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杀了他
无视掉那个奇怪傻笑的韩胖子,鹿野发现他们,更准确地说,是傅霜知的处境有点不妙。
几个书生已经胸膛起伏,朝着傅霜知眉头倒竖。
那个韩刺史和周公子看傅霜知的眼神也不对。
正这么想着。
“韩伯父,晚生不才,不大清楚咱们大魏律令,不知流放犯擅离看守、冒充贵人、招摇撞骗……该当何罪?”
周公子笑嘻嘻地朝韩元让作揖询问。
韩元让脸上带笑:“贤侄问得好。我大魏律令,流放犯不得私逃,不得擅离看守,违者——”
他看向傅霜知,笑容陡然变得阴恻恻。
“可杀。”
几乎是韩元让的话声刚落,众书生中就传出一声喊:
“杀了他!”
一个脸膛泛红、青筋直绽的书生握拳高呼,见众人朝他看过来,更是兴奋又愤怒地喘着粗气高呼:“请刺史大人下令,杀了此人!”
“啥?”正照镜子的韩公子被这一声惊到,下意识出声。
“蒋兄?!”最先问出傅霜知身份的秦举人看向高呼的书生,一脸震惊。
“不,蒋兄……即便这位真的是陆公子,他也没有骗——”我们什么啊……
然而秦举人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高呼里。
第一个书生高呼后,立刻便有应者云集。
“对,杀了他!”
“此人招摇撞骗、羞辱我等,实在可恨至极!”
“请刺史大人为我等做主!”
“还有这人骗去的钱财!也请刺史大人帮我等追回!”
“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竟然是连咱们都不如的流放犯,我呸……”
……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有人恼羞成怒,有人别有心思,有人甚至不顾场合,隔着老远试图啐傅霜知一口。
除了书生们,昨日在场的普通人也纷纷出言鄙夷。
韩公子放下了小铜镜,一脸懵逼。
秦举人茫然看着这场面,口中喃喃:
“各位、诸位……怎么……陆公子他没有骗人……那些古物都是真的啊……”
而且陆公子也没有冒充贵人啊。
从始至终,那不都是旁人猜测的吗?
怎么能怪到陆公子头上?
即便陆公子不是什么贵人,但他的渊博学识是真,他的才华横溢是真,他的举止风流是真……
陆公子也绝不是利欲熏心之人,不然昨日为何会拦下他,不让他高价跟拍?
昨日陆公子走后,同窗们不也都盛赞陆公子这点吗?
怎么此刻大家好似都忘了?
然而没有人听见秦举人的话。
自第一声高呼后,便好似冷水入油锅,讨伐傅霜知、要刺史大人下令杀了傅霜知的声音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蝉鸣,似海浪,几乎所有昨日亲眼见过“陆公子”的人都好似成了受害者,都义愤填膺地叫嚣着要讨回公道。
城门口本就是人来人往,因为检查,此时更是拥挤滞留了许多人,本来见刺史等人仪仗,普通百姓还都不敢靠近观看,等见大人物们似乎并未在意他们这些小民,而那些书生们又骂起来,支起耳朵听到是为什么后,才纷纷大胆一些,看起了热闹。
有人觉得那“冒充之人”胆子大。
有人觉得这人可怜。
更有人与那些书生和昨日的看客们共情,好似他们昨日也在场、也花了钱、也被“骗”骗似的,跟着一起摇旗呐喊,要刺史大人严惩那个竟然胆敢冒充大人物的无耻之徒。
……
从秦举人问出那句话,到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其实只是很短一瞬间的事,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比如秦举人,比如许多傅家人。
“姐姐、鹿姐姐……”
傅仪斐三个不知何时溜到了鹿野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急得眼泪直在眼里打转,口中无意识的叫着唤着鹿野。
鹿野看见了,悄悄朝他们摆摆手。
又看向其他那些茫然惊惧的傅家人,悄悄叹了一口气。
局面会发展成这样,鹿野一点也不奇怪。
人们喜欢造神,也喜欢灭神。
当一个人高高在上,展现出全方面碾压他人的姿态,人类慕强的本能便会冒头,会将这个高高在上的人视为神明,对其顶礼膜拜,无限放大他一切优点,忽视他一切缺点,生生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完美的神明。
正如昨晚的“陆公子”。
但如今,“陆公子”有可能是眼前这个流放犯傅霜知。
人还是那个人,才华学识不变,甚至可能比他们原本以为的更渊博,但——穿着变了,容貌变了,最重要的是,身份变了。
从来历神秘的大人物,变成了丧家犬、流放犯。
昔日再多光环又怎样?
如今不过是阶下囚。
此时在场的人,哪怕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书生,也是清白小富人家出身,莫说犯人,便是市井良民,平日也是被他们俯视的。
良民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流放犯。
身份卑微的流放犯竟敢冒充贵人,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更可笑的是,他们还都信了这人?
那些曾经将“陆公子”奉若神明的人,原本对“陆公子”多崇敬,此时就可能多痛恨。
就像当初拼命给那个臆想的神加光环塑金身一样,此时,他们只会想抡起锤子,砸烂自己塑起的金身不算,还要把金身里的那个人,也一并狠狠砸烂。
所以虽然还没有真正锤死傅霜知就是昨晚的“陆公子”,这些人却已经迫不及待。
至于其他人……
纯纯跟风的乌合之众罢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种人。
鹿野觉得没眼看。
她看向傅霜知。
这样的场面,她都预料到了,她不信这人就预料不到,而这,应该也就是他说的“有点麻烦”。
那么,他要如何应对这麻烦呢?
不知为何丝毫不担心的鹿野,颇有些看好戏心态的看着傅霜知。
当然,看着傅霜知的不只鹿野一个。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傅霜知。
不同的是,鹿野觉得这人胸有成竹肯定有办法,其他人,则除了傅家人以及雷礼等官差外,就纯纯是盼着傅霜知倒霉了。
他们盼望看到傅霜知惊怒、惶恐、害怕,在他们的呵斥声讨下痛哭流涕、瑟瑟发抖。
傅霜知会痛哭流涕、瑟瑟发抖吗?
当然不会。
不仅不会,傅霜知还笑了。
少年黑黑黄黄的脸一笑,脸仍是那张脸,但在认定他就是“陆公子”的人眼中,恍惚似乎又看到昨日那张风流意气、光风霁月的无暇面容。
声讨的声浪都为之一滞。
四皇子也忍不住晃神,似乎又看到记忆里那个小少年。
“殿下,罪臣有话,想与殿下私下详谈。”
“哈?”四皇子指着自己。
傅霜知微笑点头。
韩元让急忙出声阻拦:“殿下不可!此人诡计多端,万不可听信他胡言乱语!”
几个四皇子的幕僚也略显戒备地看着傅霜知。
傅霜知看韩元让一眼:“韩大人是觉得我能害得了殿下,还是觉得殿下竟蠢笨到能被我几句话就蒙骗了?”
靠,这话怎么能认!
韩元让急忙摆手,“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臣是担心您的安危!”
傅霜知点点头,“嗯,也对,韩大人手下都是些酒囊饭袋,那么多人都震不住我一个重病之人,还能留给我加害殿下的机会。”
韩元让简直要吐血。
“你——”
“好!”
四皇子忽然一笑,合手一拍,打断了韩元让的辩解。
“既如此,本殿便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