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被摆了一道
两日前,孟南洲见到背着猎物准备去邻镇兜售的程三虎,听到他跟一屠户攀谈,想再去鹿山碰碰运气。
孟南洲从小除了对读书感兴趣,在星象上也颇有研究,前一天晚上观星,料定那日会有大雨。
他想起从前有一回,因为睡过头,误了去镇上学堂读书的时辰,程三虎带他爬鹿山走近道。
那是一条蜿蜒盘桓,横亘在山坡之上的小道,过道虽小,却不用担心打滑摔下山,因为脚下碎石林立杂草丛生,抓地性很强。
可要是真的不小心摔到山坡下,那就糟糕了,山底下有无数尖锐的树干,坚硬的大石,数丈高空摔下,不死也会残……
程三虎告诉孟南洲,他经常走这条小道回家,比走官道能节约小半个时辰功夫。
跟程家人生活过小半年,孟南洲十分清楚程三虎的脾性,遇事急躁,行事冲动,遇上下雨,为了尽快回家,他一定会抄小道。
所以,他事先去小道上铲除路面的碎石,还在上头泼了易打滑的油渍。
亲眼看见程三虎进了鹿山,又在下雨走了那条小道,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当天晚上,孟南洲收到孙婶子带回来的消息,程四娘回了娘家,然后一夜未归。
第二天,大梨村何大夫的女儿,到孟家报信,程三虎上山打猎,摔下山坡伤了腿,病情严重。
孟南洲便知道,他的谋划成功了。
用不了多久,别说是二十两,就是给冯知意换个更大的宅子,他钱袋里也有富余。
“这……”
廊下垂手而立的丫鬟,似是难以启齿,“姑娘不让我说。”
“哦?”孟南洲道。
冯知意不着痕迹看了孟南洲一眼:“别听这小蹄子胡说,前两日牙人来收租,我已经承诺,过两日会把银子给他,刚好这些日子,我攒下一笔钱,付房租不成问题。小事一桩,不值得孟郎担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进入岳麓书院读书的事。”
琼枝咬紧下唇,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冯知意一个眼神阻止。
孟南洲立马察觉到主仆二人有事情瞒着他:“琼枝,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如有隐瞒,决不轻饶。”
琼枝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孟公子,姑娘是怕你为银钱烦扰,哄你的。姑娘行医以来,救死扶伤,用最好的药材,收最少的诊费,哪里能攒下银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遇到大方的病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的谢礼,却被老夫人……”
冯知意冷声呵斥出口:“多嘴!老夫人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孟思静先是一惊,接着脸色微红,羞愧难当:“我娘……我娘找你要银子了?”
——
孟南洲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云溪村,孟母已经交接了银钱,还额外给了二两银子作辛苦费,连法事也结束了。
此刻正欢欢喜喜准备向儿子报喜。
“娘,你问阿意借钱,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孟南洲语气不睦。
他跟冯知意之间一直是纯真清白的男女之情,不掺杂一丝铜臭,他曾对天发誓要让冯知意过上好日子,一转头孟母就去问她借钱,这让他情何以堪,不是打他的脸吗?
孟母见儿子怒气冲冲,好心情瞬间没了大半:“我急用,又没说不还她。”
她实际根本没打算还,冯知意以后是要嫁进孟家当儿媳妇的,儿媳妇孝敬未来婆母点银子,还用还吗?
再说了,她忙前忙后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儿子的前程。
冯知意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跑到孟南洲耳畔吹枕边风,原来昨日下午的慷慨都是在装样子。
孟南洲意识到口吻过于严厉,叹了口气,“算了,花二十两买你心安,也不算打水漂。”
一想到他娘浪费了二十两银子,还是对愚昧的母亲感到无奈,“娘,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想孝敬神仙,在心里尊敬就行,神仙住在天上,要银子做什么?不过是寺庙骗你钱的把戏罢了。”
孟母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了空大师佛法无边,会在乎我那点散碎银子?大师说了,每天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神明怎么知道谁的心意最真诚,唯有多多积累香油钱,让上头看到我们的诚意……算了,说了你也不相信,等明年你高中,再来谢为娘吧!”
合着他能中榜,一不感恩老师教导,二不诚谢十年苦读,三不回馈父母养育,反倒要对寺庙里的泥菩萨感恩戴德。
孟南洲光想想,都能笑出声。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一丝不对劲,了空大师名声响亮,一向慈悲心肠,连书院山长都曾夸赞其天姿灵秀,修身自束,这样的人,怎会让香客筹钱做法?
念头一起,更多先前忽略的细节,像是雨后春笋般在眼前浮现。
孟南洲一路风尘仆仆赶往白云寺,还带上了孟思静,接近半山腰时,寺门已近落锁。
一个扛柴火回来的胖和尚见他面容有怒色,拱手问道:“施主为何而来?”
孟南洲压下心底的恼怒:“在下求见了空大师,还请师傅引路。”
“了空师叔和主持都去了大相国寺参加佛法,归期未定。”每天慕名而来找了空的香客太多,胖和尚早已见怪不怪。
本以为说完后,男人会失落离开,不承想对方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我家人昨日才来问过,了空大师只是出门布经,今天便会回来。”
胖和尚摇头道:“施主你弄错了吧,了空师叔两日前在庙内讲经结束,当天晚上就起程去了大相国寺,山高路远,没有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
孟南洲脑袋“嗡”的一声,警铃大作,大师不在庙里,那他娘的银子给了谁?今天又是谁做的法事?
“小师傅,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娘今天还捐了二十两银子给了空大师,求他帮忙做法解除业障……”
话还没说完,被和尚打断:“不对不对,寺庙今日并未开坛做法,还有,了空师叔做法从不收银子,只讲究因缘际会,施主万不可再提,平白败坏了师叔声誉。”
孟思静反驳道:“明明就是了空大师亲口允诺我娘,用十八两银子解除业障,他不在寺庙,那带我们去他禅房的瘦沙弥总在吧,银子可是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说着,比划起口中瘦沙弥的长相,“那和尚嘴角有颗痣,这么大,瘦得牙尖嘴利,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的……”
见对方越说越不像话,胖和尚也没了耐心:“了空师叔的禅房从不肯外人进入,还有你说的和尚,我们寺庙里没有这号人,两位施主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不如去府衙报案吧,我看你们是被骗了!”
寺庙们哐的一声,在孟南洲兄妹俩面前合上。
这下彻底确定,他们一家被人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