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善堂
薛宝宝话是这样说,却还是乖乖和林黛玉一起去重新梳洗了,吃了早饭。
这边宝幢已经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对她道,“薛妹妹,你是女儿家,这味药又是刚配出来,若是出了岔子,只怕争议极多,你却不好抛头露面的。
不如这样,我在大相国寺开了一药堂,请你师父坐镇,每日为贫苦病人免费看诊施药。
现在正是春夏之交,各种疾病肆虐,青霉素药效如何,用量多少,很快就能摸清楚。
妹妹如果不放心,可在旁设一屏风亲自查看,也算是妹妹广结功德了,妹妹看如何?”
薛宝宝自然不会说药绝对没有问题,不然我也不敢直接给人用之类的话。
“这样最好了,我正好给师父打打下手,师父教了我许久诊脉、针灸之术,我还没有机会用呢!”
宝幢见她高兴,翘起的唇角弧度加深,“那这几天我们就多配些青霉素,待药堂安排好方不至乱了阵脚”。
薛宝宝连连点头,“再将师父也请来,看看方子有没有可以进一步改进的地方”。
扁神医很快就被请进了薛府,听薛宝宝仔细叙述了一番青霉素可能的药效,比薛宝宝还要激动,一叠声地夸,“果然不愧是本神医的徒弟,本神医当年就看出来了,我徒弟是个有灵气的!”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您老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
……
……
宝幢动作很快,大相国寺中的药堂不几天就布置妥当,消息也散了出去。
宝幢这些天一直住在薛家,陪薛宝宝一起配药,到这一天便亲自带着薛宝宝往大相国寺而去。
他们到时天还没亮,大相国寺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宝幢见薛宝宝皱眉,笑道,“明确说了的,每天辰时初开始,他们想是不放心,早早来排队。
我已预料到这种情况,请顺天府尹派了一支衙役来维持秩序。
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给每个病人都发了号码牌,绝对不会发生拥堵踩踏的现象”。
扁神医点头赞许,“正该如此,王爷安排得十分妥当”。
薛宝宝,“……”
原来看病排队挂号早已有之。
因为大门和侧门处根本挤不进去,薛宝宝和宝幢只得从后门而入,一径前往大相国寺临时辟出来的药堂。
他们熟悉了下环境,薛宝宝又和宝幢对了下流程,看着差不多了,便蒙上面纱,戴上帷帽,吩咐提前放病人进来。
薛宝宝和扁神医一起看诊,如果是青霉素对症的,做过过敏测试后就直接给他服下,如果不能,则由扁神医开药方。
遇到不是急症的疑难杂症就请去大相国寺里先用素斋,等人少了后再仔细诊断治疗。
薛宝宝在一旁观摩记录,宝幢则负责抓药和杂务。
三人分工合作,效率很高,到中午时分,大相国寺外聚集的人群就散了大半了。
薛宝宝拒绝了宝幢休息一会的建议,简单吃了顿素斋后,再接再厉,将大相国寺外等候的病人看诊完毕,然后就观摩扁神医看诊那些疑难杂症的病人。
这样一天下来,自是累了个够呛,薛宝宝回来后,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倒上床就睡了。
本来以为第二天人会少一点,不想人却是更多了。
宝幢道,“应该是前一天消息还没完全散开,昨儿来的病人见这里真的免费帮人看诊,还赠药,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来了”。
薛宝宝,“……这正是大师你广结功德的好机会啊!”
宝幢合十微笑,“彼此彼此”。
薛宝宝看着他的笑容,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跟着导师,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实习的时候,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腰酸背痛,却是从未有过的充实。
……
……
随着药堂名声传散开,开始有外地的病人慕名而来,慕的是扁神医的大名,也是青霉素立竿见影的疗效。
在这一场风寒就能死人的古代,从未用过抗生素的古人乍一服用青霉素,其效果简直是压倒性的,无数高烧不退的小儿一剂下去就能退热。
无数苦于风寒、肠胃疾病、各种炎症久久无法痊愈的成人在短短几天内就能见到明显的效果。
青霉素的疗效毋庸置疑,扁神医的大名也越传越神。
薛宝宝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担心,觉得是时候将青霉素投入市场造福更多的人了,只具体的方式还有待商榷。
最简单的方式自然就是交给薛家,绝对能挣得盆满钵满。
但薛宝宝不缺钱,最开始钻研青霉素的初衷也不是为了钱,她不想青霉素最后沦为薛家敛财的工具。
更简单的就是交给宝幢负责,宝幢肯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一如这次他专门为青霉素设的这座药堂。
只是,她怕虞信回来会掐死她!
虞信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破差事,都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办妥差事!
薛宝宝一边思量着,一边整理着上午的病历,要到午饭时间了,暂停看诊,正好也留出点时间让她整理归类。
就在这时,西柳抱着个小孩儿匆匆跑了进来,焦声道,“主子,这小孩儿要死了。
属下见他娘实在哭得可怜,便抱进来了,能不能请扁神医先帮忙看一看?”
扁神医嫌弃剐了一眼西柳,“烂好心!”
西柳不说话,抱着孩子跪了下去,“还请神医慈悲!”
宝幢放下手中的药材,走过去要从他手中接过孩子,“我来瞧瞧”。
西柳往后退了退,面色通红,“主子,脏”。
小孩儿在这乍暖还寒的春夏之交,只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脏兮兮,散发着奇怪又恶心的味道。
那衣服一看就是大人的衣裳改的,囊囊框框地套在身上,显得本就瘦小干枯的小孩儿跟个泥团子似的。
此时乖乖地由西柳抱着,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无妨”。
宝幢强硬从西柳怀中接过孩子,探了探他的脉搏,又去翻他的眼皮、嘴唇,“没有大碍,就是风寒高热,又长期吃不饱所致。
你先给他喂点热水,再喂一剂青霉素,应该很快就能醒,醒过来后再喂点蜂蜜水和热粥,洗干净穿暖和”。
西柳接过孩子,薛宝宝从身上解下披风裹住小小的孩子,又扯下荷包塞到披风里,“跟孩子他娘说,尽量叫小孩儿能吃饱、穿暖,干干净净的”。
薛宝宝说着将小孩儿又交还给西柳,西柳抱着孩子磕了个头,转身出了药堂。
扁神医再哼,“烂好心!这样子的,别说大萧了,就是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
你能救多少个?就算你散尽薛家的家财,也救不尽!”
薛宝宝不接话,只嘻嘻地对扁神医笑,她自然没有能耐“救尽”天下苦命人的,不过就是见到了,略尽一份心意罢了。
她也不过就是将自己有余的物质财富分出一点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要她说,难得的是宝幢。
他贵为一国皇子,一品亲王,竟然能不嫌弃底层人们肮脏低贱,不嫌弃看病配药脏乱辛苦,实在难得。
类似刚刚那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她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宝幢是真的不嫌弃那些病人脏,丝毫没有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的自觉。
她想,也许,他是因着自己长期被病痛折磨,便格外地同情病人,对生病的孩子更是格外眷顾。
薛宝宝想着转眸看向宝幢,却见宝幢怔怔地,正盯着她整理病历的手。
薛宝宝好奇问道,“大师,你在发什么呆呢?”
宝幢恍然惊醒,喃喃道,“我在想,薛妹妹,如果当初我不是绑了虞指挥使,又不是什么皇子,你还会不会帮我治病?”
薛宝宝失笑,“治肯定是要治的,只不过绝不会陪你待在神农山那么久,多半会把你带回薛府治”。
宝幢追问,“治好后呢?”
薛宝宝有些疑惑地打量着他,“治好后,自是该如何就如何了。
了不起帮你谋一份工,叫你能自食其力,难道你还想赖着我们家一辈子不成?”
宝幢怔然不语,薛宝宝正要追问,去取食盒的南星一蹦一跳地回来了,高兴嚷道,“姑娘姑娘,今天大相国寺有鸡吃!终于见荤了!”
他说着将食盒放到薛宝宝身边,正要打开,忽地快步护到薛宝宝面前,朝着扁神医身后的花墙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西柳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一句,一步就跨到了宝幢面前,警惕抽出腰间佩刀。
低声的轻咳声响起,不多会,一个锦衣华服、腰束玉带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朝宝幢和薛宝宝一抱拳,“皇叔、薛姑娘”。
却是太子萧训。
薛宝宝和扁神医忙起身行礼,宝幢却坐着没动,含笑上下打量着萧训,“太子这是在做什么?也是来看病,还同皇叔躲猫猫?”
萧训尴尬地掩唇咳了咳,俯身长揖,“皇叔恕罪,孤原是听说大相国寺出了个扁神医,妙手回春,过来瞧瞧热闹,不想皇叔竟也在此”。
宝幢噢了一声,“原来太子是想要同扁神医躲猫猫”。
萧训,“……”
宝幢又问,“太子热闹看好了没有?不如留下一起用斋饭?南星说今天有鸡”。
萧训,“……”
宝幢的声音诚恳,表情诚挚,配上他端雅如佛子拈花的面容,实在很难叫人怀疑他是在阴阳萧训,包括萧训自己。
萧训讪讪笑了笑,俯身揖手,“皇叔原是在这里做正经事的,孤就不打扰皇叔了,告辞”。
萧训走后,薛宝宝几人如常吃了午饭。
饭后,薛宝宝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太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宝幢含笑竖掌,“听说皇兄很缺钱,太子想必也缺,而青霉素,应当能卖很多钱。
薛妹妹,不如你猜猜皇兄会不会遣人来?甚至亲自来?”
薛宝宝,“……”
宝幢微笑,“如果虞指挥使在京城,定然会建议妹妹你主动呈上青霉素的配方。
现在虞指挥使不在,我也是如此建议,妹妹如果不想,就要早做打算了”。
薛宝宝,“……”
“大师”。
薛宝宝认真看向宝幢,“大师,青霉素不是我的,它应该属于所有人。
它能配置出来,的确有我的努力,但最关键的一环是你想出来的。
我身份不便,就将它交给你,你交给皇上也行,为皇家敛财也行。
但我希望它能有一个合适的价格,至少叫大多数有需要的人都能负担得起”。
宝幢定定看向她,薛宝宝毫不躲闪回视,神色认真、近乎虔诚。
宝幢垂下眼,合十行礼,“薛妹妹放心”。
……
……
第二天便是羊太后千秋。
羊太后素来简朴,又体恤黎民,不令大办,只于宫中设一小宴,只请了几位太妃、皇后、几位得宠的妃嫔设一小宴。
宫外,宝幢亲自送来请帖,薛宝宝是宫外唯一一个受邀的人。
在寿宴上,羊太后对薛宝宝大加夸赞,提出要收她为义女。
皇帝立即凑趣说赐薛宝宝一个郡主封号,夸赞道,“薛妹妹颜如北海之玉,质如高山之雪,不如便赐号玉雪”。
太上皇矜持开口,“子今如玉雪,莹洁亡少疵。原言保令德,岁晏以为期。
玉雪二字太过浅俗,不如取岁晏二字”。
皇帝满脸的笑僵了僵,恭声开口,“父皇说得是,朕原不如父皇精通文墨”。
薛宝宝,“……”
完全听不懂岁晏不岁晏的,但皇帝陛下的心塞倒是一听就明白。
怪不得哥哥说皇帝看不惯太上皇重用的老臣,这是看不惯太上皇吧?
可惜,在这个孝道为天的时代,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不听老子的,于是薛宝宝的封号就定了下来。
诸位太妃、妃嫔纷纷笑着恭喜举杯,羊太后笑盈盈招手示意薛宝宝靠近,将腕上的玉镯摘下,亲手为薛宝宝戴上。
“这原是本宫出嫁时,母亲为本宫亲手戴上的,说是祖宗世代相传的宝贝,传女不传媳。
本宫是个有福气的,到老来竟还得了个好女儿。
这对镯子你好生戴着,日后再传给你的女儿,也算是它们有所归处了”。
琉璃灯五彩的光辉下,薛宝宝眼角余光清晰地扫见了太子妃眼中的惊愕和不满。
只很快,她就垂下了眼,依旧是那个温柔端庄的太子妃。
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宝贝,而太子妃认为这传女不传媳的宝贝在羊太后没有女儿的情况下,原是应该属于她的。
薛宝宝吓得差点把镯子扔了,忙将镯子往下摘。
羊太后坚定按住她的手,柔声开口,“岁晏,本宫既认你为女,自会将她当亲生女儿待。
往后啊,你在这慈宁宫不许拘束了,本宫将你当亲生女儿待,你也要将慈宁宫当自己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