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登闻鼓
庄宜回到荣安伯府后,在老伯爷和老夫人跟前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秦子安不仁,但老伯爷和老夫人确实不曾苛责于她。
“儿媳不孝,意气用事,自请去祠堂罚跪。”
“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本就是我们荣安伯府亏待了你。”
“儿媳心中有愧,不跪不足以平息心中歉疚。”
……
庄宜跪在荣安伯府的祠堂内,看着供桌上寥寥几个牌位,薄薄的族谱之上,秦庄氏的名字赫然在列。
秦庄氏,这就是她能够留下的全部。
她看着那个名字跪了一夜,不曾合眼。
……
这一日,顾北柠没有回东阳侯府。
“姑娘在等什么?”
“等宫里的消息。”
……
傍晚时分,昭仁帝幽幽转醒。
“陛下……”
“陛下,您终于醒了。”
侍疾的妃嫔激动地掉下泪来,若昭仁帝此番真的龙驭宾天,那她们这些妃嫔怕是大半都要送去皇陵守灵。
昭仁帝身子尚且虚弱,只目光一一滑过在座的众人,收拢涣散的思绪。
“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太医杜葑跪地说道。
昭仁帝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回忆他是谁,缓声问道:“你何罪之有?”
“陛下这次病得蹊跷,臣无能,翻遍医书仍不得其法,多亏昭仪娘娘在一古籍中寻得一古法,甘愿以自身血肉入药,臣虑及陛下圣体,不得已伤及娘娘。”
“昭仪?哪位昭仪?”
“回禀陛下,是祝昭仪。”
昭仁帝眯了眯眼睛,提及祝昭仪,像是在堆满枯叶的寺庙中翻开一本积满灰尘的古籍,字迹模糊,虫蛀蚁蚀。
记不清模样,但不容忽视。
“祝昭仪为何没有来侍疾。”
一旁的皇后答道:“回陛下,昭仪告病,便嘱咐她在宫里好好休息了。”
“贵妃也不在?贤妃呢?”昭仁帝突然开始点人头。
“贤妃熬了一夜,妾身怜惜她身子弱,便让回去休息了;贵妃,说自己不洁之身,不敢近前照顾,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为陛下抄经祈福。”
说着,便示意下人将秦络绯抄写的经文捧到了昭仁帝面前。
昭仁帝皱紧的眉头舒展几分:“贵妃有心了,皇后这几日辛苦,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陛下圣体无恙,妾身也能安心了。”
看昭仁帝的注意力已经转到澹台衍身上,皇后识趣地站起身,领着一众宫嫔退了出去。
“父皇。”
“这几日你一直在宫中?”
“儿臣深夜接到圣旨,入宫后却见父皇已然昏迷,儿臣忧心,不敢离宫。”
昭仁帝满意地点点头,他病得又急又凶,宣澹台衍进宫,未必没有存交代后事的心思,但他愿意给是一回事,澹台衍胆敢肖想是另一回事。
“跟朕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
……
就在昭仁帝得以摆脱病榻的时候,鼻青脸肿的秦子安闯入了半月阁。
一身酒气,随手抓起别人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
“呦,这不是荣安伯吗?”
“刚刚抱得美人归,得享齐人之福,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气氛立刻被烘托至最高潮。
“来来来,荣安伯,我敬你一杯,沾沾你的福气。”
“这福气可沾不得,桃花劫变桃花煞,你小心牡丹花下死。”
有调侃、有嘲讽、有嫉妒艳羡,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借着酒劲,肆意挥洒。
“牡丹花下死?”秦子安猛灌一口酒,“爷只会弄死牡丹。”
众人只当玩笑,追问道:“荣安伯弄死过哪朵牡丹?”
“柳茹意记得吗?半月阁头牌,玩的过了些,不小心玩死了。”
秦子安一副混不吝的嘴脸,无人注意到他抓着酒壶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视线总是下意识飘向窗外。
只有他知道,那里藏着一个黑甲覆面的黑衣人,手持弓箭,对准了他的命门。
在进到半月阁之前,那个疯子一样的人曾附在他耳畔说道:“进去好好说,不然……”
语气诡魅,笑容阴恻。
秦子安被他捏住了心神,不敢稍有违逆。
“荣安伯真会开玩笑,那柳茹意明明是死于妖猫杀人,你莫要逞威风。”
“你不信?柳茹意、祝瑶、秦霜,还有那忠义伯府的庶子魏霖,都是爷我弄死的。”
身旁的人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上头的酒意都被秦子安不知死活的混账话吓退了。
有人试探着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荣安伯若真犯下这许多案子,怎会还能与我等在此吃酒谈天?”
“你们岂能与我相提并论,我姐姐可是……”
“呦,我的爷,怎么醉的这么厉害,竟说些胡话。”宣婳娘子接到消息连忙赶过来,边打圆场,边示意小厮将人往店外赶。
“快把人送回荣安伯府,交代清楚,这几日好生看着爷莫要让他出门。”
小厮好容易将秦子安架出半月阁,便被他的“醉拳”抡倒在地。
“滚,都给爷滚,爷没喝多,没喝多!”
“娘子……”小厮求饶般地看向宣婳娘子。
宣婳娘子皱紧眉,嫌恶地掩住口鼻:“罢了,去荣安伯府通知一声,让他们自己来接人。”
“是,小的这就去,半月阁这边……”
“多拉些人下马,散些风言风语出去,真真假假,谁又能认得?”
这一夜,秦子安醉酒未归,露宿街头。
而半月阁的闹剧,以近乎诡异的速度,在燕京城中迅速蔓延开来。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打更的更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穿过大街小巷。
淡淡的雾气中,一道红色影子越走越近。
更夫浑身寒毛乍起,刚要惊呼出声,突然发现走过来的好像是个人,而且有几分眼熟。
金云霞孔雀纹霞帔,钑花金坠子,鬓簪金玉珠翠孔雀,竟是三品诰命夫人的服制。
“这不是荣安伯夫人吗?这一大早是要做什么……”更夫喃喃自语道。
庄宜一步步走近宣德门,她望着巍峨的朱红宫门,拿起鼓槌,敲响了登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