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消失的鬼新娘（二十七）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的，更不用提灯笼那微弱的亮光能起到什么大作用了，不过再怎么难走最后也还是会到地方的。
他们的坟是按照辈分安排的，因此是相邻着的，装有尸体的棺材被放在他们各自的身旁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摆放。
除了李叶的棺材被封棺了，许笙和刘可的棺材还未封棺。
新人们跪在坟前朝坟跪拜行礼，张林儿很安静的照做，不再挣扎。
第二步，行礼然后告知天地他们即将成婚成为“一家人”。
行礼结束唢呐由喜乐转为哀乐，红白纸钱撒向坟坑，双方准备好的纸扎金元财宝衣服首饰之类的通通要焚烧给逝者。
接着哀乐停，由双方家属恭读告慰文，这场冥婚所有参与者均为男性，除了顾泽他们这些外乡人不在村里，因此姚娜娜和方雪两位女性才能参加。
许家本来该是许崇山恭读告慰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在，因此由许笙的叔叔读:
“告汝李乐，尔既早逝，未有良俦。只寝泉宫，载离男女。未经聘纳，祸钟德门，奄同辞世。二姓和合好，以结冥婚。择卜良时，就今合棺。”
李乐和李叶的父亲读:“告汝许女，汝既早逝，大义未通。独寝幽泉，每移风月。但生者好偶，死亦嫌单。又悟许氏有女，复同霜叶。为汝礼聘，以会幽灵。择卜良辰，礼就合吉。设置灵右，众肴备具。汝宜降神，就席尚飨。”
刘可由于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就由阴阳先生代为恭读，等所有告慰文都恭读完毕，就要进入下一步——
——封棺！
封棺并不是同时进行的，由于人手有限，第一个封棺的是许笙的棺材。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阴阳先生喊着，许笙的棺材盖最后留下的缝隙被合实。
“天清地灵日月明，盖棺子孙进财丁。”
“手持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
朱雀玄武来拱照，青龙白虎两边排。”阴阳先生拉长声音，喊着:
“——一钉添丁及进财！”
“碰——”钉子钉进棺材的声音和响起的哀乐相互配合。
“——二钉福禄天降来，三钉三元及第早，四钉子孙满庭阶。代代子孙广发财。”
阴阳先生每说一句，封棺人就钉进一颗钉子，一般会准备五根铜钉，但都只会钉四根，最后一颗钉子只钉进去一半，这寓意着做事留有余地，表示以后还会有人来钉的预示以后人丁兴旺的意思。
等刘可的棺材也封好了，下一个就是还活着的张林儿，活人封棺，再与已逝的李叶合葬。
张林儿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木偶，被张家仆人架着推进棺材，快要合棺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慢着——”
所有人回头看着出声阻止的美貌青年，他穿着被熨烫妥帖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修长，他不是一个人，一直未出现的许崇山带着一群人站在他身后。
“这场荒诞的闹剧该结束了。”
苏言带着人走向他们，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站在阴阳先生面前，笑了笑:“我不会让你也不会让祂如愿的。”
突如其来的心慌让阴阳先生没来由的急躁起来，他压低声音警告苏言:“那伽大人会发怒的。”
“哦。”苏言没什么起伏地应了一声，转而露出一个漫不经心充满蛊惑的笑，“谁管祂。”
“诸位——”苏言转过身看着仍然遭受纸人诅咒的村民，也注意到了刘健愈发惨白的脸，“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你们遭受纸人诅咒的真相？”
村民们听到“纸人诅咒”四个字变得急躁起来:“你知道什么？快说！”
“稍安勿躁——”苏言漫不经心的笑着，掌控着所有人的心神，让他们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二十五年前这位阴阳先生的到来改变了你们，你们有了第一次冥婚仪式，对象是一个没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和纸人对吧？”
村民没有反驳，因为纸人诅咒这件事折磨了他们整整二十四年，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摆脱这个诅咒，却没有一点办法。
“真相是，这位阴阳先生和那位神明就是罪魁祸首，是他们导致你们被诅咒，你们还记得那个小姑娘被你们关进棺材时嘴里喊着什么吗？”
村民们被苏言的话将记忆拉回二十五年前，那个小姑娘并不是两个村子里的女孩，而是他们从县里买回来的，女孩生的很漂亮，出价最高的瘸子买走了她。
瘸子人老了当了一辈子光棍，得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做媳妇谁不羡慕，后来瘸子屋里起火，他人老腿瘸没跑出去。
刚好阴阳先生会做纸人，根据村里人的描述就做了个瘸子差不多的纸人，那小姑娘还想跑，最后被绑回来关进棺材里和瘸子冥婚了。
她叫喊着:“我不要冥婚！我诅咒你们，你们都会变成纸人！永远！你们会遭报应的！”
没人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因为她是将死之人，更何况他们奉的是神的旨意，神明会庇佑他们的。
除了每年两天的纸人化，他们没有受到其他影响，也没再经历过旱灾，别的地方颗粒无收的时候他们年年丰收，光卖粮食也赚了很多。
“你们以为被神明庇佑了，其实这都是祂的圈套，你们要付出的代价不只是每年两天的纸人化，再到后面你们会断子绝孙，我问你们，你们近年来有没有家庭不顺，经常生病，经常死人？”
他们回忆着，的确都像苏言所说的，尤其是这三年死了很多人，但是还有人不信他的话，要摧毁他们信了这么久的信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言只是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笑的张扬明媚让人根本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离开。
最容易摧毁封建的自然是封建本身。
他转身对阴阳先生说:“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
阴阳先生自然知道，如果将一切公之于众，他会面临怎样的灾难，自然不可能如苏言所愿。
苏言也没生气，只是微笑着看着阴阳先生身后的虚空，又或者说是看向阴阳先生身后正中间的坟包，轻声说:“许歌，不打算出来见见我么？”
“又或者说，叫你祭品更合适一些？”
苏言一直在想为什么李乐会说许歌没有死，他甚至看到过许歌的存在，包括许歌拥有身体之后也没有去找过许笙，太不正常了。
如果许歌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一部分呢？
在苏言看到纸人新娘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纸人新娘就是二十五年前第一对冥婚的女孩，而许歌的一部分来源于她。
这样即使许歌自焚了，可真正的主人还在李乐自然可以继续见到她，这也就导致了李乐不敢把许笙的尸体从井里捞出来风风光光的安葬。
许歌穿着一身红嫁衣出现在阴阳先生身后，歪着头满脸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知道张林儿房间里那个纸人新娘就知道是你了，不是你想告诉我的么？”
“……还是第一次有玩家知道是我，有点意外罢了。”
许歌知道游戏的存在，也知道他是玩家，她知道很多东西，又或者说这种情况她已经经历了百遍千遍了。
“你是许歌，也不是许歌，你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许笙是因为愧疚么？”苏言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阴阳先生，笑得意味深长:
“你和他合作想要伤害那伽之神，我说的对么？”
二人的表情都变了，这说明苏言说的是对的，他们两人联手合作，阴阳先生为了谋取许歌的力量，而许歌是为了复仇。
这是一场针对神明的报复，是神明来到这里改变了一切种下了恶果。
而许笙刘可她们就是许歌复仇的牺牲品，所以她没脸去见许笙，是她导致了许笙的死亡。
“与其与他合作，为什么不和我呢？”苏言漆黑深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歌，伸出带着黑手套的右手微微俯身邀请她，“他最开始可是神明的信徒，也是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罪恶之源。”
“放弃他，和我一起，我为你摧毁一切。”
阴阳先生还想辩解什么，但是许歌没有犹豫地将手放在苏言手心，答应了他。
当初是他给了她新身体，告诉她为自己而活一次，就如许笙一直叫她阿幸一样。
当初的不幸是为了将来遇到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她相信苏言有这个能力，因为苏言与她以前见到的所有玩家都不同。
以前没有人给予过她新生，没有人同情在乎她，告诉她为自己而活。
从苏言决定给她一个新身体开始，苏言就已经赢了。
苏言勾唇笑了:“幸不辱命。”
他们不是相信阴阳先生所说的么？那就让封建本身把残忍的真相公布给他们吧。
许歌毫不犹豫地将阴阳先生变成她可以控制的纸人，让他面对村民们说出苏言想听的真相:
“……诅咒的由来的确是……那伽大人的授意，祂需要你们的信仰和痛苦，需要不断举行仪式来壮大祂的力量，你们的诅咒都是因为冥婚造成的。
你们只是神明的棋子，用来提供力量的玩物，你们甚至连信徒都算不上，是神明让你们家庭不和、手足反目，是神明让你们活在纸人诅咒的痛苦里。”
阴阳先生说完痛苦地跪在地上，苏言连看都没看他，只是转身看着不敢置信和愤怒的村民们，毫不留情的补刀:
“你们从来都没被神明眷顾过，你们只是神明手里的一颗棋子。”
不要信仰神明，会变得不幸。
村民们瞪大了眼，惨白的面容满是不敢置信:“怎……怎么会这样？”
让他们饱受纸人诅咒折磨的竟然会是带给他们金钱和美好的神明，竟然会是他们信仰了这么多年的神明？！
“杀了他！都是他欺骗我们！”
阴阳先生被群起而攻之，苏言没管阴阳先生的死活，反而走到张林儿的棺材前，俯视着躺在棺材里的张林儿:
“起来吧，虽然你杀了很多人是有罪的，但我也不能看着活人冥婚这种违法行为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他向张林儿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张林儿麻木无生气的脸终于有了血色，她含着泪，真心实意的向苏言道谢:“谢谢你，你是我遇到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错了，你忘记了一个人。”
张林儿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苏言却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把李叶本来要给她的信给了她。
她看着那封信，看着那些真心实意的爱慕，看着他给她的独一份温柔和尊重，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对自己好的人总是视而不见，而要去追寻那不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