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魑魅魍魉(三)
夕阳西下。
林浩天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来到朱家,保镖们抬来一头屠杀后也有三百公斤的大肥猪,挂在厨房的房梁上,三丫头霍霍地磨着刀。
保镖们嘻嘻哈哈地坐在茶室向爷爷讨茶喝,林浩天站在茶室门口,对着她指指密林,表情不容拒绝。
爷爷发觉不妙,刚要起身阻拦,鹿天宇嬉皮笑脸地按着爷爷坐下,小夫人及时走过来解围,“林先生,密林很凶险,不如请您的保镖陪您去,我家若若胆儿忒小,万一吓个三长两短……”
“朱夫人,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若若小姐。”林浩天文质彬彬的时候,还挺耐看,含笑看着她,又开始转动他的破戒指。
她瞥了一眼他的戒指,黑乎乎的,不是金也不是银,又没有好看的花纹,简简单单的一条细圈,好像还挺稀罕,动不动就摸着它。
她怕小夫人得罪林浩天,给朱家招惹麻烦,首当其冲走出庭院,迈向密林,小密林里弥漫起了淡淡的薄雾。
林浩天正道不走,非要剑走偏锋,朱家明令此片密林不允进,还郑重其事地立了牌子,可是林浩天当作没看见。
林子密得插不进脚,他硬是拨开树枝,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她不止一次地打量他的两个裤袋,还顺势蹲下瞄了他的腰间皮带,目测没有带枪。
以他的个性,杀人无须避忌,也用不着大费周章找借口进密林,她心中稍稍安定,还是猜不出他的用意。
她一直关注着他的身上,没留意他的面色变得凝重,平视前方,却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平静地问,“怎么了?怕我身上有凶器?”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保镖不带,带自己进密林,太诡异了。
“带你见识一些人。”
她心里有些慌,转念一想,王野的方向与这里完全相反,应不相干,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树木越来越密,树杆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阴暗,太阳还在,林子里已阴森似夜幕降临。
林子深不可测。
地上垫着厚厚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枯萎腐败味,地上的枯草越来越厚,没过了她的脚踝。
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从毛孔内浸入体内,她抱着双臂,望着越来越浓的白雾,停住了脚步。
周围传来枯叶被踩踏的声音,人?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张牙舞爪的树枝挡住了视线。
林浩天拨开树枝,等着她,她提起脚,往前迈了一步,怎么也钻不出去,林浩天俯下身来拨她前方的树枝,压住了她的背。
滚烫的胸脯紧贴着她的背,两只粗壮的胳膊圈住了自己,她感觉自己被搂在了他的怀里,紧张得无法呼吸。
“你到我背后,贴紧一点。”林浩天迟疑了一下,钻到她前面引路,她的整个身子躲在他的背后,不时撞到他的背,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
莫名的好闻。
突然,林浩天往后靠了一下,她一下子贴在他的背上,两只手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他握住了她的双手,倏地,一股电流从触碰到他的地方开如涌向全身。
她一下子软塌塌地蹲在地上,林浩天转身要扶她,她伸出手大声地叫,“别碰我,别碰我。”
“你怎么了?”
“你身上有电。”
林浩天突然笑了,几下折断浓密的树桠,靠在树杆上,看着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她,她蹲了好一会,才站起来撅着嘴看着他。
他拨开树桠,她紧跟其后,小心与他保持了几公分地距离,尽量不触碰到他的身体。
轰!
一团团黑影凌空而起,惊起了片片落叶在风中打漩,风中的细微尘拍打她的脸颊,钻进眼睛,她双手遮住脸。
一阵嘈杂的鸟叫声,沙哑又急促,就像黑夜里召唤老混蛋的鸟叫声,一群黑鸦鸦的丑鸟冲上半空,打破了寂静。鸟群在空中盘旋,象一片黑云,随时都要铺天盖地压下来。
林浩天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鸟群,看了一会,继续前行,一直走到白雾处。
这片土地被白雾规规整整划成了两片,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风,不管浓雾如何弥漫,始终越不到这一边。
没有人迹,也没有兽迹。
浓雾的界限处立了一块绿幽幽的碑,一半在浓雾之中,一半在浓雾之外,刻着梓鶸星的蝌蚪文。
林浩天一字一字地说:班巴尔。
班巴尔,像人名,也像地名。
“你认识这种字?”真令她刮目相看。
“少少。”
“少少是多少?”
“不多,不算文盲。”
“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他居然把自己当作三岁的小孩子,随意糊弄一下就算翻篇了。
他不以为忤,凝视着绿幽幽的石碑,“我猜的。”
能猜出班尼尔,信他个大头鬼。他没有诚意,她也就不搭理他,这三个字远比不如朱家镇守的女主墓碑,很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刻的。
林浩天狡黠地问,“班尼尔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她耸耸肩,他的眼神太玄幻,她能理解为别有深意,“我不可能知道。”
“你装?”
装什么装?她悻悻地背过身,一块破石碑,有什么好研究的。
她知道,他正看着自己的后脑勺,后脑勺凭空痒痒的,还不如与他对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还是那副魔幻的表情,足足对峙了一分钟之久,他才缓缓地说,“班尼尔是地名,因为地势险恶,曾算地球人最远可抵达的地方。”
这真是头一回听说。
她越发来了兴致,凡岛的确险山恶水,班尼尔的地界石怎会在朱宫的密林?
他不说,她无法判断,“魔头,拿命来,”她好像听见了群魔痛苦地呐喊。
“你听见了吗?”她看着不动声色的林浩天。
她觉得一股阴寒的冷气浸入背部,仿佛一只巨爪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她抓来。
她吓得一回头,魔爪惊得缩回去了,眼看着一缕浓雾从自己的肩部迅速退回界碑之内。
他也看见了不寻常的一幕,奇怪,浓雾并未袭击他,他一脚踏上绿幽幽的碑石,半只脚掌伸进了白雾。
更加奇怪的是,脚旁薄薄的雾居然消散了,脚尖也没有水珠,她愣了一下。
浓雾怕恶人。
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人不同命,当一个人恶到了极点,连环境也替他让路。
她憎恶他的故弄玄虚,但他既然不说,她也撬不开他的嘴,他抬腿就要进,她拉住他的衣角轻轻地说,“不能进去。”
偶尔,远道而来的房客们窃窃私语,她知道外间的传闻很多很恐惧,不管是不是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侧头凝视着她哀求的眼神,她放了手,这个恶魔想自找死路,自己何不成全他?毒杀七侍女的仇就报了。
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由不得她反抗,拉着她一起走进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