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停滞往事（六）
温存过后。
沐言炎突然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无奈：“其实……你不是安德斯，对吧？阿一？”
“这都被你发现了……”
阿一叹气，她原本就于安德斯长得极像，这次安德斯有事，不能与沐言炎过多纠缠，在加之要将沐言炎放到安全的地方一段时间，所以便派阿一假扮她来陪着沐言炎缠绵了。
“不过你既然能认出来，那你肯定也猜到，安德斯为什么要这般了。”
“是因为我？”沐言炎问。
阿一点头：“是，也不是。”
“你也知晓的，灵气复苏有段时间了，可神灵的强大依旧是我等无法追逐的，但是……神灵有使徒，他们可以分走神灵的力量，虽然目前为止，只有一位使徒。”
“可小姐她，似乎知晓了成就使徒之法，但她似乎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使徒，或者说，我们……都没拥有成为第二使徒的资格。”
“小姐她……想以死，来换取属于人类的使徒！”
阿一握着沐言炎的手臂，她的脸色苍白，仿佛透明一般。
“这件事……小姐从未告诉我，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恐怕永远都不知道……”
沐言炎沉默半晌，忽然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消息？”
阿一愣住，是啊，凭借沐言炎的性子，若是安德斯死了，沐言炎一定会伤心，更何况，安德斯是她唯一喜欢的人，她绝不希望安德斯死去。
“因为……”阿一顿了顿，“小姐曾说过，她不想欠你人情，她愿意用命偿还，可惜，小姐已经不能再承担任何风险了……”
“我知道了。”
“不就是牺牲自己，助人类有属于自己的使徒……她这般大义，我自然……自然不能……”沐言炎垂下眸子。
“小姐……你不难过吗？”
“难过。”沐言炎苦涩一笑，“可是难过又能如何？这本就是她选择的道路，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制止她呢……这是她的理想…”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她。”
“小姐一定会成功的！”
“嗯。”
沐言炎起身，看向窗外，看向极为遥远处的古堡，古堡上空笼罩着浓厚的黑雾，宛如魔鬼的爪牙。
她的双眼变得冰冷，她的唇畔浮现一抹残忍的弧度——
既然安德斯要牺牲自己，那就由她沐言炎代替她去牺牲吧。
“呼……凭什么是你去死阿？你这般聪慧，勇敢，不该死于这里。”
沐言炎喃喃。
“你说什么？”阿一疑惑的看着她，“你刚刚是说……”
“没什么。”沐言炎微微勾起唇角，“你先离开吧，别暴露了，免得引来麻烦。”
“不行，我要留下陪着你……”
沐言炎摇头：“不必。”
“那……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沐小姐。”
沐言炎：“……”
她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脑袋：“笨蛋，赶紧滚吧！”
阿一委屈巴巴的离开了，沐言炎看向窗外，天色暗淡，夜幕降临，她轻轻合上眼睑，靠在枕头上，陷入深眠。
夜晚，沐言炎醒来，阿一还在旁边守着她，沐言炎有预感，如果今夜再不赶去古堡，阻止安德斯，那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阿一的实力也不错，她无法在不伤害阿一的情况下将阿一打晕。
正当沐言炎思考对策的时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沐小姐，你在里面吗？”
是安德斯的声音。
沐言炎咬了咬牙，她迅速披上睡衣去开门，却不料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安德斯朝她扑了过来，沐言炎早有预料，身子倒退几步：“好了，阿双，别骗我了，安德斯老早就到古堡了，是不是？”
“嗯，小姐早就知道你会去找她，所以让我来辅助阿一将你留下。”
阿双卸去伪装，露出她真实的模样，“沐小姐，你别怪阿一，她是为了保护你。”
沐言炎叹气：“你们都太固执了。”
她转身回屋穿上衣服，随即跟着阿一与阿双对峙。
别墅内，寂静无比，对于阿一和阿双来说，她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拖住沐言炎，让她今夜无法抵达古堡周边五公里范围。
所以，先按捺不住的是沐言炎！
她右拳如刺，瞬间击向阿一腹部，将她逼退，随后左腿扫向阿双的腰际，趁着阿双躲闪之际，猛然跃至半空，一脚踩向阿双的脖颈。
她这一脚并非虚晃，而是蓄满了力量，若是踢中，阿双绝对会丧失反抗能力。
“唔！”
阿一上前，双手交叉，挡下了这一击，而后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沐言炎皱眉，她刚才那一脚，竟然只让阿一退了两步？
这个女仆，实力居然只比她低上一截！
“砰！”
阿双一拳瞬间轰来，带着雷鸣之声轰向沐言炎，沐言炎侧身，堪堪躲过她攻势，同时反手抓住阿双的胳膊。
阿双吃痛，另一只手挥动拳头，朝她的脑袋砸去，沐言炎侧头躲开，抬腿踹向她的肚子，却不料阿一的双手从阿双猛然扣住她的脚腕，将她拉进了怀，双手抱住腰，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也被压制在墙壁上。
“咔嚓咔擦……”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沐言炎疼得脸色惨白，额头冒汗，而她却丝毫没有松开阿双，反而越箍越紧，她的手背青筋直爆，显然是用尽了全力。
“咔嚓……”
阿双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是没有让阿一松开手。
沐言炎怒瞪着阿双，她拼劲全力挣扎，二者皆是在比拼忍耐力，最终是沐言炎先撑不住了，她放弃挣扎，颓废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沐小姐……”阿双缓慢的开口，“你很厉害，可是……你不该去牺牲自己……”
“呵……”沐言炎讽刺一笑，“我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你们家的小姐却可以？”
“她……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们家的小姐为我做了多少事情？为了挽救这个世界做了多少事情？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她很聪明，很好，而我什么都不行！凭什么是好人死去，平庸者活下来！”
“小姐说过，她会照顾你，你只需要等待她回来便可……”
“她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你要是还需要见到你家小姐的话，就让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行，小姐之命令，我等不会违背，沐小姐，还请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会来送您离开这座国度……”
“我不走……”沐言炎突然发狂似的挣扎，“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阿一和阿双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抱住沐言炎，不停的劝说，沐言炎渐渐冷静下来，但仍旧不肯妥协。
“小姐吩咐过……”
“你们别管我……我一定会救她出来的……”
“沐小姐！”阿双哭泣着，“我求求你，不要做傻事！阿双求你了！你要是出了事，如果小姐好好的回来了，阿双该怎么向小姐交代阿！”
“交代？你告诉我，她不活下来，我怎么给她交代？”沐言炎冷笑，“我只是去救她而已，又不是去送死！你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认定我必须去死？难道我就应该乖乖听从你们的摆布吗？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沐小姐……抱歉，但是我们不能赌，我们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阿一红着眼睛说。
“你们是想逼死我吗？”沐言炎歇斯底里的咆哮。
阿双和阿一相视一眼，均是沉默。
沐言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睛，望着阿一和阿双，目光坚定：“我决定了，今晚我不会离开这里。”
阿双惊愕：“沐小姐……”
“你们不用拦我了！”
“沐小姐！”
“阿双，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的活下去的！”沐言炎握紧双拳，却早已泪流满面，“我……我会听她的，好好的活下去的……吧？”
现在沐言炎的双眸失去了色彩，宛若枯井般幽深黑暗，她像个木偶娃娃，麻木的坐在床沿，望着窗户，仿佛那里能够出现奇迹。
阿一和阿双互看一眼，均摇了摇头。
沐小姐根本不愿意妥协，如今这般模样也只是来骗她们的。
毕竟……沐言言对小姐的感情，她们都有目共睹。
她们虽然不清楚这份感情究竟是因为爱意、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
而且，既然小姐选择沐言炎活，她们就会忠诚于她，守护她，而且，她们更希望，沐言言能够活下来，这是她们唯一能够报答小姐的方式。
她们的沉默，在沐言炎看来，却成了无奈的默许。
她嘴角微扬，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随即靠近卧室的窗台，把门一关。
窗外漆黑一片，她甚至看不清远处的景致。
可是她能听见风声呼啸，流风哗啦啦的敲打着玻璃，她心中升腾起浓重的恐惧，但是她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思考着，她能逃出去吗？
“吱呀——”
门轻轻打开了。
沐言炎倏尔回神，扭头看去，一道身影逆着月光而来，她披着黑色长袍，一张脸隐藏在阴影当中。
“阿三？原来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阿三。
她走到沐言炎跟前站定，伸出手，指尖抚摸沐言炎苍白消瘦的脸颊。
“你很美啊……”她喃喃，“为什么不笑呢？你笑起来一定会更加漂亮的……”
“笑？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沐言炎有些崩溃：“我怎么笑得出来的”
“我教你笑……你试试。”
沐言炎咬牙，却没有拒绝。
她盯着阿三，看着她的唇角弯起，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她不由自主的跟着弯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但她仍旧固执的维持着，保留着那一抹笑。
“笑……如果小姐在，她不会想看见你现在这样的。”
阿三面无表情的走近，伸出手掐了掐沐言炎的脸，“笑一笑。”
“不要……”沐言炎摇头，她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她讨厌别人捏她的脸，讨厌被操纵。
“不要也要。”
阿三继续捏着她的脸，“再笑一个，嗯？”
沐言炎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任由阿三蹂躏。
“我和她们不同，我可以带你去找小姐。”
阿三突然开口。
沐言炎抬起头，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嗯，真的。”
“阿三，谢谢你。”
阿三松开手，退后两步，看着沐言炎：“我会把你送出去，但是你必须按照我所说的去做，记住，不论你遇到什么危险，你都必须立即回来，不准伤害自己！”
沐言炎点头：“好。”
阿三转身离开，临走前她顿了顿脚步，低声说：“沐小姐，你知道吗？我们这些人，并非没有亲人，只是因为一场变故，才会分散四周，小姐曾经对我们说，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就一定能将我们的家人团聚，但是我不同，我的生命里只有小姐。”
沐言炎怔然，呆愣的看着阿三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垂下脑袋。
阿双和阿一站在房间内，守着沐言炎，她们看着阿三出来。
而后……
下一刻，她们晕了过去。
“走吧，离开这里，前往古堡。”
夜色之中。
沐言炎骑着机车，行驶在大荒漠之上，四周除了沙子便是石头，连个绿植也没有。
她的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她扭头朝天空看去，只见一架飞机在空中疾驰而过，她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飞机上，有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女人，正朝着她挥手。
这是……记忆？
为什么记忆会具现化起来？
下一刻，飞机瞬间消散，大荒漠上依旧只有沐言炎一人。
她皱眉，低声自语：“刚才那个女人……就是我？”
沐言炎回忆起那日，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
和刚刚一模一样。
所以，是自己的记忆被不知名的存在具现化了！
沐言炎心脏砰砰砰直跳，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踩下油门，朝着古堡驶去。
她有预感，记忆具现化一定和古堡有关！
安德斯，她来了！
晚上十一点半，沐言炎终于抵达了古堡，她从机车上跳下来，迅速跑向古堡大门，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大厅里灯火通明。
“安德斯？安德斯！”沐言炎喊了几声，然而没有人理睬她，她急匆匆冲进最近的一间房间，准备一点点搜寻过去，然而刚走进房间，她便愣住了。
宽敞奢华的房间内摆放着精美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满各种画作，地毯上铺陈着昂贵的波斯地毯，金丝楠木家具彰显奢侈，墙上挂着的油画皆价值不菲，这是哪儿？
沐言炎疑惑的环顾一圈，不，不对，这不是那个破旧的古堡里该有的东西！
难道是记忆？
沐言炎屏息凝神，慢慢闭上眼，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陷入昏迷状态。
她回想着自己现在正处于一座高档的豪宅中，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优雅尊贵的女人，那个女人气质温婉，容貌精致，正是一年之前的安德斯。
而后，周围的环境在她想不到的时候悄悄变化，化作了她记忆中的模样，那一年前的安德斯也显化出来了。
“你来了……”
沐言炎睁开眼，看到安德斯端庄优雅的坐在沙发上，她的声音温软如水，带着几分叹息，似乎透着几分疲倦。
沐言炎迟疑：“你……你……”
“怎么了嘛。”安德斯有些疑惑，“言炎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可你终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