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书院无人
宋观南说得轻巧,但是嘴巴一闭一合之间,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一个字。
那就是钱。
她看了好几天的账本,看得头昏脑涨,算得手都发麻了。
终于,宋观南发现,桃庐书院的进账,真的并不多。
那些教书先生们卖出去的书,什么时候卖的,卖出去了多少本,都在账本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宋观南收好了账本,决定出门去一趟桃庐书院。
桃庐书院距离宋家并不远,仅仅是隔了一个坊的距离。
但是宋观南走着走着,却是顿住了脚步。
“别跟了,发现你了。”
她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小路,叹了一口气。
“阿南还真是敏锐得紧。”
常禾从拐角处走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宋观南皱着眉看他:“常叔这样跟着我干什么?”
常禾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伤还没好,要是遇上歹人,出了什么事,你师父要急死。”
宋观南觉得,常禾的担忧有些多余。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桃庐书院,抬脚走了进去。
常禾紧紧跟在宋观南的身后,一言不发。
宋观南并没有理会常禾,而是自己悄悄地走到了矮房的边上。
今天是学生来进学的日子,宋观南就这样站在墙角,安安静静地听着。
昨天她也和师父聊过了,自然也是知道这里的先生学问不如自己。
但是现在看来,教这些学生也是足够的了。
宋观南听了好一会,也是被人发现了。
“您在这里干什么?”宋观南听见声音,猛地回头看。
是昨天递给自己账本的那个先生。
宋观南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听听先生教书。”
随后,宋观南拿出来了账本,递还给他:“这账本平时都是你在记吗?”
面前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男子点了点头:“是,都是我在记,每一本书,每一堵墙,都清清楚楚的记在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您是教算学的吧,不然也不可能这样清楚。”
宋观南笑着问他。
可是面前的先生竟然是摇了摇头:“您说笑了,我不是教算学的,而是教礼的。”
听见他这样说,宋观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教礼的先生,账目做得如此清晰?”
“自然是要把书院里面的每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这样书院才能走得更长远,不是吗?”
他反问宋观南。
宋观南扬了扬眉梢,只觉得面前这人倒是有趣:“您贵姓?”
“不敢,在下贱姓王。”
王先生低头,冲宋观南行礼说道。
宋观南啧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去:“拿着。”
王先生的眼睛里面有些诧异,但依旧是伸出手。
沉甸甸的布包落在自己手里,王先生看向宋观南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宋观南轻笑:“这是我的钱,师父不知道,书院里面先拿着用,至于以后的钱,我再想想法子。”
“是在下没用,这么多年也没能考取功名,不然也能多些依傍。”
王先生低着头,十分惭愧。
他说的这个法子宋观南也是知道的,不过就是有了功名之后,能够免除名下多少田地的赋税,这样一来书院也能够有些可靠的收入。
但是考取功名哪是容易事?
宋观南摆了摆手:“不用说那么多,这些钱先去用,你账目做得明白,这钱交给你我放心。”
一个教礼的先生,自然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格外高,宋观南并不担心他会有自己的私心。
能够一直守着破败书院坚持教书的先生,宋观南不觉得能坏到哪里去。
王先生看着宋观南,随后行了一个大礼。
“您放心,在下必不辱命。”
宋观南笑了笑,随后又看向了矮房里面正在跟着先生念书的学子们。
“我想让更多的孩子,有书可读。”
听见宋观南这样说,王先生看向宋观南的眼神里面多了一丝倚重:“在下不才,曾经也是这个愿望。”
“那现在呢?”
宋观南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现在……”,王先生轻笑一声,“说来惭愧,现在只想着能够让这书院继续经营下去。”
“哦?”宋观南有些好奇。
“王先生为什么会一直留在桃庐书院呢?”
“因为……当年的我,也像他们一样,那时候的桃庐书院,连窗户都没有。”
王先生苦笑一声。
宋观南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想到了自己翻看账本的时候,上面有一项不小的开支,叫做修缮。
而这个条目前面,桃庐书院卖出了上百本藏书。
是啊,没有学生的书院,藏书再多,也不过就是废纸。
宋观南走出了桃庐书院。
常禾跟在她身后,像是影子一样,沉默无声,但是也甩不开。
宋观南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坊里面的空地上。
这里有很多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
宋观南看着这些孩子,止不住地叹气。
“常叔,您觉得,读书这件事,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考取功名之后,一家人都能够富足不少。”
“考取功名,哪有那么多人能考取功名。”
宋观南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
要是功名那么好考的话,桃庐书院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那最年长的先生都已经五十多了,还仅仅只是一个秀才。
“如若不能考取功名,倒是不如早早出去做工,补贴家用。”
常禾站在宋观南身后,低声说道。
宋观南点了点头:“是啊,大家都不富裕。”
“可达官贵人富裕,世家大族富裕。”
这句话像是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了宋观南的心里面。
“是啊,达官贵人富裕,世家大族富裕,为什么呢?”
常禾没有回答。
宋观南苦笑了一声:“因为有穷人,他们才富裕。”
都是对比出来的,剥削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随处可见。
宋观南的视线落在了一边征税的告示上。
“陇西又在打仗了,赋税更重了。”
“当年,从军可以免除赋税,所以我才谎报年龄,进了陇西军。”
常禾说起自己当年从军的目的,宋观南却是愣在了原地。
“是啊,吃不饱饭,怎么可能要投入钱财来读一个没什么未来的书?”
宋观南心里酸涩,只觉得自己现在迫切地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回家吧。”宋观南轻声说。
常禾跟在宋观南的身后,沉默地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