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茅山

午夜时分，茅山山门紧闭，一般到了这个时间，除了两名巡夜的道士外，整个茅山派都已经休息了。

茅山派现如今有六十六人，除了陈诚是第十四代弟子，其余六十五人中，第十二代弟子十一名，第十三代弟子二十二名，其余皆是杂役弟子，算不上茅山派正式门人。

此时，两名杂役弟子正在巡夜，忽听得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跑向山门。

车辆停在山门外，头车上走下一人。

明亮的车灯，晃得两名道士睁不开眼，仅能模糊地看见一道人影。

“何人夜闯茅山？！”一名道士一边用手挡住灯光、一边喝问道。

“回家还分什么时候？”下车的人正是陈诚，他向着车内挥挥手，示意程家人熄车。

灯光虽然灭了，但短时间内视觉却没有恢复。两名道士眯着眼看了半天，这才发现，竟然是陈诚回来了。

“师兄！你回来啦？快，去禀告掌门。”那名问话的道士欣喜地说。

陈诚赶忙叫住两人，说：“别别别，太晚了，师父肯定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再去向他老人家请安，你们去叫醒几名师弟，帮着搬一些东西。”

“是，师兄。”两人赶忙跑了进去，陈诚在门口与程家人闲聊。

在来的路上，陈诚得知这车队的负责人也是程家人，名叫程家旺。不过，论起血缘早就与家主一脉相去甚远，而且因为修为有限，只能在外围产业中做个运输队长。

程家旺为人热情、豪爽，也不在乎自身所得，按他的话说，自己靠劳力挣钱，不争不抢、不偷不拿，挣多少花多少，心安理得。

陈诚与程家旺十分对脾气，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到了茅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家旺哥，这趟辛苦你们了，马上过年了还要跑一趟。”陈诚有些难为情地说。

程家旺笑着说：“没事儿，工作嘛。茅山我们每年都得跑一次，不过之前都是送到山外，然后茅山的人来接手，到山门口，倒是头一次。”

“茅山的客房不少，今晚就让大家住下吧，明天再走，我也好带你逛逛我们这里。而且天黑路险，我也怕你们路上发生什么事故。”陈诚看了看漆黑的山路说。

程家旺摇了摇头，说：“陈兄弟也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今晚出发，明天下午就到了，还能赶上跟家里人过年。这次就不留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叨扰。”

陈诚还要再劝，十几名小道士已经跑了出来，见到陈诚后全都脸上带着欣喜地叫道：“大师兄！”

茅山的杂役道士说白了就是记名弟子，平日里修习的都是最基本的功法、术法，既难以精通、提升也很困难。这些弟子其实多半是茅山收养的孤儿，还有一部分是周边城镇里穷人家的孩子。

若是在外界，他们生存都十分吃力。茅山不仅能解决他们的吃穿用度，每个月还会有少许工资，他们用不上，也能够贴补一些家里，多少能够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质量。而且，杂役弟子若是有潜力，今后可以拜在陈诚名下，成为第十五代弟子，到时他们就可以把家人接到茅山附近居住，生活开销也由茅山负责。

茅山杂役道士中，最大的不过十八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陈诚下山历练之前，除了这些记名弟子外，他年龄最小，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孩子王。平日里带着这些弟子在山里捉鱼捕鸟、练功修行，所以，这些记名弟子中就算最桀骜不驯的，也十分听陈诚的话。

“师兄，怎么下山历练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才半个多月呀？”记名弟子中最高大、强壮的一人问道。

“铁牛，你什么意思？不想见我啊？”陈诚假装绷起脸问道。

铁牛是陈诚三岁时，须闻道长从山下捡来的孤儿，从小就一直是陈诚的跟屁虫，但因为修道资质不够，所以一直没能成为茅山弟子。他性格憨厚、单纯，与陈诚的感情最为深厚，甚至把陈诚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怎么会呢，我不是担心你提前跑回来，被掌门罚吗。”铁牛憨笑着说。

陈诚摆摆手，说：“我的事情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讲，你们先去帮司机师傅们把货物卸下来。”

然后，他又招招手，叫了他们中最小的过来，说：“素丸子，想没想我？给你个重要任务，拿着这个单子，上边的字我都教过你，师兄们每卸一样东西，就要在这个单子上画下来，记住了吗？”

这个叫素丸子的孩子是记名弟子中年龄最小的，因为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厨房炸素丸子，他最为贪吃，趁着大人们不注意，伸手到油锅里去捞丸子吃，结果稚嫩的小手差点直接毁了，幸好掌门以茅山独有的特殊秘药帮他治疗，这才免了截肢之苦，这件事之后，大家就都叫他素丸子了。

如今这孩子已经快八岁了，聪明异常，而且非常有慧根，据说须闻道长有意让他成为陈诚的第一名弟子。

“我知道啦，师兄，肯定记不错。”素丸子接过清单，蹦蹦跳跳地去清点货物了。

给大家分配完任务，陈诚正打算也去帮忙，忽然余光瞥见有一物从一旁的山林中急速袭来。

陈诚心中一惊，但却丝毫不慌。出去历练这半个月，他已经经历了多次鬼教的偷袭，早就养成了时刻紧绷精神的习惯，即便到了家门口，也丝毫没有放松。

只见他脚步轻点，向后飘了几米。借着这短短的时间，看清了飞射过来的只是一截木棍，便打算伸手将其捉住。

那木棍飞至陈诚身前，却突然出乎意料地一绕，躲过了陈诚抓来的手掌，然后翻了两下，朝着陈诚头顶砸去。

陈诚见木棍如此灵巧，也是微微诧异，手上急忙变招，再次迎向木棍。

这次，木棍没有再闪躲，被陈诚抓了个正着。可还没等他高兴，木棍忽然炸得粉碎，木屑扑了陈诚一脸。

“嘻嘻嘻嘻……”银铃般的笑声从林子里响起，陈诚抖落脸上的木屑，循声望去，原来是柳盈盈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陈诚一脸苦笑，说：“怎么柳师妹也来捉弄我？”

柳盈盈委屈地说：“哪有捉弄师兄，只不过跟师父学了几天，有了些心得，跟师兄分享一下罢了。”

“这么快就能操纵物体改变轨迹了？柳师妹在气道上的天赋确实罕见。”陈诚咂舌道。

“师父教得好罢了。”柳盈盈撩了撩披肩长发，“师兄不是去了程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诚说：“了解了一些事儿，而且快过年了，总要回家看看。”

这话一出口，陈诚就有些后悔，柳盈盈也是远离对她如家一般的华山，寄住在茅山的。对于“回家”两字，可能会十分敏感。

果不其然，陈诚说了“回家”之后，柳盈盈脸上明显暗淡了下去。

陈诚赶紧岔开话题：“柳师妹，吕伯伯也在吗？”

柳盈盈整理好情绪，说：“师父他老人上山采药去了，临行前叫我在这里等你。”

陈诚一阵汗颜，这些大人物，动辄就是几百上千年修为，而且各个人老成精，一步步拿捏得准准的，自己人都还在路上，就即将回家的消息，连柳盈盈都已经知道了。

“修炼气道感觉如何？”陈诚笑着问。

话题转到修炼上，柳盈盈情绪有所好转，略带兴奋地说：“感觉太好了，如鱼得水，师父将我的真气转化为气道之气只用了不到一天，而且几乎没有损耗。”

陈诚真心为她高兴，当初华山阳真道长让柳盈盈改换门庭，这其中从道义、情感上的割裂感，换做陈诚肯定也不会像柳盈盈一样敢于决绝。

可她偏偏做到了，虽然内心百倍煎熬，但是单凭这份决断力，也能够看出，柳盈盈也是大毅力之人。

“看来你的两位师父做出的决定没有错，气道才是你的道。”陈诚微笑着说。

两人正说着话，铁牛走了过来。

“师兄，你和盈盈认识呀？我还想给你介绍呢。”铁牛憨憨地说。

陈诚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铁牛，马上了解了他的心思。这小子从小就跟着陈诚，可以说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陈诚的眼睛。

铁牛也明白陈诚看穿了自己，黑黝黝的脸上马上红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诚并没有戳破他，揶揄地笑着说：“我当然认识，你忘了？你六岁的时候，茅山来了一个小姐姐？”

“啊？”铁牛恍然大悟，他幼时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来过茅山，但无论怎么想，也没法跟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柳盈盈想到一处，“这几天我都没有问过，原来这不是盈盈第一次来茅山呀？”

“盈盈？你小子叫得还挺亲热啊。”陈诚搂过铁牛，夹住他的脖子说。

听到陈诚这么说，柳盈盈赶忙解释：“师父介绍的时候让大家直接叫我盈盈，并没有其他意思。”

铁牛眼神一暗，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也说道：“对，吕前辈是这样介绍的，所以我们也跟着这样叫了。”

陈诚看两个人的样子，心里暗叹一声。他一直将铁牛当作自己的亲弟弟，对柳盈盈也是对待小妹妹一样的心情，本来如果铁牛和柳盈盈能成为一对，他是十分高兴的。可是现在他明白，这，很难实现。

车还没卸完，陈诚怕三个人都尴尬，赶忙招呼他们两个一起去卸车。

“你们俩去帮忙，我有事去趟后山。”陈诚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快步向茅山后山跑去。

月朗星稀，茅山的后山是大面积的森林，不时有动物发出各种叫声，宣誓自己的领地。

陈诚一路急行，很快在一块高大的山石上，发现了残留的气息。他循着气息走到了山脚下，一个洞穴出现在这里。

陈诚掏出了龙舌剑，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想要先查探一番。这时，洞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进来吧，”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藏也没有意义，陈诚倒也光棍起来，径直走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最多只有二十平米左右，石桌石椅、油灯古书，当中坐着一个女人，正在缝补一件衣服。

“想不到我陈诚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魅鬼王缝补衣物。”虽然是调侃，但是陈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于吕质向魅鬼王妥协一事，他心中始终难以接受。对他来说，鬼教就是鬼教，无论这个女人对吕质到底有多忠诚，在鬼教教主面前，仍然难免会对吕质出手。

魅鬼王站起身来，微微一福，说：“即便是鬼王，我也是吕质的妻子，妻子为丈夫缝补衣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等陈诚说话，魅鬼王接着说：“陈小兄弟如今好本事，竟然浮游的替身都奈何不了你，而且又死了一位，真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陈诚微微一惊，按说浮游之事白天才刚刚发生，现在竟已经传到了魅鬼王的耳朵里，难道茅山也有鬼教的眼线？

“你不用疑心，茅山没有鬼教的人，鬼教曾多次想要渗透茅山，但无论是茅山掌门、长老，还是普通弟子，心志都十分坚定，即便我出手，也最多是迷惑一些杂役弟子，其他人，我连见也不敢见。”魅鬼王说。

陈诚在洞内走了一圈，这里沾染了不少吕质的气息，想必吕质也经常过来。

“吕伯伯在哪？”他问道。

魅鬼王痴痴一笑，说：“你喊他伯伯，那是不是应该叫我伯母？毕竟我和吕质已经是夫妻。”

“我可不敢有魅鬼王这样的伯母，如今吕伯伯还在，能对你产生压制；若是吕伯伯不在，不知道谁还能制住你这妖女。”陈诚冷笑着说。

魅鬼王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制住我？我又没想从夫君那里得到什么。”

“鬼话连篇，你可是最善蛊惑人心的媚鬼王呀。”陈诚依旧冷言冷语地说。

魅鬼王丝毫不生气，仿佛她所有的情绪，都用来向吕质表示了，对其他人，除了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其他什么表示都没有。

“好了，我们就不要进行这种对话了。”魅鬼王说，“我用夫君的气将你引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陈诚无所谓地问道：“什么事？”

“你已经去了程家，想必也知道了禁岛的事情吧？”魅鬼王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红色的石头，陈诚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竟然是一块赤鬼晶。

陈诚不再绷着脸，说：“这东西在你们鬼教的人手中这么不值钱吗？”

魅鬼王将赤鬼晶放在桌子上，说：“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值钱，不过作为鬼王，还是能调动一些的。”

“好吧，我的确知道了禁岛的事，那又如何？”陈诚说。

“那么，知道了禁岛的秘密，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对不对？”魅鬼王脸上的微笑更深了一些，轻轻一弹桌上的赤鬼晶，那石头便向着陈诚飞过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竟然又是交易，看来这个禁岛确实是个很危险的地方，这些修为高绝之辈，各个都在觊觎其中的资源。

陈诚痛快地接过赤鬼晶，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收进了怀中的须弥袋，笑着说：“魅鬼王的交易，听一听就需要这个价格。”

见陈诚明目张胆地吞了自己的赤鬼晶，魅鬼王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这个交易陈诚拒绝不了。

“没关系，就当送给你的礼物了，至于交易内容，等你要启程的时候再说吧。”魅鬼王轻松地说道。

陈诚更加无所谓，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这件事好处太少，他一定会拒绝魅鬼王的，他可不想跟鬼教再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