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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疏(四)

我走进她生活了半年的院子。

很简易的小院子,院中晾晒着一些衣物,还有她的月事带,墙边的柴火捆得整整齐齐。

我进屋子里看了一遍。

她收拾的一尘不染,就是桌子和椅子都是掉了漆的木头,看着挺寒碜。

不是带了几个金镯子出去?怎么不置办些好的?

亦或是,她实在太喜欢那几个镯子,舍不得典当?

或许是为了融入乡间,用的东西简陋些,不叫外人看出她富有?

南书月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桌边,好奇的端详那缺了个口子的茶碗。

她一身青绿色布衣,头发用素色布条挽起,双袖是卷起的,露出一截白皙玉臂。

哪怕不穿绫罗绸缎,不施粉黛,不以珠翠点缀,她浑身透着烟火气息,依然清艳出尘。

好似一朵俏丽的牡丹,开在园中百花无色,而开在悬崖峭壁,更是山野间的一道绝色。

她似乎对我的出现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我只好把自己当做客人,以一个客人的姿态请她给我倒茶,又得寸进尺的要她为我下厨。

恍惚间,我有种错觉,我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妇,而我是外头忙活完回家的丈夫,她是为我洗手作羹汤的妻子。

没有藏在平静表象下的风起云涌,血雨腥风。

只有清淡娴静的日子。

我忽然明白她为何没有回宫。

而她对我的态度,依然是拘谨而疏离的,仿佛我与她之间隔千里万里。

我故意表达不会带她回宫的意思。

她倒好,如释重负,好似原本要死到临头,终于有了活路。

……

她衣袍湿了。

屋子就那么大,我不走,她只能当着我面换衣,里衣贴身,她掩在宽大衣袍中玲珑有致的身姿也露了出来。

没忍住,我把她拉到怀里来,叫她坐在我腿上。

“南书月,你真的敢。”

秦元泽把她带走,她还真跟秦元泽过上日子了,在这以夫妻名义相称。

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解释?

名义上,她分明是我的妃子!

正关键的时候,秦元泽在门口喊人,我方知有些事已然失控。

听闻秦元泽从不在她屋里过夜,我认为是清白的。但他此举足以证明,并不清白。

这半年来,秦元泽四处奔波劝说诸位藩王归顺朝廷。

是因秦芳若的事,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对萧律恨之入骨,不能看其得意,也是为昭国不至于迈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他起初掳走南书月到底为何?

这件答案,终究不必去深究了。

仅凭他在秦家军中的声望,以及他是目前唯一能稀释秦太尉兵权的人,他必须是良臣。

……

南书月得回去。

她回了,秦元泽也就回了,这王八蛋看上她了。

……

我以为,她的存在只是锦上添花,这朵花究竟有没有,不伤大雅。

可她在翻开彤史时,唇边的一点讥笑,令我心头兀然一痛。

她讥讽的是自己。

先前她分明已有动容。

是我容她住在宫外别苑来去自如,是我容她喝避子汤,是我只身去银川城没有选择以她为质,是她方才被萧律气得浑身发抖,在我怀中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刻,她讥讽自己竟然险些忘了,我是皇帝。

我从不重惩女子,但我几乎怒不可遏的处置了苏氏。

与此同时,我心生荒诞无比的念头。

从前我唾骂周幽王是昏君。

但此时此刻,我竟然能领会到他为何博美人一笑,而做出烽火戏诸侯的荒谬行径来。

我领会了,但我不能成为周幽王。

我能做到的,除了空置后宫,纵容她的自由,为此隔三差五唇枪舌战的应付朝臣,再无其他。

……

我与她商量着生个孩子,她当月依旧来了月事。

我的期盼落了空,心中有无尽怅然若失的滋味,又有几分释然。

有偏爱易生偏颇,从来感情最失智,最难以计算得失。

我是皇帝,我明知故犯的犯了大忌。

而我们终究无缘分,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

秦元泽出征前夕,我与她上城楼,目送她远走。

我以为,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至于念念不忘,为一个女子肝肠寸断。

尤其得到秦元泽伤重,而她在旁厮守一夜的消息,我更不该再惦记了。

那一日我在案牍前坐了良久,最终对侍从道:“从此之后她的消息,与战事无关的,不必再告知朕。”

可她与战事相关的消息,也足以惊艳我。

楚军行径暴戾,她反其道行之,一路救助老弱妇孺,换来的是楚地百姓甘愿奉上粮草。

南书族虽灭,可当初与南书氏成为世交名门望族,不少仍赫立在楚地。

她几次在秦元泽的护送下穿过硝烟,见到她想见的人,为昭军添一份援助之力。

其他外邦攻楚,越深入兵马渐损。

而我昭军,越深入敌腹,势力越壮大。

……

是女子如何,是嫔妃又如何。

古有王后妇好带兵出征,后有毛皇后巾帼不让须眉。

南书月虽不能提起红缨枪,但报家仇,灭楚王,她做到了。

相比南书月的功劳,哪个朝臣还能说一句,她是嫔妃,该囚于宫墙之中?

……

握起酒杯,我总不可遏制的想起她醉酒之后求我不要把她交给萧律。

她还夸我活儿好。

对于她,我总是有愧,亦有酸涩。

听闻凯旋的兵马明日就要抵达京城,我心中仍有幻想。

她答应灭楚归来给我生孩子,她若来寻我,可见当时她没有贫嘴。

但她没有。

她不来,我去寻她见一面,总在情理之中。

……

她宅子里有许多孩子的玩物。

可想而知,她对那些在楚地领养的孩子很是上心。

那些孩子们管她叫娘亲,管秦元泽叫爹爹。

此间隐晦的情意,我看的分明。

然,关外出生入死的是他们。

我只需稳坐庙堂,往后史书在一页上,扩张舆图的功劳亦归于我。

再计较他们同生共死的儿女之情,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

只是不知为何,我拿起小小的拨浪鼓把玩,南书月竟然有一些紧张。

莲心隔着门说孩子哭个不停,而南书月故作云淡风轻的说:“孩子哭哭不要紧。”

太反常,以她的心地,断不会置一个哭闹孩童不理。

故而,是她在欲盖弥彰。

我心中猛地一揪。

她和秦元泽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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