见薛钊便阴狠的瞪视过来,随即闷头咬牙,到底闯进了米铺之中。

茶肆的刘三娘极为不安,眉头深锁,几次将茶水倒在了桌案上。

薛钊便行过去:“三娘子?”

刘三娘怔了下:“钊哥儿回来了。”

她神情极不自然,目光时不时瞥向隔壁。

“三娘子这是怎么了?”

三娘子停下手上活计,蹙眉叹息道:“祸事了,只盼着不要牵连到额。”顿了顿,又道:“钊哥儿,那新搬来的两个女子都不是好人家,钊哥儿可莫要攀扯上。”

“嗯,知道了。三娘子若要帮手,可来家中寻我。”

刘三娘闻言神情顿住,见薛钊和煦笑着,言辞认真,当即心下一动,想着莫非钊哥儿知晓了什么?

人多眼杂,这会却不好多说,只得闷声点了点头。

薛钊不再多言,负手行进巷子里,隔着很远便听得丝竹声阵阵。

春娘提着粗大的扫帚在扫着家门前的青石板路,有一下没一下,时不时停下来翘首看向对向的小院里。

薛钊到得近前,春娘这才回过神来:“公子回来咧?”

“嗯,春娘瞧什么呢?”

春娘便道:“王二郎不知从哪里寻了几个狐朋狗友,跑到对向宅子里饮酒作乐,那两个女子还要弹琴助兴。”

“少管旁人闲事。”

“哦。”

薛钊进得家门,转过照壁,刚进二门,迎面便碰见了珍娘。小女娘神色郑重,语重心长道:“公子,那两个女子不是良家,少夫人心思纯良,可莫要被两个女子带坏咧。”

“嗯,我知道了。”薛钊眯眼看着小女娘,只觉珍娘好似小大人一般。不过心中却并不赞同。

他刚认识香奴时,香奴心中既无是非,也无善恶。也是跟在他身旁时间久了,才隐隐有了是非善恶之念。

薛钊游历红尘要先见自己,而香奴则要先学会做一个人。如此,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善恶是非总要经历一遭,才会明晰到底何为人。

珍娘觉得薛钊有些敷衍,忍不住又道:“公子,可不能不当回事咧。”

“珍娘觉得梦舒、梦梵是坏人?”

小女娘蹙眉道:“不是正经女子。”

“为何?是因着烟视媚行,出身青楼?”

“嗯。”珍娘道:“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出自那种地方,每日迎来送往,待人又有几分是真心实意?”

薛钊略略错愕,继而夸赞道:“珍娘心思通透,受教了。”他郑重拱手,却闹得珍娘羞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薛钊便笑着道:“少夫人自有我管束,珍娘莫要操心了。她不吃些亏,又怎会成长?”

珍娘若有所思。

跟着便有声音道:“什么成长?”

小女娘瘪着嘴自正房里溜溜达达行出,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

香奴来了,珍娘不好再多说,略略一福便凑去厨房忙活。薛钊上前两步,揉了揉香奴的头:“怎么不高兴了?”

“没事。”

下午时王二郎接了梦舒、梦梵回对面小院,而后又招呼来一群狐朋狗友,香奴听得小院里热闹,便过去凑趣,却被梦梵死死推了出来,只说明日再招待她。

香奴便不高兴了,中午才宴请过两个姐姐,怎么转脸就不认人?她们吃的热闹、高兴,凭什么就不能带自己一个?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事。心中如何想的,与我说说?”

他牵着小女娘进得厅堂里,拉着其在软塌上落座。

香奴呼出一口气,便道:“我当她们是朋友,她们却防着我……”

心中委屈叙说出来,见道士依旧笑吟吟的无动于衷,小女娘顿时恼了:“道士,你怎么还在笑?”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不让你过去,是在保护你?”

“哈?”香奴思忖了下:“保护我?那几个人不过是凡俗,我略略用力就能掼死!”

“不是这种保护,是保护香奴不被污秽沾染。”

香奴不懂。

薛钊便耐心解释:“她们开门迎客,其实是在做生意。”

“生意?”

“置办席面,陪着客人饮酒作乐,再附庸风雅的弹奏一曲。时时察言观色,体察客人喜好,总要哄得客人高兴了,才会赚到银钱。就好比刘三娘卖的是茶水,你的那两个朋友卖的则是情绪。”

香奴愈发不懂:“体察旁人心绪有何不好吗?”

“不高兴时要强装着高兴,不好笑的笑话还要努力开心笑出声来,还要笑得美,你说好不好?”

小女娘翻着眼睛思量了下,顿时觉得心累,于是连连摇头:“不好。若我也这样,只怕一天下来就要累死了。”

“所以香奴应该高兴才是,她们不让你过去,其实是为你好。”

“原来如此。”香奴舒了口气,放下心事,顿时又高兴起来,只觉得真心没有错付。

薛钊想着,那两个女子倒是没坏心思……忽而想起男子似有恶习,一则逼良为娼,一则劝娼从良。

他暗自思量,似乎他倒没这般恶习。此生修道,讲究顺其自然。不劝善,不阻恶,先度自己,再去度有缘之人。

过得须臾,珍娘将饭食端进来,巧娘今日整治的是油泼面,另有几样小菜佐餐。

油泼面没有辣子便没了灵魂,可惜那菜圃里的辣椒还不曾长成,如今只挂着一指来长的青椒。

秋夜静谧,虫儿好似都被一日寒过一日的天气冻死了,于是乎对面的丝竹声响便愈发清晰。

小女娘吃过了饭,便趴在窗棂前,隔着院墙眺望过去,心中猜测着内中到底是何情形。

薛钊行走了一天,歪在软塌上捧着两千言研读。

外间传来几声女子惨叫,小女娘耳朵耸动,辨明了方位,随即道:“听着似乎是前街传来的。”

薛钊应了一声,也不在意。

却不料,过得半晌便传来拍门声,继而春娘将刘三娘引了进来。

“三娘子?”

刘三娘纠结道:“额实在看不过眼咧。那武隆自方才去了米铺,先是打了徐啬啚,如今又在打银玉。钊哥儿发发善心,救救银玉吧。”

薛钊不解:“我如何救?三娘子何不向巡城兵马司求救?”

“那武隆得了婚书,与银玉算作一家,报了兵马司也是无果。”顿了顿,刘三娘道:“钊哥儿只消吓唬那武隆一通,让银玉熬过今日就好。”

薛钊叹息一声,点头道:“那我便随三娘子过去瞧瞧,这等家事,也实在帮不上手。”

若非徐啬啚贪财吝啬,又怎会将武隆这等白眼狼引入家门?

见薛钊应承,刘三娘松了口气,当即引着薛钊与香奴朝米铺赶。

到得米铺前街,却见早有一人立于门外。走近了才瞧清楚,此人竟是王信王二郎。

“二郎?”三娘子惊呼一声。

那王信转过头来,脸面赤红,显是喝多了酒水。笑道:“这武隆愈发放肆了,真当太平巷都怕他不成?今日额倒要会一会他,看他能耐额何!”

前些时日,郑家接连变故,街坊四邻没少看顾;如今徐家遭难,却少有人光顾。

一个是徐啬啚为人太差,另一个则是武隆凶名在外。

王信喝多了酒,心中全然无惧,上前奋力拍打门扉:“开门!武隆,伱个瓜怂欺负女子算甚地本事?”

内中摔打声一静,跟着武隆愤怒回嘴道:“额在自家,关你何事?”

刘三娘便嚷道:“隆哥儿消消气,有什么说开了便好,真闹出人命来可就摊上官司咧。”

内中武隆怒极而笑:“说开?好,那额就掰扯掰扯,让大家知道知道这毒妇!”

脚步声渐近,门栓落下,跟着门板拆落。武隆踉跄着身形,面上的血迹还不曾擦去。

薛钊与香奴隔着门缝朝内中观量,就见徐啬啚倒在楼梯上,支支吾吾口不能言;逢春躺在地上哀嚎不已,下身竟满是血迹;银玉被捆在柱子上,身上满是鞭痕。

武隆似乎饮了酒,全然不在意内中情形被人看了去。扶着门框怒道:“诸位莫看额,这都是徐家人咎由自取!额卖身徐家,只要徐家管一口饭吃,一分一毫银钱都不要。”

回首一指柱上捆着的银玉:“这毒妇几次三番想赶额走,见额不走,就冤枉额偷窥她洗澡!

额是偷看咧,可偷看的是逢春,额瞧她个毒妇就倒胃口,瞧个甚?”

“这也就罢咧,大灾之年,有口饭吃,甚地委屈额都受着。逢春那小贱妇勾搭花太保弄大咧肚子,花太保让万太岁处置咧,徐啬啚又逼着额取逢春。哈哈……额啥都没干,婆姨有了,肚里还带了个孩儿。行,寄人篱下,额忍了。”

“老天开眼,额得了万太岁赏识,总算有了一分体面。轮到徐家求着额咧,额受了委屈,找补找补不过分吧?”

“隆哥儿……”

“三娘子听额说完。”武隆厉声道:“可那毒妇就是瞧额不顺眼,这回干脆买通了曲六,趁额接米粮要请额吃板刀面。亏着额水性好,反手宰了曲六,这才硬撑着一口气回来……”

刘三娘神色不自然道:“隆哥儿,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

“狗屁误会!方才她都招认咧,那额不问清楚,能下死手?”嘿然一笑,武隆道:“毒妇瞧不上额,额也不强求咧。好女子有的是,额明日就撕了婚书,如了她的意。可额这伤不能白挨,如今打回来不过分吧?”

那银玉稍稍缓过来些许,恨声道:“武隆!你有卵子就打死额!”

武隆回首:“额不打死你,打死你得偿命咧。不过你家这米铺是开不下去咧。”

王信先前叫嚷得凶,见得武隆好似凶神恶煞,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半。如今更是逐渐退到了薛钊身后,只瞧了个热闹。

刘三娘不知如何劝说,歪头瞥了眼内中,当即骇道:“打死人咧?”

武隆道:“三娘子莫要乱说。徐啬啚自己气急了,倒在楼梯上。徐逢春跑得急自己跌倒,额可是一手没伸。额就打了自家婆姨!”

刘三娘道:“隆哥儿,好歹当初活了你一条命,快去叫郎中诊治,不然真要出人命咧!”

发泄过后,心中恨意稍褪,武隆回头瞥了一眼,冷声道:“要救你救,从今以后额跟徐家没关系咧!”

说着,自怀中掏出沾满鲜血的婚书,当场撕得粉碎,随即一瘸一拐扬长而去。

薛钊、香奴跟着刘三娘进得内中,香奴去给银玉解了绳索,刘三娘去查看逢春,薛钊则去看了看徐啬啚。

徐啬啚倒在楼梯口,口眼歪斜,身子不能动弹。略略摸了脉象,便确认徐啬啚是中了风。

回头再去看逢春,却是动了胎气,只怕婴孩不保。反倒是那银玉,看似伤痕累累,实则只是皮外伤。

恰有巡城兵马司的兵丁路过,窥得内中杂乱便来问询,刘三娘照实叙述,薛钊使了银钱,请兵马司帮着请来郎中。

待郎中到了,诊治的结果与薛钊一般无二。徐啬啚中风,徐逢春小产。

一个月前徐家还是声势颇旺,不想转眼就垮了。

薛钊能如何说?

方才武隆含恨所说,只怕大半都是真的。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徐家算计武隆,不想武隆却是个狠人,于是算计不成遭了反噬。

薛钊与香奴跟着忙活了半晌,待银玉强撑着将徐啬啚与逢春安置了,这才牵着香奴回返自家。

只是临行前刘三娘拉着银玉嘀嘀咕咕盘问了半晌,也不知这二人说了些什么。

回得自家,小女娘挤在薛钊身旁,回想晚间情形,终究忍不住问道:“道士,徐家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好说。”

“那该如何说?”

“算计心思不少,恶行不彰。”

“那武隆呢?”

“他啊,坏的还不够彻底。”

顿了顿,薛钊揽着香奴说道:“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一介凡俗罢了。香奴要记得,这世间的凡俗,并不能只用好坏去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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