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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两条人命

瑞士,下午五点,傅寄忱坐在酒店的西餐厅里,面前的餐桌上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他抬起手腕,第三次看腕表,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迟迟没等来要见的人。

能让君山集团的总裁干等半个小时,对方也是够有胆量。

瑞士近来天气不好,不见阳光,天空是暗色调的。落地窗外,有工人在修路,放了黄色警示牌,拉了警戒线,不远处缓缓开过来一辆重型压力车,看样子是要重新铺路。

傅寄忱想,再耽搁下去,车不知道能不能开出去。

又等了五分钟,观光电梯停在这一层,门打开,走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边走边整理袖口,黑色手工皮鞋锃亮,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真实年龄已过五十,单从形象来看,会让人以为他刚过四十,面相偏儒雅。虽然瞧着是一股上位者的气质,但不会带给人太重的压迫力。

男人款步走来,拉开傅寄忱对面的椅子,落了座。

“让忱总久等了,在楼上开了个会,助理忘了提醒我。”中年男人目光沉厚,落在傅寄忱脸上。

细看之下,两人的眉眼竟有三分相似。

傅寄忱端起咖啡杯啜了口,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他这是托辞。傅寄忱英朗的面庞上露出淡笑:“萧总忙着收购君山集团的股权,忙着拆君山集团的合作,当然抽不出时间跟我见一面。”

他面上带笑,语气里却辨不出具体情绪,至少在萧鹤生听来,没有怒意。

也是,傅寄忱如今比他老子还受器重,坐在了仅次于董事长的位置上,当然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忱总给我递的名帖,再忙我也得过来。说说看,找我有什么事。”

萧鹤生说完这一句,抬手叫来服务生,用德语点了杯喝的,跟傅寄忱一样,不加任何的黑咖啡。

傅寄忱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开门见山道:“萧总难道不是明知故问?为了搅黄君山的项目,萧总百忙之中亲自飞来瑞士,许给劳伦斯三辈子都吃不完的金山银山,作为商人,恐怕没有几个像萧总这样,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偏要做亏本生意。”

萧鹤生清润的声线不掩讽刺:“落地不过几个小时,你倒是调查得清楚。”

“既然彼此的目的都已知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萧总要怎样才肯收手,不如直接说出来,我酌情考量。”傅寄忱这么说不是惧怕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捷的方式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国。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服务生送来萧鹤生点的咖啡,萧鹤生礼貌颔首,跟人道谢,目光转回对面男人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跟傅寄忱打交道,从他坐下来开始,打量了傅寄忱多次,愈发觉得他的眉眼给他一种熟悉感。

萧鹤生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我来见你,只是出于好奇,好奇君山如今掌事的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如果今天是你父亲坐在这里,我兴许还能跟他说几句,至于你,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

萧鹤生说的话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把傅寄忱的脸放地上踩。

傅寄忱竟也没生气,听萧鹤生继续道:“从我出手的那刻起就没打算躲在暗地里,对你傅家的敌意我算是摆在明面上了,劳伦斯的事仅仅是个开始,不,购买傅云寒手里的股份才是开始,往后与傅家交锋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但我希望下一次,是你父亲过来跟我谈。他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傅家的庇护下,也该出来见见故人了。”

萧鹤生端起碟子上的咖啡杯,浅抿了一口。

对于他的话,傅寄忱没有发表评价。

萧鹤生看了眼腕表,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挪开椅子起身,说了声“告辞”,结束这次会面。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傅寄忱八风不动地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搁在交叠的膝上,目光平静地上移,与萧鹤生对视。

灰暗的天色笼罩在萧鹤生脸上,衬得他温润的面容几分阴沉。

“因为你母亲是刽子手,你父亲是帮凶,你们傅家欠我两条人命。我没让你们傅家杀人偿命都算轻的。”萧鹤生的语气不重,但他握着椅子靠背的那只手绷起了青筋,足以看出他隐忍的愤恨,

傅寄忱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桌底下,他交扣的手指收紧,心道果然是这样。

萧鹤生不欲与他多言,抬步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傅寄忱不疾不徐的声音:“你是指萧鹤庭?”

萧鹤生瞳孔震颤,回过头看向坐在那里的人。

他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听人提到“萧鹤庭”这个名字。

那是他唯一的胞妹,是父母去世以后,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可是他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最后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在最好的年华里,她本该无忧无虑,却客死异乡。

旁人听到“萧鹤庭”这个名字,怕是会以为是个男生。

父母当初给妹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不必拘于性别,可以像男儿一般闯荡,做自己想做的事。

事实上,他妹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确实如男生一般,坚毅果断有主见,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内地,而他在港城专心事业。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一头栽进爱情的坑里,泥足深陷。

父母在一场空难中过世,他和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从小醉心书法画作,十七岁从港城来到大陆的宜城,拜在书法大师龙岐山的名下,做了他唯一的关门弟子。

兄妹俩平时靠电话联系,几乎每星期要打三五通电话。

有一次,萧鹤生在电话里听妹妹提到一个男人,那不是萧鹤生第一次听到“傅政鋆”这个名字。作为生意人,他早就听闻傅家的长子是有名的儒商,年纪轻轻能力出众,夸他最多的是他有君子风范,不似别的商人杀伐决断、唯利是图。

傅政鋆那一年到宜城出差,前去拜访龙岐山大师,目的是向他求一幅字画,给家里的父亲祝寿。

他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萧鹤庭,一见钟情。

萧鹤庭过世后,萧鹤生收拾妹妹的遗物,在一本日记里看到她对那一天的描述。

宜城到了秋季总是阴雨绵绵,常常大半个月见不到太阳,但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她在凉亭里习字,及腰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半挽,穿着月白短衫和长裙,风吹过,将石桌上写满字的宣纸刮到凉亭外的鹅卵石小道上。那时,管家刚好领着傅政鋆穿过月洞门,一张宣纸不偏不倚,端端飘到他脚背上。

他弯腰拾起,先看到上面大气磅礴又十足飘逸的字体,心生赞赏,一抬眸,瞥见了凉亭里的一抹倩影。

萧鹤庭手持毛笔回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遇,命运在那一刻为他们系上了羁绊的绳结。

此后,傅政鋆在工作之余频繁出入龙岐山大师的宅邸,两人在谈诗论画中互生情愫,许下终生。

远在港城的萧鹤生,在父母过世后,独自支撑起公司,那些元老不服他,公司内部争斗不断,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妹妹。

再次与萧鹤庭通电话,是她预计回港城的日子,她却语焉不详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暂时不回去了。

一待就是大半个月,后来见瞒不住,她才支支吾吾承认自己有了身孕,腹中胎儿是傅政鋆的。

那个时候,傅政鋆在宜城的事务已经完结,回北城去了。

萧鹤生第一次对妹妹动了怒,在电话里骂她不懂自爱,不该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有了孩子,还问傅政鋆知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萧鹤庭有自己的骄傲,跟哥哥坦白,她还没告诉傅政鋆。萧鹤生至今犹记得,妹妹在电话里温柔的声音,带着初为人母的欣喜,她说:“政鋆临走时跟我说,回去以后会跟家里人请示,正式向我们萧家下聘。等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哥哥,我要结婚了。”

可是,她在宜城等了许久,却等来傅家长子即将与魏家女订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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