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亲情薄如水
绕开走，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宫门口，挑起车帘，萧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华贵妇人。
妇人保养极好，面带红光，满头珠翠，极其华丽，身披一件绯色大氅，衬得她富态又高贵。
她眉眼焦灼，手里揣着个锦绣裹着的汤婆子，左顾右盼，似是期望，看见裴襄，她脸上的急切才放松了些。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穿靛蓝色锦衣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也是一脸急切的盼望。
那妇人是当今贵妃娘娘，是萧锦的母妃，她离宫时，还只是嫔。
那少年是四皇子萧琰，是萧锦的弟弟。
二人站在一起，衬得雪景都逊色三分。
要不是死过一回，她还不知道这么好看的皮囊下，竟然藏着那么多的肮脏和不耻。
要不是死过一回，她也不会知道他们流着的血液里面盛满了自私自利。
那吸干了她的血还要吃她肉的人，竟是她的母妃和弟弟。
生在皇家，权利之下还妄想亲情，如今想起来，萧锦只觉得可笑得很。
“到了吗？裴将军。”萧锦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懒散的问了一句。
裴襄和高贵妃以及萧琰打过招呼，来马车这边接萧锦，“殿下，贵妃娘娘和四殿下在等您了。”
萧锦闭眼，定了定心神，才下马车，一下车，高贵妃就抹了两把眼泪，“前些年，把你养在太后身边实为迫不得已，这几年，又委屈你守在皇陵……”
“锦儿，辛苦你了，都是母妃没用。”
“不过锦儿放心，如今母妃是贵妃了，说话也有底气了。”
高贵妃说的悲戚，萧锦却不见她有半分痛色。
先帝一生都没有女儿，去世前曾留下遗诏，诏书上说等他的第一个孙女降生，赐名为锦，封号长宁，为长公主，位同藩王。
诏书一直在太后手里，直到萧锦出生那日，太后拿着诏书昭告天下。
同年宫里生了女儿的妃嫔气得差点吐血，恨自己肚子不争气的同时又嫉妒高贵妃。
虽是公主，可那是先帝遗诏下封的，必要时，是保命符。
皇家的水本来就深，后宫更是腌臜之地，见天的都有死人抬出去。
太后在宫里活了几十年，更是深谙后宫女人的手段有多毒辣。
所以，在萧锦出生当日，便将她养在了自己的慈宁宫，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直在萧锦十岁的时候，经不住高贵妃的哄骗，便缠着太后要回祥云殿。
虽那时的高贵妃还只是嫔，封号宁。但因太后疼她，虽有不舍，也还是允了。
知晓太后疼她，宁嫔每每被品阶比她高的女人欺负之后，都会在她背上划下一道口子，再让她去太后那里告状。
太后一听她被欺负，也不问青红皂白，第二日，那被告的嫔妃必定下冷宫。
如此，冷宫里多了数十人之后，宁嫔的位份依旧没有提升。
就这样过了两年，景帝突发奇想在祥云殿宿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宁嫔便把萧锦叫到跟前，叫他去景帝面前自请去守皇陵。
她当时问为什么，宁嫔没有解释，只说，景帝孝义，只要她自请，她宫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如今，晃眼过了三年，曾经的宁嫔也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
萧锦收拢思绪，恭敬道，“锦儿虽苦，但能看到母妃从嫔位一跃成为贵妃，锦儿再苦都是甜的。”
高贵妃捧着汤婆子的手微微一紧，心里不爽利，声音也放得低了，“都是母妃不好，在后宫人微言轻，是母妃害了你，害你守着那些冰凉凉的坟墓，一守就是三年，母妃……”
说到这里，高贵妃眼角竟然滑落了两滴眼泪。
亮晶晶的，无比讽刺。
此刻萧琰上前，礼貌又亲昵的道，“琰儿恭迎皇姐回宫。”
“四皇弟长高了，也俊俏，只怕这玉京的贵女都要望穿秋水了。”萧锦笑道。
萧琰真如邻家少年般，摸着后脑勺，笑如春风，“皇姐才是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只怕今日过后，玉京的贵女们都要羞于出门了。”
“倒是皇姐的不对，一回来就断了你的姻缘。”
“才不是，只是玉京的贵女加起来，也不及皇姐一二。”
“就你嘴甜。”
萧锦感慨，这甜里面带着的是致命的刀子啊！
“母妃，皇姐回宫是大喜事，再说，三年前的事，姐姐不会怪您的。”萧琰朝高贵妃说了几句，再转向萧锦，“皇姐，皇弟说的对吧！”
高贵妃也看向萧锦。
萧锦脸上带笑，“四皇弟说的对，母妃，锦儿真的不苦。”
今天来接萧锦的除了高贵妃以外，还有太后宫里的，只是太后交代过，不许打扰贵妃娘娘母女叙话，来的嬷嬷便都等在后头。
等高贵妃和萧锦寒暄完，金嬷嬷才带着几个宫女上前来。
走近一看，金嬷嬷心里叹息，三年不见，殿下是越发清瘦了，太后娘娘瞧了，只怕又要心疼好一会儿。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金嬷嬷等人行了一个蹲礼。
萧锦才想起太后对自己的宠爱，再看到金嬷嬷，只觉得眼睛微酸，但在高贵妃面前，她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嬷嬷免礼，皇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金嬷嬷眼含热泪，“好好好，太后娘娘除了想念殿下之外，一切都好，太后娘娘还让奴婢转告您，让您先在宁安殿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慈宁宫请安。”
萧锦微微屈膝，“锦儿谨遵懿旨。”
金嬷嬷是看着萧锦长大的，有意想多寒暄几句，但看到高贵妃，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再者，人也瞧见了，她还得赶回去给太后报信儿。
“殿下与贵妃娘娘定是还有话要说，奴婢告退。”
“烦请嬷嬷代锦儿问皇祖母安。”萧锦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微微屈膝。
金嬷嬷心里叹息不止，殿下有心，太后也老怀安慰。
金嬷嬷退走，高贵妃这才四下看了几眼，萧锦见她张望，拉着袖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母妃不必看了，文嬷嬷已经病逝了。”
高贵妃一怔，随即严肃道，“大胆刁奴，竟让本宫锦儿一人守着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