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应得的。
我气极了。
傅绍清指了指手表,眼睛里的怒火和我半斤八两,几乎快要溢出来,他一字一顿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个小时,而你却和那个姓董的在一起吃饭,你觉得我会开心?”
“你开心不开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冷笑了一句,又瞪了他一眼,“董新宇被停职了,这也是你的意思?”
“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四年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没了程诺,又来了一个董新宇。心疼是吗?我不过只停了他的职,还没要他的命。顺便告诉你,以后任何地方,和警界沾边的他都别想再混了。”
“你还有脸提程诺?”我几乎就像把眼前的男人撕碎了,“你除了拿身边的人威胁我?还有别的手段?”
“没有。”他对着我,阴冷地笑了笑,“我就是有这个本事威胁你。”
理智告诉我不要冲动,但我想,对疯子来说,还是不要讲究什么仁义道德。
于是我直接推开挡在前面的椅子,扬起手,就给了傅绍清响亮的一记耳光。
全身的力气和从前所受的种种委屈,都化作此时此刻的微微泛红的巴掌印。
傅绍清轻轻擦拭了一下嘴里溢出来的血渍,“你打够了?”
够?怎么可能够,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我本来可以忘记过去,在这里好好的生活,可以去国外深造,再风风光光地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可傅绍清却这样自私地打断了这一切。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以后也是这样。
四年前他说,他不过是拿我当一颗棋子来威胁祁家的人。
四年后他说,他是爱我。
傅绍清还想让我怎么样呢?我差不多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别闹了,国外现在的环境太乱,就在沪津不好吗?至少有我在。”
“那不一样,国内外的资源差太多了。”我大概是被气糊涂了,沉了深深的一口气,“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傅绍清,你还有脸说要和我在一起?你难道忘了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所以现在是失去后的追悔莫及,想要把我捆在身边。但是,我又凭什么要这样任由他摆布,我不是非傅绍清不可。
四年前的记忆对我来说还不如忘得干净,谁想记起那样窝囊的时光?
“念念,过去都是我不对。别吵了好吗?”傅绍清的血渍还没有干,又隐隐约约浮上了新的鲜艳。
他走近我,又想把我拢入怀中,可我却只是用力地推开了他,“你想得也太美了些。”
我的目光冷冷,“祁家的人,是你害死的。”
“他们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何况不斩草除根只会造成日后的隐患,所以我只能做绝,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念念,是你自己太过善良了。”
呵,说得好理直气壮。
“可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傅绍清,你到底明白吗?”
我的眸子变得猩红,鼻子涌起了阵阵酸痛,撕心裂肺地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
“有时候,血缘根本就不重要。你的哥哥抛下了你,你的母亲怀疑你,他们尽到了做亲人的义务了吗?不过是不得已,才把你接回来的。”
“我承认,要不是因为我爱上了你,你的下场兴许和祁家一样。他们不会不料到这一点,却还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我这里推。念念,你说说,这样的血缘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动摇了,后来我所有的计划都分崩离析,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偏离轨道,离我的目的越来越远。祁念,你是我唯一的例外。所以后来,是我默许祁悦做那些事情,若是祁家的人能下定决心与你脱离关系,那样我便没有负担了。我想摧毁的只有祁家,而不是你。可我没有想到……那大概是我人生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情了。”
我恨极了傅绍清,凭什么又将我的伤疤硬生生地揭开,又残忍地告诉我现实到底有多血淋淋。
“所以,你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而伤害我。”我不会再哭了,又有什么好哭的,“你不知道,当那些人作伪证的时候,当我妈妈以为我是冒充的那个时候,当我爸因为我气死的时候,她恨不得掐死我。那是我的亲妈妈,可她却当我是仇人。”
“念念,对不起。”傅绍清的语气听着和我一样揪心揪肺的疼,可他又有什么好疼的?这一切不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说祁家对我不好,不配做我的父母哥哥,那么,云水村呢?他们呢?那些人到底多无辜你知道吗,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就是听说了他们那么惨烈的下场,我才绝望得想要去死的。”
直到今天,想起那些事,我的心脏还会隐隐作痛。我的爹娘……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要牺牲在傅绍清的计谋之中。
我仅仅握着自己的拳头,从尾到头,仿佛涌起一阵滚烫而又强烈的炽热,从湿润的眼眶里,干燥的喉咙里,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地喷出来。
“我没有伤害他们一分,事实上,京军从一开始就暗示过他们,并且给他们保留了足够的撤离时间,在此期间,云水村很安全。可那些人却迟迟等到中央军和起义军交战才知道到底生了多严重的事。”
傅绍清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就像在给我心平气和地分析什么战事,我想大概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之时,情绪更加不会波动一下,更别说比起他的宏图大业,几十条人命根本就眼里一文不值。
傅绍清从来都只想着自己,包括我。他口口声声地说他爱我,可不过也只是将爱的人视作属于他的利益。
四年后的祁念不会再这么傻了。
“呵?什么在那里驻军,你不就是想拿云水村要挟我?不然你的棋子跑了可怎么办?”我勾起一抹阴森森的冷笑,极致嘲讽。
“……那都是借口,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害怕你真的会走。”傅绍清咽了咽嗓子,声音居然越来越弱。
他在难过?
“别说得那么虚情假意了。起义军背后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贩卖军火给他们,不然以他们不成规矩的军队,又哪里来的力量和中央军抗衡那么久,又哪里会有战争?云水村的人又怎么会死?!”
“念念。”傅绍清似乎很是无奈地喊了我的名字,“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先下手,对于那个村子,我很无奈,但是没有办法。”
“你总有你的借口,那么,你杀了我身边的朋友,我又要怎么原谅你?程诺,小乐,还有惠安她们!又有什么解释?”
我走近,重重地指了指他的胸口,我很好奇,那个地方,到底存不存在心脏这种东西。
人的血液从动脉迸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炙热,可傅绍清的呢?
他大概连血都是冷的。
让我数数,他到底杀过了多少人?
从最开始的顾璇婷,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狠心的。到后来的种种,已经数不过来了。
不止一次,他在我面前开枪。
“不是我做的。”傅绍清看着我的眼睛,说得直白而又真挚。
“是祁悦对吧?”我冷笑了一声,“说到她,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在我面前宠着她的吧?我差点就死在了她的手里你知道吗?可你还以为那是我和祁煜串通好的,要你外公的命来抵我二姐的命。”
“当时我真傻,害怕你不肯相信我。现在想来,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二姐不就是你害死的吗?一命抵一命,很公平不是吗?”
“我对祈悦不过是做戏。只有这样她才会完全放下戒备,心甘情愿地跟着我。祁家很疼这个非亲生的女儿,只有把她握在手里,祁笙才真的无可奈何,我不想出什么意外。对不起,念念,那个时候,我故意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的心里也很难过。”
傅绍清抱住了我,我竟然能够感受得到他脖子下淌过的湿润,他紧紧地抱着,不愿意松手,“我很后悔那天没有调查清楚就怀疑你,对不起……”
他今天到底说过多少个对不起了。
看看,他一定是内疚极了。
那便任由他内疚到死吧。反正,这都是傅绍清应得的,那四年的痛苦也不过是我留给他的小小报复。
傅绍清,你以为我现在仅仅是要和你一刀两断那么简单?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他抱着我,嘴里喃喃得全是道歉的话,傅绍清一直在哄我,可我却觉得可笑极了。
我没有推开他,只是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一句,“所以,你看看你,究竟有多么可怕。谁知道你有没有一天,会算计我?会不会今天的话也都是逢场作戏?傅先生,你觉得你刚才说得可信吗?你自己相信吗?”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算计你的。”傅绍清的语气有些急促,我难得看到他慌乱的样子,“你不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天,我都快要疯了。我在想,这大片江山不要也罢了,留着有什么用呢?我集中了燕京城外,全国上下,最好的医资都来治疗你,若你出了一点点事,通通都陪葬。我想老天爷到底施舍了我一点希望,你后来沉睡不醒,但却没有了生命危险。可后来,你却不见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们常常说,傅少,你放下吧,不会再回来了。”
“这四年的煎熬,一次又一次的寻找无果。我想,你能去哪里呢?再不出现,我可能真的要放弃了。”
“所以,你就找了各种各样和我相似的女孩,傅少,你说你那么绝望,可日子到底还是过得潇洒,你说说,这好不好笑?”
“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没有说话。
“你回到我身边来,这样的事都可以了结。念念,她们不过都是你的替代品。”
“那么,我是不是芙萝的替代品?”
傅绍清忽然有些松开了我,不过短暂的几秒,便又紧了紧力道,好像怕我随时逃走,几乎要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带着令人喘不过起来的窒息,“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好肯定。
“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会真的喜欢上我?”
“不一样。她在我年少的时候陪我走了很久,我只是……有些依赖她。我对你,却是真实的男女感情。”
“念念,我们的婚姻还有效。你到现在,还是我的妻子,不管逃到哪里,永远都是。”
“别再提那个可笑的东西了,连婚书我都烧了。”我别过头,“你松开,我呼吸困难。”
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终于有了空隙,我立即推开了他。
傅绍清叹了口气,“所以,你就这么恨我?”
“是,我巴不得你现在就去死”
他沉默,良久,他对我说,“好。”
他说好。
“傅绍清,你确实该死。你知不知道,章川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可你却狠心地杀了她。”
他震惊,身体彻底僵住,就算是极度惊讶,可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说什么?”
是我想要的反应。
我笑着,“没听清楚吗?我说,她是你的妹妹,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妹妹。”
他没有说话,撑在书桌上,傅绍清只是低下了头,黑色的碎垂下,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是后悔,是难过,还是怀着别的复杂心情。
“我说了,血缘有时候没有意义。”
他隐忍自己的感情,他在安慰自己,苍白而又无力地为自己的过错解释,可分明,那撑在书桌上的修长手臂早就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指尖泛白,咯咯作响。
傅绍清多痛苦啊,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开心。
我又笑了出来,“傅少,我总觉得,给你一巴掌还算是便宜的。不如再听我说说别的行不行?”
微微偏过头,啧啧,好稀奇。傅绍清第一次表现得抗拒,“你别说了。”
“我就是要说,怎么,傅少现在不爱听啦?那么怎么办,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再难听得也要听,傅绍清,你知不知道。”
“我肚子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忽然笑不出来了,装作再洒脱肆意也笑不出来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