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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百花缠枝与婚宴图

林忆哲对身边人道:“可以评出个胜负了。”

用投票来定胜负,让所有人见证出一个结果,是这里的传统。

主持者是最年长的老人。

老人让人又亮起一盏灯,好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些。

两幅作品一出现,所有人都惊叹了。

陈佑邻选择的是一幅百花图,名为百花缠枝漆器。

百花缠枝是由9根粗枝延伸出总共99条细枝,生长出99朵大小不同的花叶,以花枝本身为器皿形状。花枝相互依偎又舒展镂空,髹漆之后华贵无比,打磨推光之后更是光彩照人。

看到这幅作品,谁能不说好?

再看林忆哲的作品。

第一眼看去,林忆哲的作品在形式上是不如百花缠枝漆器惊艳的,它只是漆器上雕填出了一幅图。

仔细一看,是一幅唐朝婚宴图。

唐宋时期,国泰民安,那时候的风俗民尚图常被用在各种艺术创作中,制作漆器时也喜欢选用这一类的素材。

这种婚宴图,考的是细节。

要制作这么复杂的漆器,对手脚灵活且天赋极高的陈佑邻来说都非常艰难,更何况是受了伤的林忆哲。

稍有欠缺,就会让整个作品黯然失色。

然而,大家凑近了仔细看了一圈又一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幅布局宏大的婚宴图居然真的在林忆哲那只近乎残废的右手下诞生了!

其实,就算是陈佑邻来做这幅图,也未必能做到这个样子。

有老人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最年长的老人钟三爷主持投票。

投票很简单,在专门的朱红竹片上写上自己的选择。

投陈佑邻,就写1;投林忆哲,就写2.

二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陈佑邻的百花缠枝漆器:1票。

林忆哲的唐时婚宴图:96票。

结果可想而知。

云水依扶着虚弱疲惫的林忆哲,“我们回家。”

“好。”林忆哲很累很累,心里却很甜。

他们的身后,一个小孩儿屁颠屁颠地跑到陈佑邻跟前,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哥,那一票我投的。”

小孩儿走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那一票,我投的。”

陆陆续续有人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一票,我投的。”

陈佑邻忍无可忍,甩开他们,气冲冲地跑回家了。

那唯一的一票是他自己投给自己的!

他提起行李大包,转身就穿过摆放漆器的大院,推开大门,离开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但是,唐时婚宴图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里面的新郎和新娘是云水依和林忆哲,他无法面对这种情形。

离开,是他唯一的选择。

陈佑邻走出古色古香的街道,望着前方逐渐盖起的新式楼房,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脚踏出去,命运将就此改写。

他回望身后,很不舍。

虽说南下打工已经成了主流,他自己也早在之前就做了决定,但真到了离别这一刻,还是非常不舍。

两个人影急匆匆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向他招手。

“佑邻!佑邻等等。”

是云水依的爸妈来了。

“叔,婶。”陈佑邻的脸红得发烫,他觉得自己输了这场比拼,根本没有资格再见二老。

云景浩和陆湘把他的尴尬尽收眼底,心里很心疼。

陆湘示意云景浩,“把东西给人家。”

云景浩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拖到陈佑邻身边,又从他身上拿过大包。

陈佑邻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包。

“叔、婶,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你们别这样,我……”

他话还没说完,云景浩就把东西全塞到他包里,并利落地把拉链给拉上了。

云景浩在刚打开陈佑邻的行李大包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旧巴巴的牙刷和用了一半的牙膏、洗发水,以及小半块香皂,别的什么也没有。

“你这孩子,还跟叔和婶客气什么?是把我们当外人了?”云景浩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佑邻的肩膀,说道,“等到了那边,你就是一个人了,出门在外多加小心。你呢,性子硬气,为人处世上总是不肯吃亏。叔倒是想告诉你啊,人在外面,如同雨躲屋檐,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

陈佑邻知道,云叔是想说,跟他的平安比起来,硬不硬气,赚多赚少,一点都不重要。

“我知道,谢谢你,云叔。”

说完,陈佑邻心情沉重地轻叹一声,“叔,是我没本事,没留住依依。你们等着我,等我回来后,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把你们接去大城市,也见见热闹。”

陆湘望着陈佑邻,眼眶忍不住湿红了,她心疼地絮叨:“你这孩子,要听你叔的。到了外面,多干活儿少说话,不要跟人起纷争。赚不赚得到钱都没关系,人要平安。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往家里打电话。”

陈佑邻本来没这么伤感,被两位长辈这么一说,鼻子也酸了,眼眶一下子红了。

云景浩拍拍他的肩膀,“永远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这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陈佑邻点点头,提着行礼转身走了。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不想走了。

陈佑邻的爸妈去世好多年了,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散漫自由又硬气的个性让他在蜀江镇没少挨批评。

但是,真遇到事的时候,他永远会站出来保护这座镇子上的人,也会被这座镇子所保护。

如今离开,的确舍不得。

火车一路南下,陈佑邻缩在角落,望着车窗外,回想起和林忆哲比拼时的种种,无奈地摇头。

这小子,看着斯文,实际上不是好惹的主,陈佑邻一直都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默默看着他和依依好,而不敢有所行动了。

火车上开始卖餐饭,五块钱一盒素的,十块钱一盒荤的。

这个价格在1990年,属于高消费了。

陈佑邻和大多数坐绿皮火车的人一样,都舍不得把五块、十块花在一顿饭上。

他打开包,想从里面拿点云婶、云叔给他装的吃的。

他摸到厚厚一叠东西,仔细一看,差点儿没把胆儿给吓破了!

竟然是一叠钱!

他赶紧把口袋捂住,唯恐招贼。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钱是刚才云婶、云叔放到他包里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大家凑给他的。

他们也知道,如果当着陈佑邻的面儿给他的话,他肯定会硬气地把脖子一梗,直晃脑袋,拒不接受。

陈佑邻把大包往脚边挪了挪,拿出一个鸡蛋后,就赶紧拉上了大包的拉链。

他发誓,此次南下,一定要出人头地,混个人样回来。

今天,大家给他车马费,来年,他必定要百倍千倍地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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