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亡命天涯（三）

哗啦，几个人围上来，长长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屏住呼吸，半眯着眼睛，保持着不变的姿势，乱七八糟的头发搭在身上和脸上。

叛军走动激起的污水潮水般涌过她的脸，漫过她的眼睛和嘴唇，又迅速地退下去。

大头皮鞋踩在她的左边脸颊上，将她大半颗脑袋踩进污水中，腥臭的污水从鼻腔灌进了喉咙。

她强行忍住不呼吸不呕吐，一下子勾起了自己从不愿意回想的往事，孤儿院的院长惩罚不听话的孤儿，反复将孤儿的脑袋按进污水桶，一遍一遍的按，直到孤儿快窒息才作罢。

她从小就恨透了丧失人性的孤儿院院长，绝没想到，当年的磨难却是当下拯救自己的能力。

对讲机叽哩呱啦地吼叫，地面应发生了相当紧急的战况，信号断断续续。

几个人迅速爬上隧道，她从污水中坐起来，吐出水，拧了头发绞在脑后。

连珠炮从左炸到右，整个城市毁灭了，小豹子从水洼中爬起来，挪到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头顶。

她无力地靠在湿漉漉的墙上，看样子，他与自己一样是战争中的雏鸟。

她努力想岔开自己的意识，终究没忍住，把方才吃的牛肉罐头吐得精光，可惜了，落了个嘴瘾。

听着密集如鞭炮的炮火声，她喃喃地说，“政府军破釜沉舟，城市不要了，人民也不要了。”

“md，政府军答应等我们安全撤退后才发炮。”

“你们是谁？”

小豹子不再吭声，她也不追问，坚实的墙壁不停地颤动，好像随时都要塌陷。

叛军的力量完全不可能比肩政府军，但双方背后都有主子，暗地里提供各式武器弹药，把一个美好健康的国家变得满目疮痍，安居乐业的人民要么死在枪弹之下，要么成为难民。

“我们怎么办？”小豹子居然问起了她。

现在，她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小豹子，年轻稚嫩的脸庞，肯定比自己还小，心里涌起一丝丝怜惜，“现在全面开战，地面不仅仅是叛军，还有政府军和雇佣军，我俩好像不从属任何一方，今天政府军的军事打击已经炸平浮桥的军事掩体，我们过浮桥。”

小豹子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搜了不少枪弹，学着她的样子，直挺挺地靠在墙壁上。

炮火渐渐弱了，零零星星的枪声还未停歇，她一直凝视着地下井盖处，从炮火开始，地下井盖就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光，再也没有阴影掠过。

没有任何一辆车经过隧道，接下来，将是更残酷的巷战，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与枪法，必定只有一方能够站在这片土地上。

她让小豹子检查枪械，毕竟是捡来的，士兵不解地问，“你不会？”

“我正在学。”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手上动作，他更是张大了嘴，“你学？你现在学？”

她耸耸肩，“想在孤儿院里活着，就要学会看人的脸色和活着的技能，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有快速学习的能力，解决我遇上的所有麻烦。”

“这和看人脸色，还有其他的生活技能不一样。”小豹子已经检查完一支枪，她马上拿起相同的另一支枪，丝毫不差地完成了手上动作，将枪往他面前一横，“完全一样。”

“怪胎。”小豹子抱着枪站起来，两人弯着腰迅速原路返回，猫到了浮桥附近。

很不幸，浮桥的了望塔没了，但掩体内仍有不少顽强抵抗的叛军残余。

小豹子藏在乱石当中，从裂缝中伸出枪口，瞄准，扣了一下扳机，砰，一处掩体安静了。

“你是狙击手？”

他平视着前方，骄傲地回应她，“狙击是看不会的，涉及到风速，子弹速度，目标移动速度，各种相关的因素都会影响结果。”

背后有大量的叛军在前进，她交上了火，子弹密集地射在身边的石头上，压得她抬不起头，眼看，叛军就要前后包抄，天空中响起了战斗机的声音。

“炸弹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跳进河里，游到对岸。”她果断地说。

小豹子铁青着脸，灰砢粒在他的钢盔上扑簌簌往下掉。

果然，炸弹如蚂蚱般扔在了可怜的土地上。

她奋不顾身地奔向长河，一跃而下，身子被河水拍得生疼，整个身子沉入河中，子弹在水中前行卷起了一条条浪花线。

小豹子后跳，还游到了她的前面，她尝试着学习他的腿法，可惜看不见他的手臂。

她像蝌蚪般往前扑楞，小豹子回过头，划着手臂游过来，她终于可以手脚并用，凌乱得如同一只旱鸭子。

刚探出头深吸一口气，河面下起了子弹雨，有东西钻进了她的左胳膊，还好，她学会了游泳，躲在浮桥下奋力往前游，尽量憋足气，浮出水面尽量快速吸气。

掩体内跑出两名叛军跑上浮桥，一边搜索一边开枪。

小豹子突然跃起身，一刀扎在其中一名叛军的腿上，叛军栽进水里，与小豹子纠缠一起，桥上叛军射下一梭子子弹，梓若子的腿又中了一枪。

殷红的鲜血融进了河水，她抓住桥板底部的铁索，透过桥板中间的缝隙，看见叛军越来越近，猛地往左一掀浮桥，叛军踉跄了两步，始终力度不够，叛军没被掀下河，蹲在浮桥上准备开枪。

小豹子猛地跃出水面，一刀抹了叛军的脖子。

他拽着她的衣裳往前游，她思忖，这五人虽然奔入险境来营救自己，除了年长的略微平和，其余人的面色与眼神均不友善，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阵势，而且自己一直摸不透对方的底细，过了浮桥一有机会必须各奔东西。

眼看马上逃出生天，对面浮桥底下陡然出现十几人，高度戒备地站完了有利地形，从服装可以判断，小豹子的支援小队提前到了。

她跟在小豹子身后上了岸，十几人的眼光也不友善。

突然背上挨了重重一枪。她闷叫了一声，跌倒在河岸岩石上，小豹子回头木然地看着她，疼痛波及了心脏。

她的背好像裂了，趴在地上趁着翻滚之机，发现这一队人更彪悍，满手臂的汗毛，个个凶神恶煞，眼睛喷着火，同样地紧捏拳头，恨不得补自己一拳，早早送自己上西天。

果然，来者不善。

其实自己迟早会死在叛军手下，既然他们并无善意，为什么还不惜代价加以营救？他们到底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