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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子文骤来骤去

观摩至半夜时分,卿云才叫守夜的侍女香佩将一幅幅书画都收了起来,打算宽衣入睡。

可这个时候,玉簪急忙来报,说:“纳喇府传来消息,说梅老太太咽气了!”

纳喇府,便是当年老国公分给次子的那栋二进四合院,实际上,纳喇欣德死了,那院子该由盛熙承继才是,不过盛熙瞧不上,所以如今是记在小呆瓜萨弼名下的,自然照顾傻孙儿的梅夫人多年都住在那里。自打纳喇欣德死了,卿云倒是少见她的面儿。

年前便听说她染了肺痨,时日无多的样子。只是明明都熬过了去年冬天,如今天气见暖和了,她倒是咽气了,可见命运寿数这种东西,难以预测。

卿云披了件素色的斗篷,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吧!熙儿那里,明日再告诉他就是了。”——梅老太太死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的确必须要去,哪怕是做做场面也好。

纳喇府地方有些偏僻,足足是半个时辰后,卿云才到了这个从来都没来过的纳喇府。

今夜倒是明月高悬,照得夜里也敞亮。

月光如漏,纳喇府门前一左一右两株苍老遒劲的桑树已经吐了淡绿色的叶,门前有两个仆役正在挂白帆,昭示这个家里出了丧事。

只是卿云看府外空荡荡的,勇毅侯府的人竟然还没来吗?倒是奇了怪了,照例说,纳喇府距离勇毅候府比公主府近多了,应该消息先传到勇毅候府才是,莫非是他他拉氏心中不喜,所以才故意延迟的?

进了府中。内院一片萧条,一座面阔三间的正房,应该就是梅老太太住处了——这里比起她原本在勇毅侯府的上房,差了甚多,且房屋都陈旧了,连门上的漆都剥落了,看上去真真是寻常人家的府邸了。

玉簪扶着卿云推门入内。闻见哭声。便进了东边暖阁里。

床头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老嬷嬷,正掩面哭着,卿云瞧着眼熟。依稀是伺候梅老太太许多年的忠仆了,不过姓甚名谁卿云倒是忘了。

围子床上挂着半旧不新的蓝缎帐子,床上躺着的人自然是梅老太太无疑了,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体面。满是皱纹的老脸比记忆要瘦多了,堪称是形销骨立。鹳骨都高高耸起,可以说是面无二两肉,看样子梅老太太也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看着她那张布满了死气的脸,暗沉沉的。有几分诡谲阴森。

卿云面无悲切,问那哭啼啼的老嬷嬷:“勇毅侯府哪里可通知了?”

那老嬷嬷哽着嗓子道:“自然是……不曾的!”

卿云一愣,却见老嬷嬷突然抬起了头来。她脸上眼中并无半分泪意,反倒是凶狠地朝着玉簪扑来。

玉簪猝不及防。竟被这老妪扑倒在地。

卿云眼中愕然,怒斥道:“你这老奴……”卿云训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瞧着床榻上枯瘦如鬼的梅老太太嗖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却满是凶光的眼睛,恶狠狠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一般。卿云突然想到一点,观气术,观的是活人的气运,哪怕是死气,也只是只有活人脸上才会有的,这昭示着这个人快死了,若人真的死了,是不会有气运的。

梅老太太手中握着一只铜鎏金的钗子,那尖锐的闪着寒芒的钗尖便朝着卿云扎了过来。

卿云急忙一闪,险躲过这一刺,然而脚下穿着花盆底鞋,如此急闪,竟然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到在地。

梅老太太咯咯笑着,笑声苍老地恍如乌鸦叫一般,她手里紧紧握着钗子,恶狠狠便要再刺过来。

而一旁玉簪被那老妪掐着脖颈,已经面色紫青,自保尚且无力,何况是来救她了,而侍卫们都等候在外头,卿云就算是呼救也来不及了!

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梅老太太的确是将死之人,只不过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派人去公主府上报了死讯,便是为了将她引来,好取她的性命!!

梅老太太嘶吼道:“不要脸的贱妇,给我儿偿命来!!”她大吼着,面目已经狰狞如鬼魅,狠狠便将钗刺向卿云脖颈。

是啊,纳喇欣德当年的死,梅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怀疑她。只是多年来梅老太太安分度日,卿云也没有为难她借口,一年年下来,倒是忽略了她的存在了。

可此刻卿云摔在地上,手脚震得发麻,竟是来不及再闪转腾挪了。

但她不能死,若她没有修炼到第九重便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子文了——想到这点,卿云突然来了力气,一个翻身,只听见那钗子丝绸的呲呲声,原来这一躲避,梅老太太的钗子划破了卿云的松花色素缎斗篷。

梅老太太既然如此气势汹汹要杀她,卿云决计不信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钗子,以梅老太太的恨意,只怕那上头应该淬了剧毒吧?

这时候,玉簪挣命般狠狠一脚踹了出去,将掐着她脖颈的老嬷嬷踢开一旁,她嘶哑地吼叫着:“谋害公主,你们、你们不想活了吗?!”她手脚并用地趴着想要上来营救,那老嬷嬷却再度扑将上来,二人扭打做一团。

梅老太太眼中满是鬼魅般的冷笑,她抓着钗子,再度刺来。

可卿云方才就已经翻身到了墙角,已无处可躲!!

金色的尖上依稀闪着莹紫色,直直朝着卿云扎来。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窗户被哐的一声破开了,是那个方才在府门外挂白帆的三十来岁仆役,他从窗户窜了进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梅老太太刺向卿云的那只枯木般的手。

他狠狠一脚朝着梅老太太的腰腹间踹过去,梅老太太痛叫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便喷了出来,她倒地便不省人事了。

那仆役又是三两下撂晕了梅老太太那个忠心的老嬷嬷,把玉簪从其手中解救了出来。

卿云撑着墙角站起身来,看着这个面孔极其陌生的仆役,容长的脸,深麦色的皮肤,极其普通模样,可唯独那双眼睛,盈着一抹浓浓的思念,和欲语还休的千言万语。

“你——是……”他是谁,为何会这么及时地救了她,为何会……有这般熟悉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用低沉的嗓音道:“让三首跟随保护你,不要让他跟着熙儿了。”

卿云满目愕然,子文……他是子文?!!

然后卿云的这些疑问尚且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眼睛一合,便软倒在地了。

卿云急忙上去摸他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她的手不禁一个哆嗦,子文突然来了,他又突然走了……

心头已紧,鼻子发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或许这几年里,子文一直用一种看不到的方式在凝望着她,所以她一出现危险,他就出现了。

自打子文走后,卿云便叫三首保护熙儿。其实三首原本是要保护她的,可熙儿要远去西北战场,虽然当时以为只是督运粮草,可卿云如何都不放心他去,所以叫三首安州保护,从那以后,三首就保护在熙儿的暗处。

而子文方才说,让三首保护她……

所以说,这几年的事,他都知道吗?

他一直在看着她,是吗?

然而他匆匆来,又匆匆去了。

盛熙说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适合他使用的肉身——而这具纳喇府仆役的身躯也只用了十几个呼吸而已。若可以多待片刻,他不会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卿云在低头看的时候,那仆役已经七窍流血,死得无比凄惨。

冥界,酆都城。

紫金盘螭墨玉四方台上,盘坐着一个身穿玄色帝王衮服的年轻男子,他的装束与卿云梦境回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睁开了眼睛,却吐出了一口紫红的鲜血。

果然普通人的肉身是不成的。

其实云儿身旁那个侍女也是个可以用的,但是用过之后,那侍女也就必死无疑了,而梅老太太和那老妪的身体太过苍老,只怕他一附身便会立刻断气,所以他才冒险选了在府门外头的健壮仆役的身躯,幸好赶上了……

“咳咳!”他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两声,当初纳喇欣徽身躯死去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如今又……

看样子,他必须要闭关一次了。接下来有三首暗中保护云儿,想必不会再出现意外了吧?

他看着那一汪蔚蓝色水池中倒影的的云儿正在垂泪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却只触碰出了一圈圈涟漪……自从纳喇欣徽的身躯死后,他便只能一直这样看着她了……

连想要触摸,都是奢望了。

他苦笑了笑,之前等了千年都等下来了,如今怎么连区区几年都等不了了?

回首看到的是两架一大一小透明的玉棺,大的里头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容颜五分似怀恪公主,还有五分似二十一世纪的桑卿云。小的那具玉棺中,躺着的是一个约莫只有三四岁大的白胖可爱的男孩,他的模样分明就是熙儿幼时的样子。

看着只有躯体的妻子与儿子,他脸上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冥族人,作为最强大的种族,也被六界法子定下了最严苛的限制——就是冥族人不能离开冥界。但后来,冥族人参悟了这个法则中的漏洞,便是让灵魂附身在其他种族的肉身之上,如一来便不能完全算是冥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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