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多希望死的是你 (2000)
我的头好疼,身上也好疼,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了我的身体,滴答滴答,原来是这样的声音。
“醒来了?”男人的声音清冷,听着没有一丝温度。
“是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治好她。”
是命令。
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翌日的阳光刚刚好,透过落地窗,稀松地照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
我睁开眼睛,依旧沉浸在几日前的那一场车祸之中,先涌上来的,是恐惧。
安静洁白的病房,空荡荡的摆设,偌大宽敞。我好熟悉这个地方,傅绍清身中枪伤,也是在这里,躺了好久好久,终于,这下轮到我了。
所以说,我又回到了燕京,又回到了畅春园。
外公呢?他怎么样了?
我掀开被子,起身,总觉得这里,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
所有带棱角的东西全都有胶布紧紧地裹好,包括桌角。尖锐的物体尽数被收走,可我记得,在厨房,分明是有水果刀的。
陶瓷玻璃制的摆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些疑惑,兴许不是同一个病房罢。
可当我看到所有的门窗都被链条锁得死死的,我便知道,情况和我想得究竟有多不一样了。
想开门,却现门打不开。我只能重重地拍了起来,额头上的伤口用纱布包着,稍稍用力,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有人在吗?”我咬着牙问。
看样子,有人一直守在门外,一阵骚动之后,才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涌进来几个白衣大褂,和若干值班的护士。
“有什么情况?”其中一个掏出了纸和病例卡,眼镜上的寒光一撇,沉声询问道。
气氛,我总是觉得怪怪的。
其实我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不太对劲,可我最终问的还是,“外公呢?他还好吗?”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我,是久久的,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怎么了,情况不好吗?”我有些着急,稍微一用力,浑身就又开始疼了。
“死了。”
纷纷低下而回避问题的头,闻声又纷纷抬起,互相看了一眼,便自动为声音的主人绕开一条道路。
我看见傅绍清向我走了过来,冷漠的脸庞,冷漠的眼神,还有……冷漠的一句,“死了。”
我楞楞地看着他,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嘴角干涩,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如撕扯过一般。
“你说……谁死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还需要问我吗?”傅绍清忽然一把扯过了我的手,从牙关里颤抖地出了一句话,“在他七十岁生日那天,他死了。”
“我不信!”眼泪一下子就从我的眼眶里喷涌而出,外公……他还要和我一起钓鱼呢,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咬着自己的唇,疼痛和鲜血让我知道这并不是在做梦,我痛苦地叫了出来,“外公……”
昌西是他的家乡,他说,以后便不回去了。让我和傅绍清好好在燕京生活,有空便去看看他这个小老头,就很知足了。
他说,亏心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对过傅绍清,他知道那孩子,很愧疚,很孝顺。芙萝的死,又哪里是他的错呢?本没有血缘关系,却担了他那么多年的照拂,这声“外公”,叫得他亏心。
他还和我说,其实早就该走了,芙萝没了,你却来了。该了的牵挂也了了,傅绍清和芙萝,早早儿就该了结了,一拖,竟然拖了快十年。傅绍清便再没什么理由厚待他了,他也再没什么借口留下去了。
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我总怪他,说得这样不吉利。可最后,却真的如他希望的那样,在他七十岁大寿的那日。
我一直在哭,傅绍清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就这样,站在一边,用着宛若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冷漠之中又带着厌恶的目光看着我。
我低下头,哭着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上那辆车的,我不知道,那个并不是京军的司机。”
对,那个司机!我抬起头,一颗滚烫的眼泪从脸颊划过,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又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你不知道?却让外公坐在副驾驶。真是好巧,你受了点皮外伤,什么事情都没有。”
傅绍清说完,便是轻笑一声,我震住,我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从喉咙里哽咽而又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所以,房间里的一切改变,都是按照他的要求来的么?我以为,经过昌西那几日,他会对我有所不一样了。可回到了燕京,傅绍清又变回了傅绍清,同样的病房,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你是在怪我……”
我才现,手腕上又变回空荡荡的原样,手链不见了。
我记得,车祸生的那一瞬间,两条手链“嘶啦”一声,璀璨的水晶尽数被碾压地变了形,混着鲜血,生生断裂开来,纷繁落下,细碎的宝石割破了我的手臂。
那个,是傅绍清送给我的,它自己断开了……从我的手腕处断开了。
傅绍清一步步逼近,让我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到可怕,他用冷冰冰的口吻告诉我,就像在宣读一份毫不相关的文件,“经过调查,那个混进来的司机你哥哥派来的人,祁念”,忽然他喊着我的名字,身影近在咫尺,我能感受到傅绍清身上的温度,他举起手,又慢慢地摸着我的头,带着玩味儿似的挑起几缕线,“你说,这叫我怎么不怪你?”
我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祁煜,祁煜……怎么会是他呢?我目光闪烁,害怕和无助的情绪就快要把我逼疯,可我却告诉自己,祁念,这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要镇定,你要安静。
我想躲开傅绍清,却被他死死地堵在角落里,无路可退。他的动作温柔,眼神却露出了狠狠的杀意,“而你却让一个从未坐过汽车的老人坐在副驾驶。”
“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我带着哭腔说道,“你相信我…”
“外公死了,你却没有,我要怎么相信你?这一切都是巧合?你哥哥派来的人,正好只要了外公的命,而你,除了受了点伤,毫无损。呵,那真是巧得过分了不是吗?”
我觉得傅绍清真的好残忍。这远远要比知道那司机是祁煜派来的人还让我感到绝望。
“所以你觉得,死的应该是我,一切就理所应当了是吗?”我对上他的眼睛,语气也是冷冷地质问到。
傅绍清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的手离开了我的头,却用力地提起了我的身体,我仰头,几乎可抵到他冰凉的鼻尖,如灼烧一般炙热的气息仿佛带着要将我吞噬一般的铺天盖地,我觉得好不安,想要脱离傅绍清的桎梏,却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告诉我,“我多希望死的人是你。”
我多希望死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