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重组心外科
谢舜名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回来看那丫头,他记得上次她从二楼坠下的时候,心跳骤停,为了救活她,他用随身携带的匕替她紧急开胸做心脏按摩。那个时候,他就察觉
出,那丫头的心脏其实是异于常人的,准确一点说是心脏畸形。
听说这次她替姓陆的挡了一刀,而那一刀正巧插在她的心口上。他有些担心,那一刀看上去没有伤到要害,说不定于她而言,已经造成了隐形的伤害。陆屹楠的医术,他信不过。虽然姓陆的在流光医院里名声赫赫,可是可情生病的时候,他却没能救回可情。谢舜名一直怀疑可情的死,可他一直拿不到证据,最后他也只
能将一切归咎于陆屹楠的医术平庸了。他已经失去了可情,小墨不能再有事。假借别人之手他不放心,他一定要亲眼看过,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安心。
走到病房门口,便见张小蝶抱着一堆中药,坐在过道里的长椅上守着。
谢舜名眉头一皱,走了过去。
张小蝶见了他,连忙站起来,紧张到:“谢……谢医生,你来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叠中药往背后藏。
“拿来。”谢舜名冷冷吐出两个字。
张小蝶这才将那包中药递了个过去,解释道:“我,我最近嗓子不舒服,所以找了个中医瞧了瞧,开了点中药。”
谢舜名盯着那药包上的字眼看了又看,扯着嘴角道:“可这并不是止咳的药。”
张小蝶无奈地耷拉下脑袋来:“算了!我就说了吧!”“原本小姐让我瞒着你的,可季子姗实在欺人太甚,逼着我家小姐喝乱七八糟的粥,伤了我家小姐的身子,这些中药是陆医生托人开的,说是帮我家小姐调理身子。”张小
蝶有些心疼地拧紧眉头,“回头我还得让李嫂熬些燕窝来补补,我家小姐吐了两大口‘毒血’呢!”
谢舜名越听越觉得心惊,直接推门而入。
彼时,钟可情正靠在枕头上看报纸,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襟半敞着,胸前春光尽现。
张小蝶原想跟进去的,但思索着他们两个很久没有“恩爱”了,便乖乖躲在门外,不敢进去打扰。
谢舜名见她那副姿态,净如明镜的一颗心瞬间被吹皱,泛起阵阵涟漪,瞪着她胸前裸露的雪白肌肤,他更是心烦不已。
上前一步,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药,谢舜名便急急替她掖好了被子,没由来的置气道:“是不是在所有男人面前,你都是这么风情万种的——”
念了千遍百遍,想不到再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是这般情景。谢舜名心里想着的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对着我大哥了。当着我大哥的面,你有没有衣衫褪尽过?
“啊?”钟可情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回眸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他以为他这样大的反应,她至少应该敷衍他一下,谁知她的面容竟是如此的平和。
谢舜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是这么地弱,眼下他倒真的有些担心了,如果谢影尘和自己同时出现在这丫头面前,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你来了。”钟可情以为对面的人是谢影尘,故而故意将语气放得淡淡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就这样就完了?
就“你来了”三个字?
谢舜名没料到她的反应这样平淡。
他闯入她的病房,而她却仍旧能够安详地看报纸。难道谢影尘和她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平静似水的状态了么?就像家人一般,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问候了?
谢舜名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从她的生活里被生生剥离出去的局外人。
“季子姗来闹事的事,我听说了,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谢舜名说着,将左手拎着的手提包横放到病床边上,朝前探进了一步。
替她检查身体?
钟可情的眉头微微一皱,谢影尘根本不懂医术,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钟可情直接拒绝。
“听话。”
“不听话的是人是你。”钟可情瞪了他一眼,“你不是选择性失忆么?既然记不得该怎么替人看病,就不用帮我看了。”
谢舜名心头微微一震,便知谢影尘对那丫头撒了谎。但是丫头信了,而且并没有去追究什么。在他看来,她似乎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一个不懂医术的谢舜名。
他心中千回百转,憋了半天只问出一句话:“是不是我懂不懂医术,在你看来,并不重要?”
谢舜名的一句话将钟可情问得愣住。
钟可情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失落。若她现在回答重要,那么根本就不懂医术的他,是不是会很伤心?
“不、重、要。”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钟可情的嘴巴里才挤出三个字来。谢舜名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所有的期待全都吞进了心底。原来想跟她说一句“我回来了”,最后也生生咽下。或许这就是谢影尘那么自信的原因,在那丫头眼里,他是
不是真正的谢舜名似乎并不重要。
谢舜名的眼角抽痛得厉害,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他眯了眯眼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将钟可情摁回床上:“就算不重要了,也要检查一下的。”
“我没事。”钟可情总觉得面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侧过脸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眼前的人。
“我担心。”谢舜名又一次被她那无所谓的眼神刺痛了心,唇角强扯出一抹笑意来,摁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钟可情的眉头不觉皱起,她对这种始料不及的肢体接触反感到了极点。
“把脉。”谢舜名微微扬了扬眼眸,声音轻佻道,“怎么?你忘了我最初学的可是中医。”
中医?钟可情的深思渐渐飘远。十年前,他抛下她,一个人悄悄跑去了美国。她虽然狠不去关心他,狠再也不跟他说话,可是冥冥之中还是想要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钟妈
妈和钟爸爸偶尔回提到他的近况,她总是竖起耳朵去听。
听说他大学的时候学的确实是中医,研究生期间也是中医心血管方向,进外科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钟可情隐约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了,大约是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她也会有期盼,也会有情不自禁吧?
她用力挣扎了一番,试图从谢舜名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来。
谢舜名看钟可情的反应,心里自嘲不已。
他真是嘴贱,跟她提什么中医,非要自己找虐。
他上大学的时候,她才几岁?根本就不可能注意过他的存在,又怎么会知道他最初学的是中医呢。
谢舜名又伸出一只手来,将钟可情不安分扭动着的身子,死死摁住。他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脉象,目光温软,看上去认真到了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钟可情也为之失神。
随即,她奋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就像小尼姑做早课一样,嘴巴喃喃不停:他不是谢舜名,他不是谢舜名,不是谢舜名……
谢舜名忽的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你在嘀咕些什么?”
钟可情微微一怔,双颊瞬间挂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没……没什么。”
钟可情暗暗地责备上帝:女娲造人的时候都是一个个捏的,你为什么要偷懒?随手复制了这么一个大难题丢给我……
“你身体很虚。”谢舜名将张小蝶带来的中药包丢到她面前,“这些药开得太重了,你现在根本就虚不受补。一直以为陆屹楠医术高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钟可情怔怔看着他,暗暗嘲笑。陆屹楠不行,你这个假医生就很行?
谢舜名总觉得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他随手掏出一支钢笔来,在她的病历下写了三行字。
钟可情眉头蹙成了一团,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怪怪的。他今天一直在装,装成很厉害的医生,非但帮她把脉,这会儿居然还开了一副中药出来。
钟可情接触的中医知识不多,但隐约觉得这方子没有太大的问题。
若这方子真没有问题,那眼前这个人可就有问题了。
“怎么?想看看么?”谢舜名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病历,便将手里的白色小本子递了过去。
钟可情怔怔接过来,目光落在了他的字迹上。
谢舜名的字迹刚劲有力,写得是隽秀的小楷,每一笔每一划都完美到无可挑剔,正如他的长相一般。
不像……
钟可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人虽然有着和谢舜名一模一样的相貌,可病历上的字迹明显和谢舜名的不一样。
她跟在谢舜名身边那么久,一直帮他整理资料,他的字迹早已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啊。
钟可情眼里的失落再难掩饰,完完全全表露在了脸上。
谢舜名见她这副表情,心中更是难受到了极致,原来他的字都令她倒胃口了。谢舜名的右手在那场车祸中受了严重的伤,伤了神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执笔写字。幸而,美国的医疗水平一直走在医学界的前沿,由克利夫兰诊所里相交甚好的老
教授私下为他执刀,终于替他接上了神经。
现下,他的右手虽然反应不错从前那般灵敏,但总算是救回来了。等过段时间拆线后,再调养一番,这只手臂就完完整整地救回来了。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最该担心的本是将来能不能再拿手术刀,可眼下他只恨自己的字迹变了,变得连那丫头都厌恶了。
“这药方真能吃?”钟可情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抛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地问题。
谢舜名背脊微微一震,随即面上挂着苦笑,“你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谢舜名这个人呢?”
钟可情没听懂他的话,又好像是听懂了。
若她对他说,她信任的只有谢舜名,他是不是会很沮丧?毕竟代替一个人活着,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一件事。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回答。
谢舜名一直期盼得到一个答案,谁知就被她一句话云淡风轻地带过。
“你若真确定这药方有效,就丢给小蝶去抓药吧。反正我身体硬朗得很,一般的毒药,根本毒不死我。”
谢舜名差点儿没被她这句话呛死,面上的尴尬已经很难掩饰。
他想,她可能真的不需要他了。
他猝然起身,将床边的手提包重新提起来,冷着声音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虽这么说了,可他的步子却僵在原地,仿佛在等她向他道别似的。
钟可情只是淡然望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道:“走好。”
居然没有挽留。
谢舜名只得苦笑着走出了病房。
守在门口的张小蝶见他从病房里走出来,赶忙冲了过去问道:“谢医生,怎么这么快就走?怎么不多陪一陪子墨小姐?”
“我应该陪着她么?”他心情不好,语气中透露着不善。“啊?”张小蝶被他反问得呆住,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从前都会陪子墨小姐很长时间的……这病房多无聊啊,我以为你会多
陪陪她的。”
哦?
从前大哥会陪她待很久?看来大哥在演戏方面确实有天赋,跟她长时间呆在一起,居然会觉得毫无压力。他这个真正意义上的谢舜名,不过进去病房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尴尬到了极致,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呢。
谢舜名将病历塞到张小蝶手里,吩咐道:“按照这个方子重新抓药吧,先前的中药包拿回去退了。”
“这……这不好吧。”张小蝶嘴角抽了抽,“先前的方子可是陆医生给我的呢。”
“若是陆屹楠问起来,就说这方子是我开的,有问题来找我。”谢舜名在医疗问题上向来是毫不含糊的,对感情没有自信,但对医术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
张小蝶自是崇拜得直点头,“是!”
他是该会一会陆屹楠了。那丫头三番四次出事,都跟陆屹楠有关。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真搞不懂为什么凡是跟他有关的女人,都要跟陆屹楠扯上那么点关系。
彼时,陆屹楠和傅亦两个人被同时叫去了院长办公室。
外头传闻,院长有意提拔他们其中一位做心外科的主任。
陆屹楠和傅亦两个人心里都有数,心外科主任的职位悬空这么久,院长突然下决心,一定是有原因的。
“坐。”院长指了指面前的沙,面上虽挂着笑意,但表情却依旧是严肃的。“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商定一下心外科未来的展。”院长看了陆屹楠一眼,眉头不由地皱起来,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模样,“自打上次实况手术失败之后,院内外都流光心外科的实力都产生的质疑。心外科是整个医院最核心的科室,虽然不挣钱,却代表着最高端的医学技术。因为上一次的事,流光在全国影响力较大的医院中排名明显下降
许多,随着市人医的崛起,流光在A市的主导地位也受到严重威胁。”
院长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着陆屹楠,仿佛化身饿狼,想要将他吞咽下腹。“想要力排非议,重新确立流光地位,先我们要重点组建心外科。”院长将一张盖了公章的A4纸递到陆屹楠和傅亦面前,“我决定在医院内外举办大型招聘会,扩充心外
科,你们安排一下吧。”
陆屹楠握着那张招聘须知从院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阴沉恐怖到了极致。招聘分开举行,心外科从此分为两个组,一个组有陆屹楠带领,而另一个组则由傅亦带领。院长这样安排,用意十分明显,两个组当中必定会产生一个优胜的队伍,而在
不久的将来,带领这支队伍的组长很快便可以带领整个心外科。
院长是什么样的人,陆屹楠对他的了解深入到了骨子里。
院长这一次公开招募心外科的人才达二十名之多,而长久以来,心外科都以“耗财耗力”,不受待见的存在于院长的视线之下。陆屹楠知道,院长这一次故意将动静闹这么大,只是为了重新确立流光医院在A市各大医院中的地位而已,一旦流光医院的地位保住了,那么心外科所面临的第一件大事便
是裁员。
一个不挣钱的科室,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才”的存在。整个医院划分给心外科的“饼”仅有小小的一份,这么微不足道的一块饼,怎么够二十多个人来分。依照陆屹楠的猜测,半年后院长必定会淘汰掉一支队伍,而他和傅亦在这次“比赛”中,也可以借此机会一决胜负。赢了的从此扬眉吐气,输了的要么从心外科消失,要么
就一辈子埋头干事,别想再往上爬!
院长让他和傅亦各自寻找组员,大约就是想给他们机会,自己寻找自己需要的人才。
想要赢过傅亦,陆屹楠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人便是谢舜名。
谢舜名作为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再加上在克利夫兰诊所的临床经验,加之受国外医学案例的熏陶,他无疑是隐藏在流光医院深处的最具实力的心外科高端人才。
陆屹楠走到六楼病房区的时候,恰巧撞上了抓完药回来的张小蝶。
“这是替小墨补身子的药么?”陆屹楠朝着张小蝶招了招手,张小蝶便乖乖的将中药包递了过去。“恩。”张小蝶知道陆屹楠学的并非中医,心想着他若是看不出药被换了,她就不多说了。毕竟谢医生和陆医生在一家医院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多闹出些矛盾
来。
陆屹楠将中药包放在鼻尖嗅了嗅,便不由皱起眉头来,目光冷锐地盯着张小蝶:“这不是我开的药。”
张小蝶吓了一跳,手一抖,剩下的药包差点儿掉到地上。
她不敢撒谎,只得乖乖招了,“这是谢医生开的药。谢医生看了您的药方,认为不合理……所以……”
张小蝶没有说完,陆屹楠自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张小蝶低着头,偷偷观察着陆屹楠。
陆屹楠抿了抿唇角,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傲气,缓缓笑了笑道:“就依照谢医生的意思抓药。我听闻谢医生大学时候修读的是中医课程,谢医生对中医的了解自然比我多。”张小蝶见陆屹楠这般谦逊,心里头反倒觉得谢舜名要相对无理很多。于是她陪着笑脸道,“陆医生也不赖的,其实我更信任陆医生,但眼下小姐在谢医生手下做事,所以…
…”
“我明白的。”陆屹楠笑得更加温润,唇角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暖意,似乎能够透过空气,传达到对方的心底。
“那谢谢陆医生的关心,我去帮小姐熬药了。”张小蝶小心翼翼从陆屹楠手中接过药包,而后转身离开。
陆屹楠则在心里玩味地琢磨着张小蝶的那句话:陆医生也不赖的,其实我更信任陆医生,但眼下小姐在谢医生手下做事,所以……
他的心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谢舜名对小墨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若小墨不在谢舜名手下做事,姓谢的会怎么样呢?
其实要挖谢舜名跳槽,最好的方法是先挖季子墨跳槽,不是么?
陆屹楠这样想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朝着钟可情的病房走去。“进来。”因为谢舜名的闯入,钟可情的心一直无法平静。看完晨报,原本打算休息一会儿的,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出现谢舜名那张脸。一开始出现的只有谢舜名一个,可等她朝他伸出手的时候,身后便会有另一个声音喊她的名字,待她转过头,便瞧见了另一个谢舜名。这样的白日梦太过诡异,以至于她都不敢随便闭上眼睛了
。
“陆医生?”钟可情心底咯噔一跳。
陆屹楠走到钟可情身边,不予回应,忽的低下头来,在她的眉心轻轻印下一吻:“我想过了,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吧。”
钟可情对他的触碰反感至极,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一开始死皮赖脸想要勾搭上陆医生的人是她。若她现在推开他,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
先前她百般讨好他,他都表现得坚定从容、不受诱惑。钟可情不明白陆屹楠突然是怎么了,居然会亲她?而且是这么温柔的亲她。陆屹楠对她的好,她全都刻在钟可情那具躯壳儿的脑袋里,在尸体被炸毁的刹那,也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钟可情的记忆里,只有他对她用强的片段,她甚至忘了,他们
还在热恋期的时候,他是如何牵她的手,如何吻她的眉眼。
“到我身边来吧,我会一直守护你。”陆屹楠深情款款的说。
他表面上就是一个春风和煦般的伪君子,寻常女子若是上了当,必定会对他死心塌地一辈子。只有钟可情知道,此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认真的。因为,她感觉不到任何悸动,他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情感。尽管上一世,他欺骗了她,但她知道,最初的最初,他是
喜欢过她的,因为他说爱她的时候,心跳是明显加速的。
相较之下,此时的陆屹楠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生什么事了么?”钟可情握紧了双拳,脑袋因为在被子里闷得太久,抬起头的时候,双颊竟隐隐露出两抹可疑的红云。
陆屹楠修长的手指雕琢瓷器一般,轻柔地擦过她热烘烘的脸颊,面上露出满意地笑:“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伤了。”
钟可情在心底暗自嘲笑:这样的理由,看上去合情合理,可实际上却蹩脚到了极致,太过牵强了。
陆屹楠天生就是演戏的料,他表情到位,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陆医生难道已经忘记可情表姐了么?”钟可情适时抛出一句话来,脸上故意露出嫉妒和哀伤的神色。
陆屹楠微微一怔,随即低哑着声音道:“可情在我心中是无可取代的,但是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逝者已逝,我一定会努力忘记她。”
努力忘记的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曾忘记。也对,人们心目中的钟可情才死了半年而已,深情款款的陆医生若是现在就将她忘了,落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可疑了。
“我信你。”钟可情镇静地点头。信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信你对我挖心剖腹,信你的情人在我死后将我挫骨扬灰……这么多事情我都信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呢?
钟可情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陆屹楠,这一回是你要接近我的。待到千帆过尽,我定要将那蘸了剧毒的手术刀插入你的心口,让你尝尝自己酿下的恶果!
陆屹楠自以为哄得对方开心,便从白衣口袋里掏出那张招聘须知来,对钟可情道:“你想要永远留在我身边么?”
“当然想。”钟可情暖笑着回答。既然大家都是虚情假意,那就演戏到底,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恩?”钟可情的眉头不由皱起,隐约觉得陆屹楠在打着什么心思。陆屹楠展开那张A4纸,耐心解释道:“这是心外科的招聘启事,我决定招你进我的组。你只要进了我的组,我们两个便可以整日都待在一起了。以后若是季家再有人欺负
你,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招聘?”钟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既然招聘,以我的学历,肯定是进不了的。”
“我的组员,由我来定,我可以私下留下你的名额。”陆屹楠看上去意志坚定,像是早已下定了决心似的。钟可情倒是好奇到了极点。她一个小小的心内科医生,就凭她曾经做过一台了不起的心脏搭桥术,所以陆屹楠就想招她进他的组?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她,对他而言有利
用价值么?
“这……”
“怎么?你不愿意么?”陆屹楠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悦来,“我听闻你和谢医生关系非同一般,你难道是舍不得他?”
陆屹楠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明明没有吃醋,可偏偏说这话的时候,满嘴的醋味儿。钟可情可不是舍不得那个所谓的“谢医生”,她只是心底隐隐有些担忧。若她离开了心内科,那么不会医术的“谢医生”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人拆穿,是不是会被赶出流光医院
,他的名声会不会一败涂地?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苦恼。
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她居然踌躇着究竟要不要放弃那个假冒的谢舜名!“我在心内科待得日子尚短,无论是从学历还是从经验来看,我直接进入心外科,是远远不够格的。我担心这么做,会给陆医生带来不必要的困扰。陆医生是院里出了名的外科医生,多少新人都想跟着你做事呢,我也很想加入您的组,但我绝对不可以因为一己私欲,让您成为别人口中的话柄。”钟可情说得冠冕堂皇,对陆屹楠婉言拒绝。她
知道机会难得,但一想到那个假冒的谢舜名一旦被拆穿,毁掉得便是谢校草的名声,她不能拿谢校草的名声冒险。陆屹楠心中微微一动,面上露出几分失落来:“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别人误会我,并不是我刻意给你开后门。这是院长下达的招聘须知,我有权在整个医院内部整合人才,
挑选人才的标准由我自己来定。我觉得你够格,你就够格,容不得别人来诟病。”
“院长的意思?”钟可情记得那场埋汰她生命的医学阴谋,院长也是幕后主使。这么多年来,心外科主任职位悬空,整个心外科其实是由院长代为管理。院长的专业的方向本身就是心外科
,他也是从心外科专家教授的位置上升上去的。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流光医院的心外科给了他不少支持。
院长大肆动作,钟可情隐约觉得这其后必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放弃一个接近陆屹楠的机会,将来还可以再找其他机会,可是接近院长那样不易,现在她倒有些舍不得了。
“对,就是院长的意思,所以旁人是不会有异议的。”陆屹楠隐约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面上重新展露出笑意来。
“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好么?”钟可情的声音软下来,“我在心内科也呆了有半年了,同事之间有些感情了,我总得跟他们道个别吧。”“说的是。”钟可情这样说,基本上是已经应承下来了。陆屹楠并不急于一时,他想的是放长线钓大鱼,自然不敢催促她。“谢医生毕竟是你的领导,这调职最好是要经过他
的同意的。”
“那是自然。”“其实……”陆屹楠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语气顿了顿,试探道,“像谢医生这样的人才,呆在心内科实在是屈才。眼下我们心外人才紧缺,谢医生若是不介意,我也是很欢迎
他加入我的小组的。”
钟可情眸光一动,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原来,陆屹楠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微不足道的季子墨,而是克利夫兰诊所归来的谢舜名。
“我明白陆医生的意思,会尽力转达的。”钟可情缓缓抬起头,与陆屹楠相视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陆屹楠居然觉得那个女孩儿的笑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第一次穿透了他的内心。那一刹那,陆屹楠居然产生了一种心有灵犀的错觉。
不久,张小蝶便端着熬好的汤汁进来。钟可情的鼻子微微嗅了嗅,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中药的苦味儿。她接过药碗,轻轻抿了一口,眉头便拧成一团,有些不悦地将药碗丢到床头一角,“苦,谁开的药,我不喝
。”
“早上我喝得不是这个药,也不苦。”钟可情皱着眉,故意将所有的不开心都表露在脸上。张小蝶忙解释道:“早上的药是陆医生带来的方子,里面还加了方糖,中和了药的苦味儿。但是……”张小蝶抬眼看了看陆屹楠,接着道,“谢医生说您的身体虚不受补,不
适合那个方子,特意给小姐换了药,所以小姐才会觉得苦。”
“没经过我的同意,怎么就换了?”钟可情冷着一张脸,面色极其难看。
张小蝶有些不解:子墨小姐素来是很好说话的,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不肯喝谢医生开的药,还当着陆医生的面跟她死磕——
“换药的事情我跟陆医生说过,陆医生也同意的。”张小蝶将陆屹楠搬出来。
陆屹楠面容温润,和善地点了点头。
“我不要,我不喝。”钟可情故意使起小性子来,“我只喝陆医生开的药,别人……我信不过。”陆屹楠原本还诧异于钟可情怪异的举动,她这么一句话直接说到了他心坎儿里,所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原来是因为依赖和信任,陆屹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竟泛起
了一丝甜意。“罢了,不喝就不喝。”陆屹楠朝着张小蝶招了招手,“待会儿我再开个方子,你重新去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