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替罪羔羊
第69章 替罪羔羊
两川造反,阆州陷落,明宗李嗣源派大将石敬瑭带兵前去平叛。
石敬瑭到了剑门,随后向朝廷上奏,说孟知祥也反了。过了几天,朝廷又下旨,也撤销了孟知祥的官爵,并且催促石敬瑭立刻起兵进讨。
孟知祥听说剑州已经安全了,大喜,说:“我就是担心唐军占了剑州,扼守住险要,或者分兵直扑朴州,那时候董公必然会放弃阆州,我军没了支援,也只能撤了遂州之围。这样一来,两川震动,情况就不妙了,如今敌军屯兵剑门,一连好几天不出来,我大事可成了。”当下命令赵廷隐、李肇等人,整备迎敌。
石敬瑭带着大军进驻北山。赵廷隐在牙城后面依山列阵,他让李肇、王晖出阵河桥。石敬瑭自己亲自率领步兵攻击赵廷隐,命令骑兵去冲突河桥,但是他这两路兵马,全都被蜀兵用强弓硬弩给射退了。到了日暮时分,石敬瑭率兵撤退,又被赵廷隐等人追杀了一阵,唐军损失了一千多人,仍然退守剑门。
石敬瑭派快马飞抵洛阳,向朝廷报告,说蜀道险阻,进兵相当困难,关西的老百姓因为要为部队转运粮草,都逃进了山谷之中,聚为盗贼,情势堪忧,请皇帝睿断。
打仗这个事,进攻方的一个大问题就是你的补给得跟上,你一路过去都是敌人的地盘,人家是在家里防守,有吃有喝,而你得自己带着铺盖干粮去跟人家打,这没办法,谁让你去人家的地盘上打人家呢?蜀中道路难行,所以当年诸葛亮才发明了木牛流马,不就是为了运送粮草嘛。现在石敬瑭这儿主要的问题就是粮草快接济不上了,这个问题不解决,那就只能撤兵了。
明宗接到军报,很不高兴,就对左右说道:“何人能为朕去解决蜀中之事,难道要朕自己去吗?”
安重诲还不错,这时候挺身而出,说:“臣参与军机,现在军威不振,应该由臣来负责,臣愿前往督战。”
明宗一听,就说:“既然卿愿意西行,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重诲马上辞别了皇帝,随即上路出发,他也是着急,所以快马加鞭,一昼夜就奔驰了几百里地。西边的各个藩镇,听说安重诲来了,无不惶恐,急忙将钱物粮草运往利州。
这时候天气寒冷,本来冬天就不适合打仗,这一路上道路阻塞,唐军人和牲畜死了无数。以前的凤翔节度使李从曮已经调任天平军了,继任他的是朱弘昭,就是前面在明宗面前替安重诲说好话的那个宣徽使,他这会被外放出来,做了凤翔节度使了,他听说安重诲从他这路过,就前去迎接,留安重诲在自己家里过夜,招待的很殷勤,还叫自己的妻子也出来拜见安大人。安重诲觉得朱弘昭这个人很够意思,就跟他说起了朝廷中的那些事,无非是说谗言可畏,他这趟出来一定要为国家效力。我也真是佩服他,他还有脸说谗言可畏,他就最喜欢进谗言,造谣诬陷无所不用其极。
朱弘昭跟安重诲聊天,越聊越觉得不对劲,不过他表面上对安重诲还是极力赞美,等安重诲走了,他立刻上书朝廷,说安重诲满怀怨愤,牢骚发个没完没了,所以不应该让他去部队。另外他还写了个信给石敬瑭,劝他阻止安重诲,免的被安重诲夺了他的兵权。
石敬瑭带兵在外,当然也是有所防备的,这时候他再次率兵在北山扎营,和赵廷隐等人一连几次交战,不过还是没占到什么上风。这时候遂州已经被蜀军攻陷了,夏鲁奇阵亡,石敬瑭心里更是焦躁烦闷,他一得到朱弘昭的来信,连忙上书朝廷,说安重诲远来,反而会动摇军心,请朝廷调他回去。
明宗这时候正对安重诲不满呢,他现在已经让范延光接任了枢密使的职务,范延光就是前边朱守殷叛乱的时候,明宗要去安抚,他跟明宗说,给我五百骑兵,我去把他干掉。就是那个人,他过去也担任过宣徽使。
现在的宣徽使是太监孟汉琼,他也出了趟差,到前线部队去了一趟,回来后他就跟皇帝汇报,说两川之所以叛乱,全都是安重诲这个人导致的,另外还有花见羞王淑妃也在明宗跟前说安重诲的坏话,这就让明宗对安重诲更加不信任了,明宗就下诏让安重诲马上回来,不要到部队去了。安重诲这时候刚走到三泉,就接到了皇帝的圣旨,不得已只好调转马头往回走。
石敬瑭在前线作战很不顺利,现在听说安重诲回去了,后勤补给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自己也萌生了退兵的想法,正巧这时候夏鲁奇被孟知祥砍了头,派人拿着首级在唐军的军营外边展示。夏鲁奇有两个儿子也在石敬瑭的部队里,他们一起向石敬瑭哭诉,说想要埋葬父亲的首级,石敬瑭说:“孟知祥恭谨宽厚,必然会安葬你们的父亲,这比起让你父亲身首异处,不是更好吗?”果然,第二天孟知祥就传令,收回首级,装进棺椁安葬。
石敬瑭随后毁掉了营寨,开始班师撤军,两川的部队就虎视眈眈地跟在唐军后边,一直跟到了利州。利州守将李彦琦一看这情况,也弃了城,跟着石敬瑭一起退兵了。从这以后,利州、遂州、阆州三镇,都归了蜀地。孟知祥又派李仁罕等人去攻占了忠州、万州、夔州,蜀军声势大振。董璋也收兵回了东川。
明宗听说石敬瑭已经撤军了,也并没有怪罪,但是他想要把这次出兵失败的原因归罪于安重诲。其实唐军这次出兵的时机就不对,20世纪90年代,到了冬天,秦岭还动不动就封山呢,有时候连川陕公路都封了,何况是古代,秦岭里边动不动就下大雪,士兵们翻山越岭去打仗,说实在的,基本上没什么成功的可能。
安重诲现在是掉头回京,路上再次经过凤翔,他还想再去和朱弘昭喝两杯,谈谈心,没想到朱弘昭已经变了脸,关了门不见他。安重诲满心惆怅,回京的途中又接到了皇帝的诏命,让他去担任河中节度使,说他就不用再入朝觐见皇帝了,安重诲没办法,只好掉头奔河中去了。
不久,后唐朝廷传旨,恢复了吴越王钱镠的官爵,又任命李从珂担任左卫上将军,让他去镇守凤翔。安重诲一看,自己搞过的这些人,现在一个个都官复原职了,他内心就更加不安了,于是他就上了奏章,申请退休。皇帝下旨,同意,追封安重诲为太子太师,另外派了自己的侄子李从璋去接任河中节度使,并且派步军将领药彦稠率兵同行,以防备安重诲出什么幺蛾子。
安重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安崇绪,二儿子名叫安崇赞,都在洛阳,宿卫京师,他俩听说皇帝已经下旨,批准父亲退休了,他俩当天就私自跑到了河中,去探望父亲。安重诲问儿子:“你们来这,有皇帝的准许吗?”儿子说没有。安重诲大惊,说:“没有准许,你们怎么敢擅自来此!”说到这,急得不住跺脚,过了半晌才说:“我知道了,这事并不是你们的错,这是有人诱使你们,想要陷我于重罪,我以死报国罢了,夫复何言!”于是派人将儿子押往京师。结果他们刚走到陕州,朝廷的旨意就到了,命令把安重诲立即逮捕,就地关押。
安重诲打发走了儿子,自己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妙,正在这时候,忽然有宦官到来,这个人见了安重诲,还没开口就大哭起来。安重诲也流着眼泪问他情况,那个宦官说:“有人说您要造反,朝廷已经派药彦稠领兵来了。”安重诲凄然说道:“我久受国恩,死不足报,怎么敢另生异心,还麻烦国家发兵,给皇上添忧?”
不久李从璋和药彦稠就到了,跟安重诲见了面,不过他俩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安重诲正要给他们交接工作,皇城使翟光邺也来了,他向李从璋传达了皇帝的密旨,命令李从璋除掉安重诲。李从璋立刻带兵围了安重诲的家,然后自己进门去见安重诲。他走进安府的院子,倒身下拜。安重诲吃了一惊,赶忙出来,降阶答礼,李从璋悄悄抽出铁锤,趁着安重诲低头还礼的时候,一锤砸过去,正砸在安重诲头上,直接把他给打死了。安重诲的妻子张氏眼看丈夫被砸死,三脚两步的走出来,抱住安重诲,大叫道:“我丈夫就算有罪,死就死好了,何必这么残忍!”李从璋也不答话,又是一锤,砸在张氏头上,可怜这一对老夫妇,就此毕命,同归地下。
要说起来,安重诲对李嗣源也是有功劳的,他过去辅佐李嗣源也是非常尽心的,但是他掌权以后,就有点忘乎所以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专横跋扈、欺上瞒下、排除异己,也确实可恨,但是他这种死法毕竟还是让人有点不忍心,不过想起他假传圣旨杀任圜,让药彦稠杀王彦温灭口,又觉得他死的活该。
皇城使翟光邺来河中以前,明宗曾经告诉他说,如果安重诲真的有异心,你可以和李从璋商量对策,看看怎么处理这事。但是翟光邺平常非常恨安重诲,于是他就授意李从璋除掉安重诲夫妇,然后他就回去报告明宗,说安重诲确实是有所图谋。明宗于是下诏,把断绝钱镠,离间孟知祥、董璋等等这些事一古脑儿全都推倒了安重诲身上,把安重诲的两个儿子也杀了,不过倒是没有再牵连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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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卡片:
权臣安重诲死了,这个人是个矛盾体,很有代表性。
安重诲为官清廉,也没想过要造反,可是他的三大缺点注定了他的结局:一是愚昧;二是残暴;三是极度自我,不能容人。宋太祖赵匡胤曾经说过:“宰相须用读书人。”咱们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做:“宰相肚里好撑船”,意思是没文化没度量,是做不好宰相的,安重诲就是个典型。
那李嗣源为什么找了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心腹呢?一个原因是安重诲的父亲当年是李克用手下的勇将,打仗的时候阵亡了。安重诲以烈士遗孤的身份做了李嗣源的侍从。他做事勤勤恳恳,聪明谨慎,也很卖力。至于认字少,这在沙陀人的军队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后来他当上了中门使,这个职位是负责沟通内衙和外廷关系的,一般都是由老板的心腹担任。李嗣源起兵夺取政权,他是参与决策的重要成员之一。所以明宗做了皇帝以后就让他做了枢密使。
明宗即位后,用郑珏、任圜做宰相,任圜工作能力很强,安重诲就不大高兴了。任圜和安重诲在宰相人选上意见不一,得罪了安重诲,他就诬陷任圜,假传圣旨,把人家给逼死了。
孟知祥家在洛阳,朝廷如果处置得当,他也未必就要自立为王,但是安重诲却认为他是庄宗李存勖的妹夫,不能信任,所以又是派监军,又是在东西两川增兵设防,最后搞得孟知祥和董璋公开与朝廷对抗,这也都是拜安重诲所赐。
明宗的养子李从珂在河中做节度使。安重诲认为他不是李嗣源亲生的,就千方百计想搞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赃陷害,做的太明目张胆了,终于让他失去了明宗的信任。
石敬瑭讨伐西川失败,安重诲前去督师。他一路上催着后方给前线运粮,非常残暴,征集的民夫和牲畜死掉的不计其数。安重诲还觉得自己这是工作认真,岂不知他这样已经得罪了很多人,朱弘昭打他的小报告以后,说他坏话的人一下子都跳出来了。安重诲失了宠,最后被李从璋给打死了。
安重诲这个人确实有大问题,害死了很多无辜之人,但是他也确实很忠心、很清廉,李从璋抄他的家,发现他的家产只值几千贯,最多是个中产,并不是很有钱。但是仅仅忠心和清廉就够了吗?他当那么大的官,手握生杀大权,起码还得公平公正吧,以他的性格脾气,他要是不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让他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