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璃月港,往生堂。
今日的往生堂庄严肃穆,在海灯节过后的第十天,全堂上下挂起了大大小小的灯笼,灯笼白纸黑字,门口更是扎起了大大小小的素色花圈。整个往生堂都浸没在悲痛的气氛当中。
林尘瞅着大厅中央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像,不觉眼眶又泛红几分,小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不能哭,因为有人比我更伤心;不要悲伤,因为有人足够悲伤。
林尘强打着精神,偷偷抹了把小脸,迈着步伐走进往生堂大厅,环视着众人。
“见过堂主(x N)。”
大厅内的所有仪倌客卿齐齐停下手中活计,对着眼前迈入大厅的小孩子,躬身行礼,恭敬说道。
林尘小手随意摆了摆,随即沉声说道,“今日一切典仪均由胡桃负责,还望各位多多帮衬,莫要堕了我往生堂的名头。”
众仪倌客卿微微一愣,却不约而同按下心头疑惑,齐齐恭敬答道,“皆听堂主之令。”
林尘眼神复杂地环视众人一圈,其中自然包括位于后方的钟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大厅里,小高仪倌见状,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往生堂庭院。
“堂主,堂主,等…等下。”高远气喘吁吁地喊道。
真不愧是林堂主,这步伐走的,那是健步如飞,他差点就跟不上了。
“哦,是小高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有哪几家不想来?”
林尘回过神往后看去,接着小脸疑惑地问道。
“那倒不是,虽然胡堂主故去,璃月确实有不少商会暗地里幸灾乐祸,但往生堂还有您啊,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那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来落井下石。”
小高仪倌闻言一愣,随即颇为神气地说道。
“是吗?那就好啊。”
林尘看着一脸自傲的高远,又不免的有些失神。
“往生堂往后有你林尘,我胡彪很是放心。”
昨日那道宽厚温和的声音此时又在林尘心底响起,久久回响。
“那就好。”
林尘小脸有些低落,随即转身离去。
“哎哎哎,等等,堂主,等下。”小高仪倌见林尘转身就走,忙想起自己正事还没问,连忙上前几步拦住林尘。
“还有什么事?”
“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典仪操办这件事,果然还是应该您来吧。按道理,现在您是堂里地位最高的人;按情理,胡桃小姐年纪尚小,怕不能担此大任啊。”
小高仪倌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林尘有些无语,伸出小手指着自己说,“合着我年纪就大了是吧?”
“当然,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高仪倌脱口而出,又连忙摆着手表示否认。
“堂主,你可是咱璃月被岩王帝君他老人家亲自承认的小仙人,整个璃月谁不知道您心智妖孽,手段狠……”
“手段什么?”林尘小脸面无表情地盯着高远。
小高仪倌一脸讪讪,继续说道,“手段很高明,再说,论其堂规制度,璃月风俗,今日这典仪操办却应是您亲自着手,这,可不能让别家看了咱往生堂的笑话啊。”
林尘心中无语,摆着小手,随意说道,
“瞎说什么,记好了,今日过后,胡桃就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我林尘,自始至终,都是往生堂副堂主,听明白了没?”
“是是是,明白了明白了。”
小高仪倌捂着脑袋连忙说道。
“明白个屁。”
林尘继续没好气地一下一下敲着小高仪倌的头顶。
“至于那些不安分的世家商会,派几个机灵点的人给我暗中盯住,切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动手,把名单给我记好,过几天我一一登门拜访。”
“另外多准备几口棺材,嗯,让老郑一块跟我站着,方便削碑,咱往生堂家大业大,要是真有哪些不开眼的人敢过来闹事,咱也不缺那几口木板不是。”
林尘小脸随意地说着,说罢轻踢了小高仪倌一脚。
“听明白没?”
“是!我这就去办!!”
小高仪倌心中一凛,随即脸上浮现出藏不住的兴奋,对林尘行了一礼,转身就大步离去。
林尘小脸满是无语,目送着小高仪倌离去。什么人,这都什么人啊,不就是多准备几块板子吗?至于兴奋成那样,这么凶残,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林尘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小脚踢着路上的石子,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偌大的庭院,忙碌的仪倌客卿来来往往,林尘瞅着墙角立着的枪架子,上面还有几柄长短不一的木枪,林尘一时感觉有些孤独。
往生堂,大厅。
“起灵!”
一声软糯的轻喝响起,厅下数百位仪倌齐齐而动,阵型变幻,排成两列长龙,浩浩荡荡地踏步而出,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则是数十位面色凝重的客卿。
为首者,亦是扎着红褐色双马尾,身着一身小红袍,面色肃穆的小胡桃。在其身后,林尘则看着天空中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听着耳边熟悉乐器吹着却不熟悉的曲子,一时有些出神。
钟离微不可察地顺着林尘目光看去,大小,数量,仪式,开路的纸钱没有半点不合规格,眉毛微微皱起,又渐渐舒展。
钟离自顾自地缓步跟在林尘身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旁边的郑屠,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
大街上的行人早已围了一圈又一圈,却默契地让开了足以让队伍出行的道路。
安静,悲伤,整个街道熙熙攘攘,万人空巷,但却没有任何话语声,偶来,几声或近或远的啜泣。
人群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自行移动,有些人心生悲伤,有些人心生怨恨,有些人心怀畏惧,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今日,璃月的所有人,无论男女大小,无论老弱妇孺,都全部走出家门,跟在往生堂这数百仪倌客卿的后面,缓缓移动。
仿佛今日逝去的并不是往生堂堂主胡彪,而是他们各自最亲最亲的人。
林尘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老胡在璃月的声望,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种威势;而是其本身,就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居高不下的人望。
毕竟,初次见面时,围观热闹人群大有人在,却是这个来推销自己生意的中年汉子,说着让他先去客栈休息吧。
不必等什么七星,不必在意什么规矩,不必理会周围的冷漠同情,累了,就该去休息了。
林尘忽然就理解了眼神这般景象的来由,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高兴,这种高兴从何而来,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而这般景象则是一直持续到了那口黑棺落下,在啜泣悲伤中逐渐落幕,在一铲铲新鲜湿润的泥土中逐渐消散。
人群退去,或许从这一刻起,往后璃月数十日的谈资话题,就是故去的往生堂第七十五代堂主,胡彪,一个一生都带有传奇意味的人。
丧葬白事,凡人最后的体面。
不过这些对于胡彪来说,大概有些差别,毕竟,像他那样潇洒的人,怎么会计较这些体面不体面的呢?
“浮屠塔下千人骨,我随浮屠亦归去。”
嗯,不错嘛,老胡,最后和开始,你丫倒是都还有文化了一回。
想着初见与离别,林尘不由得眼眶泛红,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
傍晚,往生堂。
归来的仪倌和客卿们,有些在典仪结束后就又四散去了,剩下的,则在最近几天,也会陆陆续续地离开。
至于前来祭拜上香的那些人,林尘皆是一视同仁。一块垫子,一副画像,三根清香,化身的仙人也好,感恩的穷苦百姓也行,路过的客商行人也罢。
行礼敬香,远走不送。
我往生堂,向来不搞那些繁文缛节,对于祭拜一事,心意即达,亦无高下之分。
而林尘则是懒得看那些人,不管是行白,还是刻云,亦或是仙人,他都懒得招待。
那里来来往往的善意恶意太多了,根本记不下来,当然,他林尘说的是恶意记不完。
算了,等过几天小高把名单给他,他林尘顺着走上一遭不就行了。
林尘无聊地在往生堂门口坐着,嘴里开始嚼着一些有些发干的杏花酥。
不多时,天色尽黑。
璃月除了点星的灯火,已经寂静无声了,往生堂早已漆黑一片,大概都进入梦乡了。
林尘抬头数着夜空中的星星,小手依旧往嘴里扔着杏花酥,哪怕已经吃的有些甜腻了,但仍然继续咀嚼着。
“回来了?”
林尘仰着头,突兀地出声说道。
“嘻嘻,林尘,你怎么发现我的,还有,你这是在等我?”
小胡桃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原本亮丽的小红袍上满是泥巴污渍,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满是灰泥,甚至还有些细小伤痕。
“我还以为你得过好几天呢,倒是没想到胡桃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尘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欸?林尘,你怎么知道我原本要待好几天呢,你看,我干粮都带着了。不过,我去了没等一会就遇见个奇怪的老婆婆,然后就回来啦。”
小胡桃蹦蹦跳跳地来到林尘身边,一把抱住林尘,看着林尘笑着说道。
林尘微微一愣。
“怎么了,嫌我脏啊?”小胡桃凶巴巴地继续说道。
“没。”
林尘正视着小胡桃一双梅花金瞳,随即发自内心地笑着说道,“很好看。”
“那是。”
小胡桃颇为自得地说道,却不由更加抱紧了林尘几分。
从今以后,往生堂,只有林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