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魇
虽然水笙的尸身还没有完全化为白骨,但是这模样已是死去多时!
花伶道:“水笙心魔一除,自然不能留在世间。”
“可她……她的心魔怎么除的?”
花伶回头,指着棺材里的娃娃,道:“它是关键。”
陶月儿看着那只不算好看的娃娃,想起梦里水笙的阿嬷将她留在慈幼局门口时,说的就是自己去买娃娃了。
“难道她心中的魔,就是她消失的阿嬷?”陶月儿不确定地问。
“确切的说,是等待阿嬷的执念。”花伶缓缓道:“水笙从小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到死也不愿相信自己被人抛弃。她执念太深,死不瞑目,便成了活死人。”
“可她为什么会相信这是她母亲做的?”陶月儿看着那不算好看的布娃娃。拙劣的绣工显然是粗制滥造之物,做这只娃娃的花伶并不善于此道。只是临时应付罢了。
“因为她从未对人说过这件事,知道娃娃存在的,只有她和母亲。”
“那你是如何知晓?”陶月儿不解。
花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便是如何得知。这世上能听见灵魂的声音的人,绝不止你一人。”
花伶说完,“啪”地一声,将棺材盖板重重合上。
“走吧。”花伶说完,拽着陶月儿往外走。
“就这么走了?”陶月儿回头看了几眼,那棺材静静的躺在角落里,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里头装着个死了近半年的尸体。
花伶边走边说:“她的魔性已除,从此只是一具尸骨,不消几日,便会化作尘土,与世间所有尘埃没有什么两样。”
“那她……也算是安息了?”
“嗯。”
花伶和陶月儿走到院子里。陶月儿好几次回头去看那间黑屋,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些酸。
她被水笙吓过几次,但自从知道了她的过去,心中对她倒是怜悯居多。
陶月儿自幼也是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下长大,而后阿公阿婆去世,当孤儿的心情她比谁都了解。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她尚能说话的时候,与她多聊几句。甚至,她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模样,这让她很有些唏嘘。
她们命运相似,其实应该和平共处才是……
陶月儿想擦拭眼角,抽了抽自己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花伶握在掌心。而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握住他。
二人十指相扣,紧紧交缠。
陶月儿蓦地脸一红:“不好意思,刚刚太紧张了,冒犯你了,实在是抱歉……”陶月儿半点不记得是花伶把她牵出来的,她只觉得肯定是自己又下意识的害怕,才这样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也或许是因为年纪和外貌的缘故,她也总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是在占他的便宜。
如月般皎洁的花伶,实在有些高不可攀。她怎么能去牵他的手呢?
花伶却没想那么多,放开了陶月儿,淡淡道:“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埋葬水笙。”
陶月儿如蒙大赦,点了点头:“好。”而后,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那急切的模样,让花伶都很是疑惑。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干净整洁,没有疫病,她究竟在慌什么?
花伶摇了摇头,也转身回房了。
当晚,陶月儿并没有能够好好休息。太多的疑惑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紧紧盯着手里的四段勋章,翻来覆去的瞧。
——这枚勋章可以听见灵魂深处的声音?
——那花伶的呢?
——他的过去是怎样的呢?
也不知是突然牵手的缘故,还是他神秘莫测的背景,陶月儿一想起那个外秀内刚,不喜人靠近,又总带着一副傲骨冰心模样的花伶,心头就砰砰跳。
他年纪轻轻,分明还是个十六七岁的束发少年郎,怎会有如此老成持重的性子和洞悉世事的眼睛?
她对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勋章保佑我,今晚让我看到花伶的过去,听见他灵魂里的声音吧!”
带着期冀,陶月儿抱着勋章,沉沉睡了过去……
……
……
“嘭——”
“嘭——”
“嘭——”
接连三声巨响,那是石头砸在人头骨上的声音。但是这样的声音,只有被砸的当事人能听见。
石头落在头颅的声音与众人喊打喊杀的呐喊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但是很快,他也不再能听得见。
他的额头,下巴,嘴唇,眼眶,乃至于耳朵,都被接连而来的石块砸得面目全非。
鲜血顺着下颔骨往下流,全身都是血痕。
他半跪着,膝盖深深地磕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背后,四肢纤细得只剩皮包骨。
他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血红的眼珠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紧接着,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身穿白衣的人提着一桶油,对着地上半跪的孩子当头浇下。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人群里爆发出惊天的呐喊,仿佛地上的孩子是十恶不赦的恶魔,群情激愤,对他的厌恶和愤懑已经达到了制高点。
另一白衣人执着火把点燃了他的衣角,霎时火光冲天,将他整个人包围。
孩子在烈焰中打滚,几次长大了嘴却没有喊出声音,也或许有过声音,但是梦里的陶月儿听不见。
他无助地翻滚,面色痛苦难当。
他身上的血肉很快便被烧得看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火光。
痛苦,呐喊,无助,而后是愤怒和仇恨。
他渐渐停止了挣扎,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仇恨充斥着他的眼眶,如果仇恨可以杀人,在场的人只怕已经死了几万次……
……
……
“住手……住手!他不过是个孩子啊!住手——”
陶月儿蓦地惊醒,坐起身,便见花伶靠在门边,神色沉凝地看着自己。
他总是如此沉静、稳重,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睡醒了?”花伶冷冷道。
窗外,天光大亮,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你,你没事吧?”陶月儿跳下床,拉着他的胳膊和手腕,将他的袖子挽起来。
白白净净地,没有一点儿伤痕。
怎么会……梦里的人全身都被大火烧伤,身上被石头砸中的伤痕更是数不胜数,他的身体却白皙干净,毫无瑕疵。
“怎么没有伤?”陶月儿不解地问他。
花伶轻声一笑,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梦,但是我想,梦的内容一定很可怕。”
“对,很可怕!”陶月儿紧盯着花伶,忙不迭地点头。
花伶又道:“你被困在梦靥里,我叫了你许久,你都听不见。”
“我被困在梦里?”陶月儿一惊,急道:“可我分明是在看你的……”
陶月儿说到这里,猛然一顿,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去窥探别人的过去,还大言不惭的在当事人面前说,是不是太失礼了?
“看我的过去?”花伶察觉出她的嗫嚅,无所谓的耸肩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我想你应该看错了。”花伶虽然嘴角带笑,但是脸色却十分阴沉,他的眼神清寒淡然,又带着旁人不能质疑的笃定。
被他这样盯着看,陶月儿就像是偷了东西的贼,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陶月儿蹙眉,低头咬着手指,细细想着梦里的情景。
梦中的孩子全身漆黑,面色蜡黄,与眼前的翩翩绝世公子确实没有任何干系。
可是昨晚她分明一心想着的是花伶啊……为什么呢……哪里出错了?
“走吧,我们上山去,将水笙葬了。”不等陶月儿说话,花伶率先道。
他的声音总是清脆,掷地有声,不容人拒绝。
“哦,好。”陶月儿忙点头,急忙地穿上衣服鞋子,跟着花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