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邦的真相
谢云辙从水中出来，忽然觉察到扑面而来的杀意，下意识地护面格挡。
一道灰色的影子速度从眼前迅捷地一闪而过，划过他的手臂，竟是留下了三道长长的爪痕，渗出血珠来。
影子找到落脚点，又再次向他扑来。
这身影快得只剩模糊的残影，仅有一双荧荧闪着绿色的眼睛像闪电一样在空中留下一道绿色的光痕。
它又一次伸出利爪划向他，比上一次更快、准、狠，然而狠狠的抓咬，却没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什么？”
谢云辙惊呼。
停下的一瞬，它看起来像个狼，但这个疾风一样的速度，就说明它绝非普通动物，而是怪兽了。
这个丛林居然存在这种怪兽吗？
为什么无端攻击我？
然而不由得他细想，那怪兽又向它攻击而来。
这次谢云辙有了准备，他甩出那把尖利的斧子，迅速朝向怪兽攻击。
怪兽的速度极快，谢云辙有些闪避不及，但是此时爪牙在他身上已经再难留下痕迹，故而怪兽还是逐渐处于下风。
谢云辙调整好呼吸，忽然爆发，带起一阵劲风，劈向了怪兽。
它顷刻间被劈成了两截，倒在地上呜咽片刻，眼里的绿光熄灭了。
谢云辙站稳，呼吸急促，他感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咚咚咚强烈地撞击着胸腔。
慢慢喘匀了，他走近那怪兽，定睛一看，倏然一惊。
所谓怪兽，外形上竟是一只普通的狼？
而他越观察，便越生出一种古怪诡异的感觉。
他俯身仔细观察，终于明白了过来，诡异感源自何处。
这匹死去的狼的头部有独特的纹路，浅灰色的毛像一朵盛开的花，这狼他好像认识。
这狼......是阿灰？
他忽然有了极其不好的猜测。
而就在此时，背后蛰伏许久的隐秘杀意，像是离弦的箭，急速地逼向了他。
他着急转身，但是运动过后的乏力感，让他很难再迅速调动肾上腺素。
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扑哧！”
映入眼睑的是那对熟悉的眸子，此刻却又冰冷得毫无温度。
胸口是火辣尖锐的痛感，迅速炸开，蔓延他的神经和四肢。
他叫不出声，颤抖地向下看去，胸口被刺入了匕首。
准确地正中心脏，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腾腾的血。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那个冷若冰霜的面孔。
叶满。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这场她专门为了对付他设计的陷阱。
她给阿灰喂下了强力菇，让阿灰与他激烈搏斗。
而她在暗处，冷静又冷酷无比地观察这场搏斗，推导出了他的“铜皮铁骨”技能发动条件——他的自我防备意识觉醒之时。
再然后，在他杀掉阿灰、卸下防备，并全心观察之时，她吃下强力菇，毫不犹豫地出手。
“你杀了我的爱人。”她看着他，清清泠泠地说，“这是还你的。”
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无比。而此刻，另一种维度的痛苦，侵蚀着他的大脑，他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
「那，你会一直是我的朋友吗？」
耳边响起的，是青春期时代的，她清亮的嗓音。
看着他的眼眸，纯净又专注。
……
「我喜欢你，叶满。你喜欢我吗？」
湖畔，他亲吻了她第一次之后，直视她的眼睛，温柔又清晰地问她。
「嗯，喜欢……」
那是成年的她，声音里夹杂着含蓄的雀跃。
潮湿的发贴着白净的脸颊，湿润如同秋日湖泊的眸子里完完整整地映出他来。
……
叶满紧握着匕首，冷淡地看着面前那双蓄满痛苦泪意的眼睛。
但是他的感情没有沉浸多久，就惊醒过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胸腔的血液流失迅速地冷却了下去。
这股彻骨的寒意提醒着他，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
叶满的冷淡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她变得惊讶了起来。
她握着匕首，感受到，眼前的少年忽然放弃了抵抗，原本插入了一半就引发了《铜皮铁骨》的技能而插不进去的匕首，居然一点点地进一步刺了进去。
确切地说，她没有动，而是少年向她靠近了半步。
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嘴唇已然毫无血色，腮骨显示着他正咬紧后槽牙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任凭匕首更深地刺进胸口。
但他用尽全力，张开了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在这一刻，匕首终于洞穿了他的身体。
叶满的胸口感受到了滚烫粘腻的血液，她眉头紧簇，感觉自己的心口没由来地发闷和痛苦。
“关键字……自证预言……要……活下去！”
那蓬勃充满朝气的少年音，尽数流失。
只剩这一丝气音，在她耳边用尽力气嘶吼。
说完，他滑落了下去，倒在了她的面前。
血液浸透了草叶和土壤，触目惊心。
叶满木然地站在谢云辙和阿灰的尸体面前。
她的计策成功了，她不怎么费力就报仇了，但是她的心却愈来愈痛。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走上前会蹲下来，又为什么会伸出手，将眼前的两具尸体拿到跟前抱住，而后她隐隐感觉到，似乎这样做能够缓解一些心痛。
“啊哈哈～”
是一个拖得无比冗长的怪笑。
一个长发男子从湖里出来。破烂的长袍，骷髅的手杖，灰白的面孔，瘦骨嶙峋的面颊，一双硕大的眼睛兀自突出来，兴奋不已地闪烁着。
“看了那么多次这个戏码，还是让人兴奋啊……”他意犹未尽地感叹道，“好了，小姑娘，把你手上的尸体给我。我教给你活下去的办法。”
叶满：“不用。”
“呵。”长发男子冷笑一声，“你手上这位，可是王子。你杀了他，会是什么结局，你不知道吗？”
叶满淡淡道：“已经报仇了，什么结局都无所谓。”
她无欲无求的表情，让长发男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忽然，长发男子脸上逐渐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自言自语道：“好，虽然他换的是关键字，但我愿意赠你几滴清醒的解药，我倒想看看你的反应。”
他拿出一瓶红色的药剂，用力在空中挥舞，明明是较远的距离，两滴红色的药剂却准确地飞入了她的双眼中。
来吧，好戏开场了。
长发男子心里乐开了花。
魔药和解药，仅凭这两个，就能让他一次次欣赏华丽的好戏，又尽收他们的尸骨。
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看他们为情所困、为情所累、最终疯魔在无尽的禁林里。
而他总是最后这个时候，才施舍出根本没人能够支付代价的解药。
“感谢我吧，我是一个大方的人。”他总是这么说。
但这句话，总是换来气急败坏的咒骂。
但他听了，从不气恼，这是好戏的一部分。
每次戏演到这个时候，就是他最期待的时候——
留下的人清醒了，面对面前的局面崩溃到歇斯底里，而后不得不交给他尸体做下一次交换，而后在最后做出错误的选择。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看到叶满睁开双眼，她眼里的执念消退干净，只剩下一片澄明。
她看着怀里的尸体，她的行为还记忆犹新。
“我赠予了你昂贵的解药。”长发男子笑嘻嘻地说道，“感谢我吧，我是一个大方的人。”
眼前的女孩没有动，她将阿灰拼接好，放在身旁，摸了摸它的头顶。
她又将谢云辙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褪去了血色的苍白少年，似乎枕着她的膝头睡着了一样。
“把他给我吧。”长发男子伸出手，“我教你活下去，如何？”
叶满并不抬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凝结在谢云辙的侧脸之上。
“……又不能复生，把他换给我，你自己还能求得一线生机，不是吗？”长发男子接连被冷落，硬生生把气恼压下去，继续循循善诱。
他站在水面上，维持着张开手讨要的动作。
“关键词，仲夏夜之梦。”叶满终于开口说道，抬眼冷冷地看他，“不把他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长发男子一愣，沉默了片刻，终于不甘心道：“是……正确的关键词之一……可以，那换东西吧。”
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大气泡，里面有两个瓶子，一红一绿，一个锦囊。
他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在排遣烦躁地嘟囔道：“魔药解药……蛊惑人心……藏有另一个副本核心关键字……气泡……在湖底保命……快选吧。”
叶满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湖底为什么可以保命？”
“你问我？我哪知道……”
“你当然知道。”叶满直视他凸起的眼球，一字一顿地说道，“探险家，久仰了。”
长发男子怔在湖面上。
过了好半晌，他古怪地笑了笑，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算了，说这些没意义了……这么说，你看懂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
叶满淡淡道：“像是……一个巨大晶球的内部……”
……
未知之地。
屏幕前，操作员的逐渐坐直了身体，凑近了屏幕。
身后的男人轻轻抿了一口他新泡上的高糖高脂奶茶，目光幽深地看着叶满，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
“忆林的边界倾角随高度变化，说明它是一个有弧度包围的地方，很像一个球体内部。”她清晰地说道，“结合‘自证预言’的关键字，不难明白，这个地方，预言是十分关键的。因此应该是晶球的内部。”
长发男人僵立在湖面上，终于哑声说道：“不错，我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发现忆林，乃至整个城邦，都是晶球的范围。一旦进入这里的人，再难出去。”
“所以你根本不是为了研究这里，而是为了逃离。也根本不是疯了，而是看出来了，这个地方是注定无法用通常方式逃离的。”叶满轻轻说道，“而那些疯了的人，或许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长发男人沉默不语，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让他回忆起了一些让他难以忘怀的智者。
“但是除了刚硬无法逃离的环绕在林子与城邦周围的玻璃体，湖水却是另一层软性的边界。它蕴含着超自然的能量，也为你找到了突破属于你的那一层预言的可能性。”叶满继续说道。
“是圆形湖……”他声音沙哑，“表面上是没有任何法力的湖，但在树林里努力生存的时间里，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只陆地栖息的昆虫在湖水的小气泡里……”
他看着眼前的气泡，说道：“往后的时间里，我收集那片湖的所有小气泡，合成成大气泡，制成它花了我很多时间，直到我能够在水底存活，躲过属于我的那个预言。”
“而后你在水底又制作了一个新的气泡。并开始了你的恶趣味。”叶满直视他的眼睛，“但我却认为，你这种交换尸体的恶趣味，应该不源于你对它们有着特殊的爱好。”
只见探险家低下头，发出咕咕的笑声，而后抬头，眼里神采飞扬：“到这里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所谓的‘恶趣味’会加速我搜集零件的速度。和我交换过的人，在你之前，无一例外地会崩溃，而后我会收到新的零件。不过既然你那么聪明，那么我允许你成为我的大副，我唯一活着的同行者。”
他的背后，一个庞然大物从水面上冉冉升起。
“五片湖的下方是连接在一起的，在最深的连接之处，像是一个巨大的根系，有无形的东西阻挡，而枯骨才能进入其中。”
升起的庞然大物，上半部分，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怖的宫殿，下半部分，更为庞大的船体露了出来，似乎浸泡过很多泥沙，阴森地隐在夜晚的浓雾之中。
“他们都以为这是什么宫殿，只有我知道，这是我逃离这里的最强法宝。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你知道这件事。”
他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眼神变得晶亮：“来吧，快和我交换，快选择气泡。然后把你手里的人给我，就让你上船。王子是我的舵，只要再拥有了他，船就能航行了，而后我们一起潜入湖底根系之处，驶离这片区域、这个晶球，离开这个鬼地方！”
叶满看着他，缓缓开口：“我选择的是，锦囊。”
“什么？！”
“而且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叶满看着他，像是旁观一个极其荒谬的东西，“对了，探险家先生，你一直问我要他，是因为你进入气泡后，就再也离不开水域，所以没办法过来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