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经传导故障
精神病院的一天大概是这样度过的。
早上7点列队，开始做操。
病人们做操大约就是转头和动动手臂，比较温和。
接着排队领早饭。
8点吃完早饭，开始身体检查。
9点半身体检查完，开始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也就是阅览室和电影放映室两个地方，看书、画画、看电影，可选的项目很少。
叶满选择了电影放映室。
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简陋的投影仪把灯光投影到白墙上，光效和音效都很一般。
几十个普通的椅子充当座位。里面已经坐着了几个人，坐姿分外规整。
叶满坐在倒数第一排中间。
影片播放的是儿童片集锦，大概是小猪出去玩，弄丢了气球，后来小鸟给它叼回来，类似这样的故事。
叶满借着投影的光线，观察着前几排人的行为。
严格来说，他们的坐姿很像呆呆的机器人，还是非常不智能的那种。
没有任何抓耳挠腮或是发出任何什么声音，非常安静，非常乖。
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叶满能明显看出区别。
有些人深深被剧情吸引，在小猪弄丢气球时眼神迫切，在小鸟叼回来后如释重负。
有些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眼神逐渐游离。
还有的人似乎把电影的声音当成某种白噪声，在放空自己，盯着某个地方出神。
叶满拿出了一个棉签，触碰了她前座三人的后颈。
他们甚至都没有缩脖子或是躲闪的灵活反应！
叶满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人的身体表征与实际思维，似乎有着明显的割裂断层。
每个人的人体中，包括感受器、传入神经、神经中枢、传出神经和效应器，这样才能完成一个完整的反射弧。
从叶满自己的感受和对周围人的观察来看，从感受器到神经中枢，这些人都没有问题，而是传出神经和效应器那块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在这个副本的这个医院里，你能感受到世间发生的所有，能经历所有情绪，却无法顺利地用言语表达、用行动回应。
当你的传出神经和效应器里，被加入了强化了语言和动作的因子，那就是所谓的“疯狂”。
当你的传出神经和效应器被模糊和阻断，只能完成机械的行为，那就是所谓的，被这里的药物成功治疗。
正当叶满思考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也坐进了自己的大脑中，又开始了“操纵肉身机甲”模式。
——她的发病时段开始了。
左边墙上的钟表，指向的时间是10点半。
索性她只要坐着不动就行了。
这也是她选择电影放映室的原因。
在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她不需要翻动书页或是挥动笔墨，只需要坐着就行。
甚至，因为她的感官没有受影响，她可以坐在这个躯体里，继续看电影或是观察周围的人。
她发现了一些人的伤疤，从脖子和手臂上能看出来，但是只剩下疤痕，换而言之，并不是新伤。
时间安静地过去了两个小时。
“白天12小时，也就是说会疯6个小时。”叶满心里估算了一下，到16:30她才能脱离出这种疯狂状态。
但是放映室的投影仪，在12点半关闭了，灯亮了起来，众人开始走向门口。
一个护工进来，不耐烦地开始催促大家：“快走快走！要关灯了。你！你起来！”
那个护工手指指向了叶满。
叶满仍旧呆坐不动。
护工不耐烦地掏出名单表，对照着叶满的脸，说道：“哈普特？是吧？不听话就去吃药啊！快起……哎？哎哎哎你怎么了？”
“咚”。
叶满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神智不清地紧闭双眼。
从身体各部位疼痛传来，像是在乞求叶满挣扎一下，坐在“中枢控制”的叶满，却没输出任何喊叫或是挣扎的指令。
从头到尾，叶满的指令只有倒地和闭眼。
——当然由于身体是“碰碰车”，行为做得夸张了一点，摔得很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听见了那个护工叫嚷着的声音。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还有呼吸！这人不会吃药吃得彻底傻了吧？来人！……真见鬼，这儿也没有别的人听得懂我说话。”
那个人凑近他嚷嚷道。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叫人来！”
然后嘟嘟囔囔地走了，边走还边说：“不对啊，我跟这疯子废什么话呀……”
过了一会儿，出来了两名护工，把她翻转了过来。
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医生，拿听诊器一阵听，又检查了一下，然后说道：“体征都没问题，应该是睡着了。放他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哦，好的医生。”两个护工把他抬起来，放回了房间。
房间隔壁，发明家正在闭目养神。
“喂！你腿脚不好，住他隔壁，正好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就按房间里的紧急按钮叫我们！午饭和晚饭我给他放这儿了啊！还有晚上你们的药！”
护工叉着腰，对着发明家说道。
发明家面无表情，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另一个护工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放在这儿不会有问题吗？他们两个都是病人啊。”
第一个护工满不在意地说道：“都是病人所以才没问题啊。吃那个药都会变傻，他们吃饭也好，不吃饭也好，在自己的房间里出不了问题的。”
两个人转身走了。
“真有你的。”发明家打开了交流的圆窗，对着叶满说道。
叶满头埋在枕头里，并不吭声，也不动作。
“你倒是很谨慎。”发明家戴上了防强光的深色眼镜，不再说话。
叶满听见旁边传来了金属切割的声音，心想，发明家的确在赶工，就放心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
叶满恢复了神智和对身体的控制，从床上爬起来。
此时应该是晚餐时间，病人们领饭，然后晚上统一去听教会派来的人传教。
她并不打算过去。
她从圆窗里，能看见一旁的发明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发明，每个触手都在忙活。
“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发明家一边制作着发明，一边问道。
“当然。我会告诉你两件事情。”叶满回答道，“我会告诉你我今天的发现，说不定对你的发明有所帮助。第二点是……”
她看着发明家，展现出耐人寻味的微笑：“我又一次来精神病院见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