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哥哥
晨光儿童福利院。
夏日的阳光洒满大地,天空澄碧、纤云不染,不大的院子空空荡荡,没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遮阳,也没有百花齐放的花圃,只有不断席卷而来的热浪和一个孤零零站在太阳下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一件印着米老鼠的黑色短袖和深灰色短裤,两手托着圆润可爱的脸颊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在嘟囔什么,隐约有口水要从嘴角流出来滴在地面上。
男孩似乎有所察觉,在口水即将拉丝的时候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渍。
与院子里相反,屋子里面的气氛则要欢快的多,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房间里玩抢椅子的游戏,由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空旷的环境反而成为了夏日里不错的娱乐场所。
然而若是亲眼看到孩子们做游戏的画面,大概不会有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些孩子最小的五六岁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他们有失去手臂的、有失去脚掌的,他们有人听不到、有人看不到、有人在神智上有问题,他们或被父母遗弃、或因天灾人祸剩下孤身一人,如今他们聚集在这小小的儿童福利院里,衣着朴素,脸上却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房间门打开,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年轻女孩,穿着白色帆布鞋,浅色窄口牛仔裤和白色t恤,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仿佛春风拂面。
“孩子们,午饭准备好啦,大家进厨房排队领餐,今天有鸡腿哦,每个人都有,不要着急。”
孩子们发出高兴的欢呼声。
“谢谢子涵姐姐!”有年纪大一点的孩子高声道,随后是孩子们齐刷刷的感谢声。
厨房里有一位中年女性,眉目慈祥,五官柔和,眼角有着细密的鱼尾纹。
“都排好队啊,不排队的可没有饭吃哦。”女人将饭菜盛入一个个碗中,看到走进来的子涵柔和笑道:“子涵,你快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没关系的院长,我们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女孩把饭菜双手递给每一个孩子,有时会弯下腰轻轻抚摸孩子的头顶。
“院长,是不是少了一个孩子。”女孩突然道。
正在刷锅的中年女人愣了下,叫住最后一个领餐的孩子问道:“小正是不是没吃饭呢?”
“他在院子里呢。”被叫住的小男孩指了指门外。
“这孩子,这么热的天,怎么净往太阳下面钻呢?”中年女人叹气,接着道:“浩浩乖,去把小正叫到屋里吃饭。”
“我不想和精神病说话,院长。能让别人去吗?”浩浩苦着脸拒绝。
“不准这样说!”中年女人板着脸呵斥,“你们都要成为生活中的好朋友、好伙伴知道吗?去叫小正来吃饭,不许让别人替你叫。”
“不是我说的...以前我们找他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说什么我还有个哥哥能不能一起来玩,然后又说他的影子会动,最后说什么影子就是他哥哥...”浩浩想争辩什么,最后在院长严厉的目光下端着碗闷闷不乐地走出去。
女孩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院子里的小男孩‘蹬蹬蹬’地跑进厨房,开心道:“阿姨,今天我们吃鸡腿饭吗?”
男孩长相很漂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肉肉的圆脸,可爱的宛如一个瓷娃娃,让人不自觉想要抱起来狠狠‘蹂躏’一把。
“子涵姐姐好。”小男孩朝女孩挥手,性格看上去很开朗。
“小正好呀。”子涵蹲下身捏了捏男孩的小脸,柔软的感觉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院长并没有把午饭递给男孩,而是将他叫到身边,“小正啊,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一直和其他伙伴们说你有个哥哥,还有影子会说话之类的。”
“因为就是这样哇。”男孩瞪着圆溜溜的漆黑眸子,认真道:“我之前还和哥哥说过话呢!”
“那你让他和我说说看。”院长掐着腰,不客气道。
“哥哥他不喜欢陌生人,只能和我说话。”男孩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子涵姐姐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这谎话还能说得再假一点吗?
院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以利蛊惑道:“小正,如果你说你没有哥哥,我就给你两毛钱去小卖铺买一块雪糕,怎么样?”
男孩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微微撅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下一刻,男孩跑到子涵的身边,轻轻抱着她的腿,可怜巴巴道:“子涵姐姐,你把饭给我吧,我好饿呢。”
“这...”女孩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哭出来,把餐盘里的最后一份午饭拿给了他。
“谢谢子涵姐姐,院长再见!”男孩如变脸一般恢复了笑容,哧溜地跑回院子里,接受着太阳的沐浴。
“这孩子哪里都好,是院里最正常的孩子,就是有点神经兮兮的。”中年女人忧虑道:“以前我发现他喜欢在太阳下自言自语,以为是和自己说些悄悄话,没去管他,没想到现在发展成了这样。”
“您有带他去看医生吗?”女孩问。
院长的脸色更难看了,难为情地说:“隔壁裁缝铺的王姐给我推荐过一个什么心理治疗医院,我去问了问,说了小正的情况,他们说可以先治一个疗程试试看。结果一个疗程居然要三四千块钱!院里每月的生活就够拮据了,上哪里整这几千块钱呢。”
女孩想了想,提议道:“我在大学里学过心理学课程,要不待会我和小正单独聊一聊,看看又没有什么办法?”
“真的吗?这太好了,不愧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大学生,就是厉害。”院长大喜过望,“对了子涵,你在国外哪里读的大学?”
女孩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卡塞尔学院。”
院长并没有因为没听过表现出失望的神情,依旧是欣喜的样子,在她眼中,出国读的大学总不会差了,如果还比不上国内的大学,那何不在国内读呢?而且国外的人均教育资源丰厚也是人尽皆知的。
“以后孩子们要是有本事了,我让他们也去考这个卡...卡塞尔学院,不仅懂得多,而且有善心,有责任心更重要...”院长开心地挥了挥手里的丝瓜刷子。
...
“小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刘子涵在院子看到了正在吃饭的小男孩。
“我想和哥哥说话。”小男孩指了指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因为男孩蹲下的缘故,他的影子只有小小的一团黑色,下面有两条细细的小腿影子连接地面。
刘子涵盯了一会儿男孩的影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那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他跟我讲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花、又高又大的山、很白很白的雪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男孩静静说着,脸上带着憧憬,眼里闪烁着惊人的光彩。
刘子涵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现在能和他说话吗?”
“哥哥应该出去了。”男孩摇头,“每次他回来之后才能和我说话。”
“所以你呆在太阳下也是为了能和你哥哥说话,是因为这样影子才会显现出来是么?”
“嗯嗯。”小男孩扒饭的同时点了点头。
刘子涵等小男孩吃完饭,认真说:“你可以不和别人提起你哥哥吗?”
迎着男孩略敌意的眼光她继续说:“你看,大家都不相信你有一个哥哥,而且我觉得你哥哥也不想让你对其他人提起他吧?”
“哥哥确实这样说过。”男孩低下头,“但是因为别人都不相信,所以我想证明哥哥是存在的,其他人如果不相信哥哥存在,那我就不和他们玩。”
“听你哥哥的话,也听子涵姐姐的话,以后就不和别人提起你哥哥的事情了好吗?”刘子涵循循善诱道:“就把它当作是自己的小秘密。”
“那...好吧。”小男孩艰难答应。
刘子涵满意地揉了揉小男孩的碎发,回去找院长‘复命’去了。
半个小时后,一辆白色的大众汽车停在福利院门口,院长和其他孩子在门口迎接,一个青年打开后备箱,里面装满了小孩子们穿的衣服和学习用品,还有不少的玩具。
“小冲,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院长热情地拉着两人的手连连道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能做到的。”赵冲穿着一身篮球衣,个子很高,肩膀上露出的肌肉坚实有力,笑起来很阳光。
“院长我们要走了,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们还会再来看孩子们的。”刘子涵向孩子们挥了挥手。
不需院长提醒,孩子们便朝这两位哥哥姐姐大声说着再见,有几位小女孩眼睛里甚至闪烁着泪花。
那小男孩也在队伍之中,只是有点无精打采,院长只以为子涵的心理辅导起效了,没有说什么。
目送两人坐车离去,孩子们在院长的指挥下,将衣物、学习用品、玩具拿回了屋子里。
“不知道这群孩子以后能否有条好的出路。”刘子涵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着逐渐缩小的儿童福利院。
“放心吧,祖国发展的越来越好了,只是由于发展过快,小方面的弊病太多,一时间无法全部整治处理和完善。”赵冲安慰道。
“那个男孩怎么样?”
“算是稳定吧。”刘子涵迟疑了一下说。
“算是?”赵冲不悦,“这很关键的啊,很可能对他以后一辈子产生影响的。”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杀死数名成年街头混混,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就派了我们两个人来?”刘子涵苦笑,“他认为,或是幻想自己有一个能到世界任何地方去的影子哥哥,放在别的孩子身上谁都会当作是玩笑话吧?”
“那他的精神状况呢?”
“很好,特别好。语言条理清晰,精神饱满,活力充足,而且超级讨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完全不会想起这个小孩是‘城隍庙街案’的凶手。”刘子涵摊手回应,“队长呢?”
“他说他遇到了国内的混血种,似乎也在调查这件案子。你知道的,按照秘党与华夏混血种的最新协约,国内发生混血种案件时,如果是国内混血种先发现并调查,秘党无权插手;如果是秘党,即学院驻中分部发现,则具有调查的主动权,但对方可以安插人手进来,且最后需要将案件的备份交给对方。”
“这次秘党的让步很大啊!”刘子涵在笔记本电脑上开始对今天的调查访问进行总结与汇报。
“国内的混血种貌似也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时期,不是刚建国的那段动荡时期了,双方最好不要发生冲突。”赵冲叹了口气。
“如果真发生冲突你帮谁?”刘子涵一脸八卦道。
“你的这个问题居心叵测啊。”赵冲瞪了她一眼,“如果是面对纯血龙族,我自然是站在混血种的一边,这是混血种世界的铁则;如果是混血种两边因利益分配问题,谁有理我帮谁;如果将背景进一步上升,我自然是选择祖国。”
“唉呀!”女孩痛心疾首,“亏学院花了大把的资金和心血将你培养为一名合格的执行部专员,结果是头白眼狼呀!”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曲解我话里的意思。”赵冲连连否认,“我这不是还在给执行部做事吗?今天你还把学院的名字说出去了,也就是队长不在语音频道里,要不然你又要挨一顿批。”
刘子涵缩了缩脑袋,“那我们现在干嘛?”
“继续调查。”赵冲换挡提速,“我调取了当时附近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有直接拍摄到案发画面的录像,但是在城隍庙街路口的监控显示,案发前两分钟,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背着书包从那里飞快跑过,动作狼狈,似乎在逃避什么东西,那个孩子可能会有什么发现。”
“孩子?”刘子涵有些惆怅,“如果是孩子看到了案发场景,心理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吧?”
“应该没有。”赵冲说:“因为在第二天那个孩子还是正常去上学了,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
“那就好。”刘子涵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吊机和不断向上垒起的高楼胚子,心里愈发感叹这座城市的进步,“待会还是我去问?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路明非。”
...
在赵冲和刘子涵两人离去不久,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停在了晨光儿童福利院的门口,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穿了件白色衬衣,黑裤子和黑皮鞋,英俊而优雅,带着一股凌厉的军人气息,从烟盒里拿了根香烟叼在嘴里,目光打量着福利院和院子里的孩子。
“院长!大黑车!有坏人来啦!”有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大声朝屋里喊,一些胆小的孩子甚至哭着躲在了门后里。
叼着香烟的男人动作有点僵硬,最终还是还是忍住了想要去收拾那几个毛孩子的冲动。
“谁!敢动孩子们我就跟你们拼命!”院长手里拿着一根铁锹一边跑一边大喊,试图吸引街坊邻里的注意。
在她看来,来福利院的坏人基本上都是偷小孩的,开着一辆面包车,下车跑到院子里把小孩掳走,在电视里可没少发生过这样的事。
所以当她听到“大黑车”,“男的”这样的词汇时,下意识以为有人来偷孩子了。
接过跑到院子里后,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大黑车确实是大黑车,只是这辆‘大黑车’有些不一般。
她见那些商业大老板经常开这种车,在电视里看到的时候牌面很足。
“您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吗?”男人把烟熄灭,走上前礼貌询问。
“啊啊,我是我是。”院长连忙把铁锹放在地上,又瞪了一眼刚刚来‘报案’的孩子。
“大妹子啊!有需要帮忙的吗?”隔壁裁缝铺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
看到这把剪刀,男人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
“不用了王姐,不是坏人。”院长歉意地笑笑,“孩子不懂事,麻烦你了。”
“不碍事,有事你吭声,姐肯定马上到。”‘王姐’瞅了男人两眼,扭头回去了。
自始至终,院子里有个男孩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在男人下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院长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实际上是卧室,在一张已经掉漆了的桌子后面就有一张床,上面铺着一张凉席,床的一角已经断掉了,用几块红砖在下面垫着。
“不好意思,比较简陋,您将就着坐。”院长将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搬到了办公桌对面。
“没关系。”男人本想再点根烟,却是忍住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想在你们这里领养一个孩子。”
“这...”院长有些不好开口,因为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有残疾或疾病在身,并不适合领养,“如果孩子愿意跟你走,我这边没有问题,不过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去派出所登记信息。”
“这是当然,前两天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大约六岁大的孩子,他帮了我一个忙,我很喜欢他,在打听到他在贵院后,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就立刻来了。”男人语气很诚恳,令人信服。
“您说的是姜正吧?”院长恍然,福利院的孩子们很少会出去,而两天前她让姜正去两条街以外的油铺打油。
如果让院长说一个可能会被领养走的孩子,那无疑是姜正;但最不想被领养带走的孩子也同样是他。听话、懂事、长相漂亮、会讨人开心,谁会不喜欢呢?
“是这个孩子。”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手里提着一小壶油,夕阳在背后将男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好像不见尽头。
“没错,是小正。”院长点头肯定,脸上浮现一丝落寞,抿了抿嘴道:“先生您的条件我能看得出来自然是极好的,您能让这孩子过得像城市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吗?而且您家庭里的其他人同意这件事吗?”
“我叫李荣坤,是个自由摄影师,常年在世界各地奔波,没有老婆孩子,可能以后也不打算找了,所以来领养一个孩子。”男人递上自己的名片做起自我介绍,“我可以向您保证,以后如果找的另一半,孩子不喜欢她,我不会娶她。”
“言重了言重了。”院长大惊失色,“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不能给祖宗断了后,那就是不孝了呀。”
“啊?”李荣坤没想到自己在一番恳切的保证之后突然就不孝起来了,信誓旦旦说:“总之我肯定会把他当亲儿子养的。”
接着他和院长聊了好久,又回车上拿出自己多年拍的照片,有在北极拍摄的极光、太平洋海底珊瑚和稀有鱼类、甚至还有珠穆朗玛峰的仰拍,各种名胜古迹的照片更不用多说。
“好好。”院长松了口气,放松道:“既然如此,我把姜正那孩子领过来,你们相互之间熟悉一下。”
“对了,还有一件事。”院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姜正认为自己有一个‘影子哥哥’,怀疑他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的事情说了出来,“今天有个外国毕业回国的大学生来做了下心理辅导,不知道有没有好转,如果您领养他后,希望您能带他去正规医院看看。”
“大学生...”李荣坤先是低语了一句,随后开怀笑道:“小事一桩,您放心。”
随后他将从车里拿下的一个文件包打开,取出两个厚厚的信封,“我是个粗人,就不去给孩子们买衣服零食了,这里有十万块钱,是我对咱们福利院的一点支持。”
“十万?”院长原本将要伸出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她来到福利院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多钱,而且这钱拿着烫手...别人将孩子领走时候给一笔钱,这不和卖孩子没什么两样吗......
李荣坤看出了院长的顾虑,笑着开导:“现在卖孩子能卖十万块钱吗?这笔钱一方面感谢是对您和福利院在姜正小时候的照顾,另一方面是对咱们福利院其他孩子们的关心和帮助。”
最后他板起脸:“您要是不要,我就去买十万块钱的衣服和玩具让人开车拉过来。”
“别别,全买衣服和玩具那钱不就是打水漂了一样嘛。”院长急忙拉住男人的衣袖,紧接着又立马放开,深深鞠躬感谢。
李荣坤侧身没有接受这一鞠躬,“我出去和姜正那孩子说说话,他应该还记得我,今天先不接他走了,让他和其他孩子们告个别,明天我再来接他,顺便去派出所把各种手续办好。”
院长没有多想,答应道:“是该让这些孩子们告个别。”
李荣坤来到院子一角,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小家伙,“小不点,我们又见面了。”
姜正没有搭理他,甚至没有抬头。
“我已经向福利院申请领养你了,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归我管了,开不开心?”李荣坤此时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我有权利申请拒绝领养。”姜正抬头道。
“呦呵。”李荣坤嗤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嘛?故意杀人是要被枪毙的。”
“第一,不是我杀的,是我哥哥杀的;第二,我是正当防卫,对方手里有刀且是多人,我反杀他们甚至不构成防卫过当。”姜正声音稚嫩,思绪条理极为清晰。
“厉害厉害。”李荣坤敷衍的赞叹,“从哪里学的?”
“电视节目,《东方大律师》,之前打油的时候在油铺里的电视机上看到的。”
“嗯。但是我要告诉你,普通的法律虽然无法惩治你,但是有混血种的法律却可以对你做出惩罚。”李荣坤得意的笑了笑。
“然后呢。”姜正头又低了下去。
李荣坤觉得这孩子实在不可爱,摊牌道:“所以你必须要接受我的领养,明白吗?”
“可以,但还有我...”姜正咽了口吐沫,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你哥哥?”
“嗯?”姜正意外地扬起小脸,“对。”
“行,还有问题吗?”
“没了。”
“明天我来接你,晚上收拾收拾东西。”
...
傍晚,院长买回了一大袋子菜和一只鸡、一条鱼,这对中午刚吃过鸡腿的孩子们来说无疑是过年了。
在餐桌上,院长将姜正离开的事情告诉了其他孩子,他们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至少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开心,倒是有两个大孩子悄悄把中午分得的玩具送给了姜正一件,分别是一个小风车和一个小陀螺。
深夜,姜正依旧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一角,不是很结实的泥土地已经有要被做凹下去的迹象,在他的身旁,是他淡淡的影子。
“哥哥,你回来了吗?”
“哥哥,我们要搬家了。”
“哥哥,明天走的时候你如果没有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了呀...”
姜正自顾自地说着,但现在是上帝都要睡觉的时间,没有人来管他。
他也很困,蚊虫不叮咬他,却一直在耳边发出嗡嗡的讨厌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弦月如钩,夏虫脆鸣,空中悬挂着繁星围绕在冷月四周,微风挟裹着凉意翻动,轻纱般的云层漂浮不定,好像隐藏着什么仙庭宫阙。
突然,天暗了下来,远处有黑色的云层翻滚而来,星星不见了,只留下一牙银月在黑夜中孤独沉默,最后就连那最为明亮的冷月也被黑暗遮盖,如此微弱的光芒怎能抵抗黑夜的覆没?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了黑暗,一切颜色都失去了意义,漆黑如墨,像是在昭示着某位存在的到来。
他可以是黑暗之神厄瑞玻斯、堕落天使路西法、死神塔纳托斯、昼隐夜出虚无缥缈的夜游神。
没有盛大的雷霆骤雨作为他降临的礼炮,静默是对他最高的崇敬和致意;他没有臣仆亦没有王座,然而世间的一切尽皆臣服在他的威严之下。
“哥哥,你回来了么?”男孩缓缓睁开眼睛,清澈如许的双眼在黑暗中绽放出如万花筒般瑰丽的金色,仿佛是冥界深处恒古不灭的灯烛。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