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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冤家路窄

季老太太那暗沉犀利的眼神儿一扫,危机感令季子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老太太威而不怒,眉眼中还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笑意。

季子姗眉头一蹙,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而后扬起清眸,试探着问道:“难道……是他的身体有问题。”

季老太太含笑,点了点头。季子姗心中憋气,堵得慌!听了江美琴的吩咐,她好不容易有机会代替季子墨去接近谢大少的,想不到谢大少居然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难怪季子墨宁愿选择一个

小小的家庭医生,也不要跟声名赫赫的谢家少爷在一起。试问,这世界上有几个女人愿意找一个性无能的丈夫?

季老太太并不知季子姗误解了她话中含义,她俯身喝了一口粥,额角的丝垂下来,刚好遮住了她精明的双眼,“你现在知道了,明天还愿意去接谢老爷子么?”季子姗怔了一会儿,眼睛里有一丝酸涩。她不明白为什么季子墨生来就是季家大小姐,而她却只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却要以葬

送自己的终生幸福来做交换!她口中支支吾吾,刚想要拒绝,一张大手突然从餐桌底下伸过来,紧紧摁在了她的手背上,江美琴猛然拔高了声线,代替她回答道:“愿意,我们当然愿意。子姗既然是季

家的人,自当为季家做出一些牺牲。”

季子姗手突然收紧,掌心的汗水透过自己的肌肤渗透到江美琴手上,江美琴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们能这样想,老太太我真的很开心。”季老太太放下碗筷,突然笑逐颜开,“今天心情好,胃口也好了不少。李嫂,帮我再盛一碗汤来——”

用完晚餐,一回房间,季子姗就气得把床上的毛绒娃娃全都往地上砸。

“不过是个男人,你着什么急,等你成了人上人,想要多少没有?”江美琴敛着眉,在一旁开导。

季子姗精心化妆过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满口的牙齿都在打颤,“妈!现在可能嫁给谢大少爷的人是我,你当然不知道着急!”

“谢舜名,再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家世傲人……”

“他再优秀有什么用?”季子姗怒眸一瞪,“老太太都说了,他那里有问题!嫁给他,和嫁给一个阉人有什么区别?”

江美琴知道她想不开,又道:“退一万步讲,谢舜名身体有问题,她碰不了你,你若是嫁给了他,还能保证处子之身,那不是更好么?”

季子姗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江美琴又道:“我知道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会带你去台球场,恶补一下。希望你后天的表现,能让谢老爷子开心。”

季子姗沉默点头。“若是能够攀上谢家,我们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的季家?”江美琴突然亲昵地搂住了季子姗的脖颈,“妈的乖女儿,妈上半辈子都在忍受外人的闲言闲语,下半辈子能不能翻

身,就全看你的了!”

“恩!”

季子姗重重点头。

天色还没黑的时候,贺迟就来了电话,让钟可情乖乖在家等他。

五点一到,贺迟的座驾就停在了季家大宅外头。

“出来——”贺迟的短信过去,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钟可情怔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响,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号码是谁的,就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数到十,如果我见不到你人,我就进去找你……相信这个时候,季老太太不

太愿意见到我。”

妈的!

钟可情一把将手机砸到枕头上!

这个贺迟!

钟可情当然不能让他光明正大的来找她,当着季老太太的面,未免也太张扬了。

“马上到——”她拿起手机,迅速回过去三个字。

打开衣柜,随意挑了件宽松的T恤穿上,搭配一条简约的牛仔裤,穿着平底鞋,便匆匆出了门。

钟可情走到季家大门口的时候,贺迟刚巧摇下车窗,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淡淡的宠溺,“9.9我数了整整二十遍了——”

贺迟的眼神温柔似水,大街上的那些女孩儿见了,一定很容易沦陷其中。

钟可情被他看得憷,问道:“喊我出来做什么?”

“我一个人,寂寞空虚冷,陪我吃晚饭。”贺迟挑眉笑道,一双晶亮的眼眸中透着狡黠的光芒。

“不要!”钟可情理所当然地拒绝。忽的,贺迟的长臂伸出车窗来,猝然钳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指尖忍不住在她的脑袋上敲了敲。她额头的温热瞬间透过肌肤传达到他的心底,唉,明明是一个火热的

人,可为什么说出的话,总是这么冷冰冰。

钟可情嫌弃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他的手臂。

贺迟则扣得更紧:“我劝你乖乖上车,季家大门口有监控,咱俩的一举一动,指不定季老太太都看在眼底呢——”

“你无耻!”

“彼此彼此——”

钟可情恨得牙痒痒,但她和贺迟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又担心被季老太太看见,只得甩手上了副驾位。贺迟带她去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日式料理餐厅,饭店小巧精致,还有一个典雅的名字,叫做“旋律”。屋里装修古朴,服务员都穿着清一色的和服,大厅一侧还有两个女

郎在弹着琵琶。这里的安静,与这大都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贺少的品味果然独特。”

钟可情难得称赞他一句,贺迟免不得要回嘴,“不然,眼高过顶的我怎么会看上卑微如尘埃的你?”钟可情被他的话呛住,但仔细想想,他说得其实一点都不错。不管贺迟家世如何,他都是业界屈一指的精神科医生,而从前的季子墨不过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病患。贺

迟能看上她,确实是眼光独特,不对,是毒辣。

“三文鱼寿司、三文鱼蔬菜卷、三文鱼刺身拼盘、三文鱼生鲜沙拉……另外,再要一份三文鱼!”贺迟眼睛看都没看菜单,点了一整排的三文鱼。

钟可情一双黑白晶亮的眼眸眨了眨,望着对面的贺迟,惊叹道:“贺少不但眼光独到,连口味都这么奇特——”

冷眸微变,贺迟深邃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她的脸,视线灼灼逼人:“这些不都是你平时最爱吃的么?”

钟可情一听,顿时吃了一惊。

贺迟逼视着她,良久,才冷冷吐出几个字:“季小姐不但失忆了,连口味都变了……”

他话中有话,不等钟可情解释,他又道:“怪不得不待见我这个口味的男人了。”

贺迟的眉目清冷如画,他看向钟可情,那一双深邃眼眸里的冷意和警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几分震慑人心的气势来。

“我不怪你。”贺迟将菜单推到她面前,“你来点,点我喜欢吃的菜——”

伸手,钟可情缓缓将菜单接过来。

她的眼底藏着几分无奈,季子墨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贺迟的消息,大约是打算跟他断绝来往,所以才会涂掉日记中那些仅有的跟贺迟相关的只言片语。

贺迟这样一个怪人,钟可情怎么能猜透他喜欢吃什么东西?“旋律”里面清一色的服务生晃来晃去,相较之下,贺迟冷峻的面庞则更为俊美。钟可情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他,甚至闭上眼睛,连他的长相都记不住。她也未曾跟他一起

吃过饭,让她点菜,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怎么?很为难?”他冷如深潭的黑眸,配上那一对横飞的冷眉,竟给人一种自嘲的感觉。

一旁的服务生僵站着,忍不住催促道:“两位,还有需要点的菜么?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可以帮你们走菜了?”钟可情握着菜单的手微微一颤,沉思片刻,她随即便抬起一双勾人的黑眸,合上菜单,朝着服务生缓缓一笑道:“不用了,他点的都是我爱吃的,我爱吃的东西,他也迟早

要习惯。”

“牙尖嘴利。”不知为何,钟可情的话落在贺迟耳中,万分受用。他忍不住咧开嘴角,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痴痴地笑。

唬弄过贺迟,钟可情才稍稍得意喘息。“旋律”没有包厢,每一桌客人与另一桌客人之间有屏风隔着,就是古装电视剧上女人洗澡的时候时常用来挂衣服的那种,屏风上面画着各色各样的美女,都是历史上出了

名的祸水。

钟可情这一桌叫做“窦美人”,屏风上画得是汉朝著名的窦太后。隔壁那桌是“洛神”,是钟可情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古代美人之一,她盯着隔壁桌的屏风呆。

恰在此时,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凄楚:“姓谢的,你当真要跟我分得这样干干净净?”

钟可情神经一绷,忍不住凝神去看。

屏风上隐约印出一个女子的背影,那身影跟钟可情记忆中的一个人相重合。

是关静秋!

那么,她口中的“姓谢的”,很明显是在说谢舜名。

这时,服务生走过来,对着贺迟恭敬道:“先生,您的车没有停好,堵住了行车道,能否麻烦您……”

“没问题。”贺迟拿着车钥匙,起身出去,对着正在呆的钟可情吩咐道:“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许跑掉——”

“哦。”钟可情神情恍惚地点头。

等到贺迟走开,钟可情的身子忍不住往隔壁桌移了移,耳朵贴着屏风,想要听清关静秋和谢舜名在说些什么。隔壁桌的气氛似乎很冷寂,谢舜名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以钟可情对他的了解,她完全可以想象他现在是怎样一副脸色。他一定绷直了面孔,一双黑墨一般的眼眸,

晦暗不明,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关静秋似乎在小声啜泣着。

服务员来上菜,关静秋直接将他斥退,而后又冷着声音对谢舜名道:“好!要断就断个彻底,但是小麒麟需要我的照顾,我要将他留在身边。”

空气沉闷,气压很低。

钟可情听了这句话,有些呼吸不过来。

谢舜名说过,他最心爱的人是已经过世的钟可情,钟可情差一点就相信他了。可是既然她是他最心爱的人,那谢麒麟这个孩子又该怎么解释?

就算像外界传的那样,他跟关静秋一点关系都没有,仅仅是为了炒作。可是那个孩子呢?他们没有关系,孩子是怎么来的?

谢舜名似乎沉默了很久,用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道:“你休想——”

“我照顾了他两个多月了!我那么疼爱他,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他?”关静秋情绪激动,声线沙哑。

“麒麟姓谢。”

面对她的质问,谢舜名只是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于那个孩子,他似乎根本不愿意多说,可是天知道钟可情的心已经揪到了嗓子眼,所有的好奇都写在了脸上。

“那又怎样?你一个大男人,未必能照顾好他。”关静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狠意,“你不爱我,我不怪你。可是我是真心疼爱小麒麟,你不能阻止我见他……”

谢舜名双眸一抬,目光如炬,“我怕他长大之后,会认错母亲。”

认错母亲?

钟可情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的含义。难道……关静秋并不是孩子的母亲?那孩子的母亲又是谁……

钟可情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为什么关系会变得如此复杂?从前的谢校草,从来都是简简单单的,不该招惹的桃花,他也会躲得远远的。

现在倒好,不但有了孩子,连孩子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刚进“旋律”的时候,钟可情喝了一大杯柠檬水,听着关静秋和谢舜名的对话,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

不一会儿功夫,贺迟拎着车钥匙回来,盯着满桌的菜,忍不住问道:“怎么?刚才不是饿了么?一口都没动?”

根本没心思去理会贺迟,钟可情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猜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不舒服么?”贺迟眉头一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目森寒,越严肃起来。

“没……没有……”钟可情额上冷汗直冒,捂住小腹,道,“可能是刚刚喝了太多水,有些饱了。”

我怕他长大之后,会认错母亲……

谢舜名的那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她根本没办法定下心神同贺迟吃饭。

贺迟伸出手臂,在她手背上抚了抚,眉头一皱道:“你身上有些凉,不要坐在风口,跟我换个位置——”

“好。”也不知怎的,钟可情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偷听隔壁桌说话,不用再那么心痛。

满满的一桌三文鱼摆在钟可情面前,一向喜欢吃海鲜的她,却提不上胃口,筷子在碟子里戳了戳,又放了下来。

贺迟敛着一双深邃的眼眸,打量了她好久,终于长叹一声道:“看样子,你是真的失忆了。这些都不太合你的胃口了……”

钟可情沉默不语,心里头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晚餐。在这儿多呆一刻,她都会觉得难受。

隔壁桌,关静秋和谢舜名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关静秋突然拔高了声音,冷笑道:“你最后一次跟我吃饭,选得居然是这个地方!”

钟可情心头一紧,这个吃饭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么?关静秋为什么会这么大的火?谢舜名没有说话,关静秋接着道:“刚刚进门的时候,我问过服务员。这家店没开业之前,其实是一家火锅店,叫‘锅中仙’,我听着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旧爱难

忘啊!”

锅中仙!

钟可情听到这个名字,心脏刹那间漏跳了半拍。

她一进门的时候,就觉得这家店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她很少吃日本料理,她可以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经关静秋这么一提醒,钟可情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地段距离长郡高中不远,离流光医院也只有两三里路,三年之前,她经常在这里吃火锅的!被陆屹楠囚禁了三年,物是人非,就连从前最钟爱的火锅店,都被日式料

理给取代了。

钟可情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光顾这家店了。

那时候,钟妈妈身体不好,钟爸爸总是带着她,往全国的医院到处跑。他们两个人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钟可欣跟钟妈妈同样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是过着学校、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

钟可情就因此落了单。

那时候谢家就在钟家隔壁,谢舜名比钟可情大了两岁,钟可情就像一只小尾巴,上学、放学,都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谢家爸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对他的教育方式也颇为特别。

谢舜名的妈妈是著名女演员唐颖,她嫁给谢爸爸之后,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影视事业,继续活跃于荧屏,因此,大多时候,她都在外拍戏,没有时间管教儿子。

谢爸爸一个人支撑着谢氏这样一所巨型的上市公司,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子。

谢舜名就和钟可情厮混到了一起。

他们两个都是重口味,喜欢吃的东西又杂,千挑万选才定下锅中仙,能够同时满足两个人的口味。

钟可情回想起来,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二那年谢舜名离开,九年时间,他们在这个地方断断续续至少光顾了五百多次——比在家吃饭的次数还要多得多。

为什么又想起来这里了呢?

钟可情的心底一阵酸涩,小腹处的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三文鱼的腥味儿飘到她鼻尖,惹得她胸口一阵翻江倒海。钟可情赶忙站起身来,捂着嘴道:“我去下洗手间——”

她急匆匆的跑开,留给贺迟一个慌乱的背影。

贺迟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半天,原本是想要向她求婚的,可她偏偏挑这个时间去洗手间!

贺迟面色阴沉,嘴角扯了扯,从餐桌底下拿出一直藏得严严实实地纸盒,对着对面空荡荡地座位演习道:“季子墨,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该死!会不会太僵硬了?

贺迟浑身不自在,正了正身子,又换了一种说法:“季子墨,跟了小爷这么多年了,小爷也该给你一个名分了!”

不行!太吊儿郎当了!

贺迟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内心纠结到了极点。他能淡定自若地握着手术刀,在病人最危险乃至最隐私的部位做手术,可是求婚于他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愤恨地将戒指丢在一边,他就不该听唐糖那个不靠谱的女人的话,说什么趁着恋爱周年求婚,女人会更容易被感动!那丫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如何感动她?

沉默许久,他又乖乖捡回戒指,做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叹息道:“婚姻是坟墓,季子墨,我们一起进去挺尸吧——”

钟可情几乎是飞奔进洗手间的,对着水池不停地呕吐,将她刚刚喝下的一大杯柠檬茶全都吐了出来,她的肚子还是很不舒服,但胃里空空的,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谢舜名和关静秋的对话,钟可情觉得额头烫,烧得厉害。她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掬起一捧水,朝着自己脸上浇去。冰凉的液体在她的脸颊之上凝结成柱,滴答答地滑入水池,还有不少水滴落在了她的衣服上,胸口湿淋淋的一

片,她突然觉得痛快了许多!水哗啦啦地从她的指缝间流过,钟可情对着镜子,或许是因为眼睛沾了水的缘故,镜子中季子墨的脸模糊起来,她仿佛透过一层层薄雾,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天真

无忧,根本不需要天天想着复仇的钟可情。

她抚着小腹,弯着身子,方一回头,一双黑亮的皮鞋便闯入了她的视线,挡住了她的去路。

“季子墨小姐,我们还真是有缘……”头顶传来一阵轻笑,谢舜名正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

他目光澄澈,黑亮的眸子里流转着琉璃一般的光芒,盯得她心头一慌。

钟可情强自镇定,道:“谢少,别来无恙。”

“恩,别来无恙。”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他却下意识地摁住了那只受伤的手臂。

“我和贺医生来这里吃饭。”他明明什么都没问,她却下意识地解释,就怕他再误解,以为她跟踪他。

谢舜名若有所思地点头,眸光猝然眯成一线:“所以,你就顺便偷听了我们的对话——”钟可情目光一冷,心脏突突直跳,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她就坐在隔壁。像是被他这句话刺激的,钟可情只觉得小腹处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她的后背抵着水池,快

要支撑不住。

谢舜名适时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在她的长上轻柔抚了抚:“小丫头,平日你装装小绵羊也就罢了,我不再去计较这些,我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两清。”

两清了?和解了?

可是钟可情的心里却一点儿都不痛快,如果今后,她再也无法涉足他的生活圈子,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我知道。”钟可情咬着牙,语气淡淡地说。谢舜名的那句话就好像落在了棉花上,没激起钟可情的半点情绪波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微垂了垂眼帘,面上有些落寞。其实他说这些话都是没有必要的,不是吗?季

子墨平日怎样做人怎样做事,跟他这个不相关的人有关系么?

“实习的事情已经搞定了,你随时可以过来。”谢舜名盯着她身后的镜子呆,竟没有察觉到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哦。”小腹的阵痛越来越强烈,刺骨的感觉从脚底一点点往头顶钻,那种痛楚没过了她心上的痛,以至于她根本无法用心去琢磨谢舜名的话。还是这样地漫不经心,谢舜名的心底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单独找院长喝茶,跟院长签一堆的协议,卖身给流光医院N年,然后才能把她顺带安排进心内科,她以为他闲着没

事干么?

钟可情只希望眼前的人快点走,因为她痛得就快晕倒过去了。

她那双青橙般通透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让他觉得气氛诡异。

“我只是为了拿回照片,你别多想。”他非常刻意地解释,可对方仍旧是心不在焉地点头。

“谢少,我想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你快走吧,贺迟不希望看到我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钟可情的面色已经由白转青,不顾一切地赶人。

谢舜名的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压抑,眉头一拧,抬步就走。

他才走不到两步,身后便响起“噗通”一声,钟可情的身子一个不稳,栽在了水池旁边。

又是欲擒故纵么?

谢舜名转身走过去,伸手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季小姐,你这招早过时了,别玩了。”

钟可情双眸紧闭,面色暗沉的吓人,额头上满是水珠,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自来水,额角两侧的长湿淋淋地贴在脸颊边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她呼吸微弱,没有半点反应。

她不是在装!谢舜名意识到的时候,心下猛然一惊,伸手就去摸她的脉象。谢舜名专修的是心内科,学得是中医,她的反常,明明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偏偏他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去关

注那些。

贺迟在座位上等了好久,都不见钟可情回来,心里头烦躁难安,脚下重重一踹,一侧的座椅被踹倒,刚巧撞翻了隔壁桌的屏风。

“什么人?”低头啜泣的关静秋忽得回头,恰巧对上贺迟的视线。她整个人都被震慑住,怔怔张开口道:“贺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迟目光如炬,盯着关静秋半响,余光恰巧扫到了她对面位置上的另一双筷子。

“嫂子和谁一起来吃饭的?”

关静秋咬牙望着对面空荡荡地位置,对着贺迟露出小女人的一面,哭诉道:“舜名约我出来吃分手饭……”

贺迟眉头一皱。他们两个一起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怎么一回国就说要分手?

关静秋看上去面容憔悴,眼角隐隐有着一圈一圈的黑晕,“其实说到底,我们也没在一起过,算不上分手。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关静秋越是这样说,就越像一朵惹人怜爱的白莲花。她越是为谢舜名找借口,就显得他错得越多。

贺迟心底没由来地一阵愤怒:“他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没有,他去了洗手间。”关静秋淡淡地说。

贺迟一听,鹰兀般冷锐的眼眸中,随即闪过一道寒光,忽得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快步朝着洗手间的位置走去。谢舜名将钟可情打横抱起,昏沉沉之中的钟可情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为了保证不摔下去,她的额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姿

态暧昧到了极致。

谢舜名穿过长长的回廊,便要往门外走。他身材修长,气质出众,窝在他怀里的钟可情也绝非下品,惹来不少宾客的侧目。

恰当此时,另一双黑亮的皮鞋挡住了他的去路。

贺迟怒瞪着眼眸,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怀里的钟可情,怒斥道:“放开她!”

“让开。”谢舜名声线冷漠,将钟可情抱得更紧,看她的脸色,现在要是再不送去医院,就危险了。“你把她怎么了?”贺迟的语气又冷又狠,目光之中满是焦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昏迷着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病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贺迟的内心五味杂陈。

两个外表俊美斯文的男人,在这样安静的坏境里,起了冲突,免不得要惹来路人的目光。谢舜名是公众人物,自然不能吵闹。他原本是想坚持送她去医院的,现在看来,不行了。他叹息了一声,将钟可情递到贺迟怀里,压低了声音道:“急性盲肠炎,快送去医

院吧。”

贺迟猛然一惊,来不及生闷气,便小心翼翼将那人儿护在怀里,朝着大门外冲去。

谢舜名先去了前台,一把钞票一扔,道:“窦美人、洛神,买单,不用找了——”而后,他匆匆赶去了停车场。

帮贺迟拉开车门后,自己钻进了驾驶位,回头道:“我来开车。”

那一瞬间,他们兄弟之间的默契似乎都回来了。

谢舜名油门一踩,窗外的风便迅速灌入车中。

这冷风一吹,贺迟胸口那股憋着的闷气,倒是慢慢消散了不少。

透过镜子,谢舜名依约可以看到后座上,季子墨那张惨白的小脸,和印象中的某人,像到了极致。

从前的钟可情,从出生开始就被钟家当作千金大小姐一般养着,吃的东西都是千挑万选的,华衣玉食、香车宝马,过得是人上人的生活。

同样是出身豪门,谢舜名却没有她这样的待遇,被家里放养着,吃的穿的,全都自己解决。钟妈妈生病那年,钟可情的生活一瞬间从天堂落入地狱,佣人们天天围着钟妈妈转,到后来干脆直接跟着钟妈妈去了医院,钟爸爸也是整日整日的不回家,钟可情只能自

己外出觅食。

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突然要和一大群同学一起吃五谷杂粮,她的身子自然受不住了。

课上了一半,钟可情便痛得瘫倒在了课堂上。

老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立即拨电话通知她的家长。可钟爸爸那会儿正带着钟妈妈飞往美国,进行深度治疗,手机无法接通。

老师只能用力将她摇醒,一边问,“同学你怎么了”,一边问,“同学,要怎么联系你的家人”。

钟可情痛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一边哭,一边喊着:“谢哥哥,谢哥哥……”

有个同学很机灵,立马叫起来:“老师,我知道她喊的是谁!是经常跟她一起上学放学的谢舜名,比我们大两届……”

任课老师很快去高年级喊来了谢舜名,那时候的谢舜名还完全不懂医,第一眼见到的也是一张惨白的小脸。

一辆大卡车横拐过来,谢舜名不够专心,一个急刹,钟可情和贺迟险些从后座位上滚下去。

贺迟目光一冷,焦灼的视线扫过去,仿佛在说“拜托”。谢舜名薄唇紧抿,点了点头,努力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关于钟可情的一切,他仿佛都能够在季子墨身上找到影子,这让他宁静如大海的心,也时

不时会被吹皱。

跑车停在了流光医院门口,一下车,贺迟便抱着钟可情,跌跌撞撞地往急诊科跑。

谢舜名紧跟其后,却跟一名眼熟的女子撞了个正着。他心中焦虑,根本没有去多想,只是说了声“抱歉”,便匆匆跟着贺迟去见医生。

“这人怎么这样?走路不长眼睛么……”钟可欣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是谢舜名。她目光一凛,顺着谢舜名的视线看过去,便见贺迟的怀里抱着一个人,正往急诊室冲。

那少女穿着低调而奢华的衬衫,搭配一条十分眼熟的牛仔裤。钟可欣眸光冷冽,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那人,不正是毁了她婚礼的季子墨么?

眼下就要高考,季子墨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事,钟可欣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殷氏迎面走来,接过钟可欣手中的药,道:“大小姐,下次取药您吩咐一声,老奴来取就行。您若是为了见陆医生一面,特地来,就没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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