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掺和一下
在有些小说和影视作品里，作者和导演会把烧焦的尸体描绘成难以辨认的一团黑炭。这种说法本身是没错的，但方瑜此时深刻地感觉到，此说法应该主要是指难以分清个体的身份，而非物种。
对于食人魔和巨魔来说，哪怕在历经烈焰灼烧后，它们仍然是保持着非常明显的种族特征。除了身材的差距十分明显以外，巨魔的獠牙以及食人魔头顶的犄角基本就是在明示它们曾经生前的模样了。
在盯着食人魔们烧焦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方瑜才想起自己应该替万栖瑶挡一下面前的这一幕才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思想转变不禁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没错，争斗与杀伐的确是艾泽拉斯的主旋律，但无论怎么说，自己是享受着和平年代福利长大的现代社会地球人。这种漠视生死的态度对于小年轻们来说可能感觉很酷，但是方瑜非常清楚生命的可贵与脆弱。
他对亲人的去世可能没有太强烈的共情，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死亡没有敬畏。或者说，至少他以前是这样的。
……
“死亡时间在18至24小时之间。”
“死因有很多种，暂时不好分辨，但应该都不是死于火焰灼烧。”
在马泽宇带来的几名人手中，一名穿戴近战装备模样的家伙，用专业到骇人的声音打断了方瑜正欲思考人生的念头。
他从腰间又取下了一柄短小的匕首，在几具尸体之间操作着。不一会儿，便成功验证了自己之前的假设。
“嗯，随机抽选的尸体的肺部切片里没有任何吸入烟尘的迹象。”
“焚烧只是处理手段，并不是死因。”
作为所有人当中认识马泽宇最久的人，方瑜自然也是第一个从震惊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的那一个。
他蹲下身，走到那名可能是拥有担任法医经历的人身边，问道：
“你能区分被魔法击杀的尸体吗？”
那人并没有急着表态，反倒是很严谨的说道：
“并不能保证认清全部。”
“首先我对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法术类别还尚不清楚，其次，大部分法术只不过是将地球也有的元素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且无法复刻的方式运用出来。”
“比如，当一名法师用冰枪击穿了敌人的身体之后，我若是没有见到他们战斗时的场景，就只能给出一个粗略的‘他是死于贯穿伤’的尸检报告了。”
方瑜点头表示理解，随即继续问道：
“通过时间和经验累积可以弥补这些问题吗？”
对方完全不做思考地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把地球人总结出来经验知识强行带入到艾泽拉斯世界就是正确的，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用魔法来解决更方便。”
“只看重自己所掌握的科学技术，也是一种固步自封。”
方瑜深吸一口气，对马泽宇带来的这几人都更佩服了一些。
要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该多好……
他这样想着，站起了身，回头对马泽宇和众人解释道：
“巨魔的尸体数量不对。”
“我记得当时咱们在撤退的时候，无论是聪哥那边还是亨利那边，都是打得比较艰难，没有做到杀退敌方的程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
……
“这些巨魔尸体大部分都保持着相当高的完整性，如果你们在和它们战斗的时候没有用冷兵器造成足量的外部伤口，那么它们就大概率是被法术类技能击杀，或击败的。”
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方瑜十分惊喜地问道：
“你不是说不好分辨吗？”
那人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首先你并没有问我说能不能分别这些巨魔的死因，其次，我所提供的也只是在我自己看来比较接近真相的一种可能性，并不保证就是事实。”
方瑜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随后又将大拇指的方向转到了马泽宇那边。
“霸道吧？”
马泽宇抬了抬眉毛，问道。
“太霸道了。”
方瑜和他做了同样的表情，诚意满满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
佩服归佩服，羡慕归羡慕，无论遇到的人有多么优秀，对于方瑜来说，他自己从来不会因此而感到自惭形秽。相反的，与这样的人相处更会激起他的胜负欲。
一种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兴奋让方瑜血管中血液的流速开始变快，就像魔兽世界里技能所提供的buff一样，现在的方瑜在智力和逻辑推理方面，大概有得到个百分之十几的加成吧。
“没有装备，没有武器，尸体还被焚烧过……这说明杀死这群巨魔的家伙应该是早有预谋想要这么做。”
“再结合刚刚从专家那里得到的一些线索的话，嗯……”
“我认为击杀掉这些巨魔的大概率是它们的劈颅氏族同伴，而利文斯顿营地的众人则是帮凶。”
除了不了解小队之前经历的马泽宇等人，方瑜剩下的队友们都在听到这段话之后露出了或惊讶、或费解的表情。
“在解释如何得出结论之前，我需要申明一下。”
“首先，我虽然把劈颅氏族的其他巨魔们称为凶手，把利文斯顿营地的人类称为帮凶，但我并不认为咱们应该武断地把他们当作敌对势力。”
“其次，我希望各位可以结合我之前讲过的，有关丛林巨魔的种种信息，以及荆棘谷地区巨魔势力分布的状况来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好了！”
方瑜拍了两下手，这是他学生时代做演讲留下的习惯。
“之前我提到过，沃金有可能想凭借巨魔穿越者们的力量，返回荆棘谷，重振丛林巨魔的荣光。”
“但是在巨魔的部族之间，隔阂与争斗其实也一直存在着；暗矛也并不是唯一一个想称为那个复兴种族的巨魔部族。”
“对于已经分裂甚至都相互争斗过多年的巨魔来说，复兴的前提就是统一，而统一意味着有些部族的领袖将会失去它们原有的地位与权力。”
“荆棘谷的巨魔们是不太可能接受一名离开故土，远赴杜隆塔尔海岸的部落成员来领导自己的。”
“同时，无论沃金在未来做出怎样的选择，亦或他是否具备整合丛林巨魔的实力，就单凭他与部落之间的历史，都让联盟无法放任其来到荆棘谷行动。”
“与其让暴风城王国附近出现一个可能是敌对关系的势力，倒不如趁着一切还未盖棺定论前，把威胁掐死在摇篮里。”
“所以，在这样的局势下，劈颅巨魔和利文斯顿营地的联手也就变得合乎道理了。”
“还记得那个叫格拉利尼的巨魔吗？”
随着方瑜的提醒，队友们似乎都想起了那个，在一众人类当中显得十分突兀的身影。
“啊！难道说他就是？”
姜梓枫不由地出声感叹道，和他一样，亨利他们也把格拉利尼当作了人类和劈颅巨魔合作的证明。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方瑜却否定了这种猜测。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这个Npc角色，我回去仔细查询过。”
“虽然和他有关的任务不多，但是这个格拉利尼却是实打实的赞达拉巨魔。”
“他是拉斯塔哈的使节，神王-拉斯塔哈的使节。”
“在魔兽世界游戏中，他对待劈颅巨魔的态度可谓是相当鄙夷的，甚至对冒险者发布过消灭劈颅巨魔的任务。”
“其实劈颅巨魔所做的事情并没有损害到它所代表的赞达拉巨魔的利益。”
“从我的理解上来看，劈颅巨魔并不是赞达拉巨魔的附属；并且，它们只不过是没有按照对方所想的那样去行动而已。”
“但格拉利尼却可以用上位者的姿态称呼劈颅巨魔为巨魔帝国的耻辱，就因为劈颅巨魔和血顶巨魔在荆棘谷争抢遗迹废墟，它就能以此为由，雇佣冒险者杀死劈颅部族的‘同类’，并美其名曰‘敲敲警钟’。”
“我从来不认为什么种族是天生伟大，生来就该被敬仰的。”
“和我们人类一样，我们敬仰的伟人是有足够的功绩支撑的。”
“格拉利尼之所以会这么做，多半是因为它身份上的‘尊贵’，如果把它和任意一名生在劈颅氏族的巨魔，我并不认为它会做得有多好。”
“所以，当那个曾经被它称为和赞达拉一样欣欣向荣的暗矛巨魔们，可能要出走部落，在艾泽拉斯自立门户之后，格拉利尼的态度马上就转变了。”
“我想这种事情大家都多少经历过，或至少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
“许多‘贵族’们的风度都是建立在，我比你强的基础上的；如果有谁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那么这些‘贵族’就会第一时间前来打压。”
“不然，这世界上具有威胁的事物那么多，这群家伙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的族人不放，只在古拉巴什巨魔接触了哈卡之后才愿意对联盟和部落‘出手相助’呢？”
“难道说上古之神和燃烧军团就不算危险了？”
“我之前回地球翻阅网上的论坛时就在想，这联盟方到底时如何在有冒险者泄密前就得知，沃金想要带领暗矛巨魔重掌荆棘谷地区的消息的？”
“现在我大概猜到了，大概就是一直在观察着同族动向的赞达拉巨魔泄密的。”
……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亨利直接问道。
方瑜眼神扫过姜梓枫和富强，回道：
“我知道我们当中有大部分都是来自暴风城，多多少少受过联盟恩惠，但是我不建议让队伍插手到政治方面当中去。”
“哪怕我的假设全部正确，来自地球的我们也不应该直接把视角带入到艾泽拉斯人类身上。”
“如果巨魔的未来真的要在荆棘谷发生巨变，我们最多是在保证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围观，或是少量的参与一点。”
“比如这次我们接下利文斯顿的任务，大家应该都感到了一种被戏耍之后的恼怒甚至是屈辱吧？”
“我反正是有这样的感觉。”
“这任务本身要求不明确，奖励不诱人，稀里糊涂的做完了还弄得一身伤，若不是运气好从食人魔洞窟里拿到些战利品，我们此行下来几乎就是打白工的。”
“至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拟定了一条比较合理的计划。”
“首先，我们从这个赞塔加遗迹出发，返回利文斯顿营地，把咱们寄存在那的狮鹫取回来。”
“然后，动身向南进发，前往荆棘谷海角，暂时远离这片有巨魔纷争的地方。”
……
“你们也有狮鹫啊？”
当方瑜发表完讲话并归队后，马泽宇十分惊讶地偷偷问道：
“你花了多少钱啊？从哪儿买的？”
“我当初买金币的时候差一点都被骗，这他妈的两边世界完全不互相干预，跨界买卖只能靠双方的自觉。”
方瑜看了看马泽宇，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语出惊人道：
“这种交易确实要谨慎些。”
“但我们的狮鹫应该算是抢的，所以没花钱。”
“啊？！”
——
当方瑜一行人重返利文斯顿营地的时候，仍然留守在此处的罗伯特-洛德斯还有丹尼尔-罗伯特斯等人都惊呆了。
他们不是朝着食人魔山的腹地进发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还有这另外五名牵着狮鹫的人是谁？为什么没有选择从飞行点降落？
带着无比多的疑惑，罗伯特-洛德斯尴尬地握上了方瑜递来的手。
“洛德斯先生，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们的狮鹫呢？你应该有好好照料它们吧？”
面对方瑜的开门见山，罗伯特-洛德斯张着嘴，好半天才开口说道：
“当然，当然！”
利文斯顿营地的狮鹫并不多，且它们并不是属于任何人的私有坐骑，因此，方瑜和李思聪那一红一蓝两头狮鹫非常好辩认。
接过缰绳的方瑜继续问道：
“哦对了，洛德斯先生，像是这种认主过的坐骑，有没有可能转让给别人呢？”
洛德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竟然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但他还是回道：
“一般来讲，除非前任主人死掉，只有高级驯兽师可以解除坐骑和拥有者之间的联系。”
方瑜露出了一个“哦~”的表情，从魔法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干掉的麦佐斯和其他食人魔头上的犄角。”
“那颗心灵之眼并不在我们这，不过按照之前利文斯顿-马绍尔先生的说法，那东兴并不算在任务需求内，所以……”
眼看着罗伯特-洛德斯越来越招架不住，负责管理营地供应物品的丹尼尔-罗伯特斯马上凑了过来。
他主动接过了方瑜手中的食人魔头角，还清点了一下数量，随后点出了两枚金币递了过来，说道：
“原本应该是该给你一枚金币八十银币外加一件装备的，不过你也能看到，我们营地这里的状况并不是那么富裕，装备对我们的士兵来说过于珍贵，所以……”
方瑜抬手打断道：
“当然，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我有点好奇，营地现在是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吗？竟然出动了这么多人手，你们就不怕附近的巨魔趁此机会来进犯吗？”
如此有针对性的提问让丹尼尔-罗伯特斯一时也感到有些不好回答。大概过了几秒钟之后，他露出一副释然地表情说道：
“嗐！不瞒你说。”
“我们这群人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和巨魔之间虽然有摩擦，有争斗，但是彼此之间也算是培养了一些默契出来。”
“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合起火来教训那些从风险投资公司过来的不受规矩的家伙。”
方瑜盯着丹尼尔-罗伯特斯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丹尼尔-罗伯特斯虽然感到了些许紧张，但终究还是没露出什么马脚。
他知道方瑜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但他不确定对方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哪怕刚刚那些话说出来有些冒险，可自断一臂往往才能保住全局。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方瑜没有再询问更多的问题，在简单的寒暄过后，便带着队友们离开了。甚至就连他们离开时的方向，都是那么的令人欣喜。
在离开利文斯顿营地有一段距离之后，方瑜向众人说道：
“现在我终于明白，之前那堆尸体和突袭我们的巨魔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在劈颅氏族里，存在着一些不想和联盟人类为伍，或者干脆是支持沃金的家伙。”
“它们虽然还生活在曾经的遗迹里，但却已经被其他族人抛弃了。”
“失去了大部队族群的保护，这些巨魔自然每天都处于一种四面楚歌的状态中；大家应该都记得咱们在偷袭了两名巨魔之后，那群家伙就全体进入战斗状态了吧？”
“这一招真的是好狠啊。”
“借我们的刀，杀掉不合群的族人。”
忽然，方瑜猛地摇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错过的细节，急忙纠正道：
“不……不对！不止于此！”
“我说为什么当初打起来之后，双方能在无伤亡的情况下僵持那么久！”
“从咱们队伍后方射来的远程攻击，其实是想把我们双方都一网打尽的，而身为弃子，巨魔们一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它们嘴里的叫声是想让我们停手，但是我们听不懂。”
“如此一来，当我们继续朝着食人魔山的深处进发时，这群不想和我们继续交手的巨魔，就相当于被丢弃在了那里，无路可去，无处可藏。”
“等待它们的，就只有被曾经的同族抹杀的命运。”
……
方瑜的话讲完了，但是全队却没有一人愿意开口说些什么。
他们都还记得，在几十分钟前，某人曾经给大家灌输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冒险哲学。
荆棘谷的海风温柔地吹拂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然？”
“巨魔的事情，咱们再掺和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