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拨云见日

宁旭和高青竹都已听到了声音，那声音似从右侧传来，便忙走到右舷看去。此时木船在江中行驶，离了岸边仍是数丈远，只见前方江边的一块青石之上，一个蓑衣老者正在垂钓。显然，刚才那句话应当就是老者所说，只是离了那么远，他的话竟似就在耳边所说一样。

“老丈，江水这么急，你在这里哪能钓到鱼！”高青竹大声喊道，也不管老者是否听见了，随即又小声道：“这老头有古怪，咱不必理他！”神情竟有些紧张。

宁旭点了点头，老者的声音又远远传来：“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岂非太便宜你们了！”手中钓竿一扬，“老夫今日钓不到鱼，甚是晦气，讨个彩头吧！”说罢钓竿一甩。

宁旭惊道：“小心！”

高青竹刚要点头，胸口猛地一紧，“啊”的一声，身子已经离舷而起，不由自主地往老者而去，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宁旭见状大惊，不由得考虑，飞身而出，一手探出，却抓空了，随即足下生风，紧随着高青竹，往老者掠去。

女丑二人也听到动静，纷纷出舱，见此情形，更是花容失色，连忙呼喊着船家转舵靠岸。

宁旭身在半空，头也不回，只喊了一句：“停在那里就是，不要过来！”

水手们当即慌忙抛锚。

等快到老者的身边时，宁旭担心老者再施突袭，猛地停了下来，当空而立。

眼见高青竹便要摔在乱石堆上，忽然红光一闪，高青竹的身形骤然暴涨，化作了一头巨大的黑毛野猪，长鼻獠牙，遍身钢毛，巨大的身躯轰然砸向了老者。

老者似乎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略显惊讶，却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慌张，左手探出，一指点向迎面而来的野猪身躯，红光爆涨，高青竹顷刻间又化作了人形，摔在了江岸上，气息萎顿。

宁旭眼见老者如此的身手，自己是远远不及了，抱拳道：“方才打扰了前辈钓鱼的雅兴，再此告罪，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的朋友！”

“这些话，你怎么不早些说呢？”老者收起鱼竿，望着宁旭，意味深长。只见鱼竿之上便连鱼线都没有。

宁旭更惊，只得抱拳道：“一时大意，并未注意前辈您在此处钓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你以为离我那么远，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起身离了青石，脚下不动，轻飘飘到了岸边，除下了蓑衣，里面是纯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寻了高青竹身旁的一块空地，便席地而坐。老者身形极高，即便是坐着仍显得很是高大，一股如山岳般的气息自然而然发出。

宁旭心知老者此时若要动手，自己是万万躲不开的，可即便是自己能凭借身法躲开，高青竹还在他的手里，自然是不能弃之不理的，当即缓缓踏空而下。

老者似乎对宁旭可以踏空而行并不觉得惊讶，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宁旭坐下。

宁旭看了高青竹一眼，见他脸色发白，双目紧闭，不禁有些犹豫。

“有些话他听不得，如此睡上一觉也好！”老者淡淡道，右手一挥，平地多出一个木制茶几，其上茶具齐全，老者提起茶壶倒出了两杯茶，竟然隐隐冒着热气。

宁旭心知老者身上应当也有某种类似于星宿海的储物空间，听他说高青竹只是睡着了，也不由得不信，当下在茶几一旁坐了下来。

老者自行端起一杯茶，轻轻嗦了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转头望向宁旭，“怎么不喝？怕我下毒吗？”

宁旭其实本来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听老者一语道破，忙道：“我怕烫，等会再喝！”

老者一笑置之，又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宁旭闻言险些跳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老者话中之意，究竟是问他来离阳国多久，还是来到此处世界多久？难道他竟然知道自己本不属于这里！

以防万一，宁旭正色答道：“也就一两天吧，刚进了城就出来了！”

老者将茶盏放下，微笑着望着宁旭，那意味分明就是在说，“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宁旭心中一慌，默运“心如止水”，狠下心道：“算起来差不多一个星期吧！”说完似乎心中有一块巨石落地，猛地轻松了许多，却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一个星期？”老者微微皱眉，似乎不能理解，又似乎是嫌弃宁旭如牛饮水，糟蹋了他的好茶。

宁旭擦了一下嘴，笑道：“一个星期就是七天。”

老者点了点头，小声道：“算起来，时间倒差不多。”

“什么时间差不多？”宁旭忙问道。

老者却没有回答，给宁旭又添了一杯茶，抬头望着天空越聚越多的乌云，若有所思。

宁旭这次没敢一饮而尽，学着那老者的样子，轻轻嗦了一口，果然茶香四溢，满口生津。

低头瞧见老者放在一旁的鱼竿，突然惊道：“前辈是故意在这等我的！”

老者不置可否，却抬起左手，随意的往天空拨去，“我在此与人说话，晚些时候再来吧！”

宁旭仰头看去，更是大惊失色，之前天空之中原本聚在一处的乌云，竟似真的被老者拨了开去，散到了两边，一时阳光灿烂，如金线般洒下。

“他是天尊！”宁旭想起高青竹此前跟自己介绍的境界差别，如此拨云见日的手段，除了天尊，还有谁能做到？只是…他又是哪一位天尊呢？此时仍在离阳境内，难道他便是赤焰天尊？但他为何又是一身白衣？想到此处，心下更不敢大意，身子也坐直了些，显得有些拘谨。

老者低头端起茶盏又嗦了一口，瞧见宁旭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微笑道：“不必拘谨，你如今做了涂山城的城主，以后怎么打算？”

“这你也知道？”宁旭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察觉自己失言，忙正色道：“小子本领微弱，只想着将它们的诅咒解除，还他们一个自由！”

老者瞥了一眼正在熟睡的高青竹，笑道：“可曾想过带领涂山一城，在这世间争得一片天地？”

宁旭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想过，也还想请弘光天尊撤了涂山城的禁制，好让涂山城的百姓们都可以自由出城。”

“你可知近年来各国修士不少都与涂山城结了仇？”老者神情严肃，“便如今日的那名风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宁旭暗道，随即正色道：“那风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伤人性命，伤人偿命，死有余辜！”

“那你又如何呢？”老者厉声喝道。

宁旭凌然不惧，朗声道：“弘光天尊不管，各国的天尊都不管，那就由我来管！谁敢滥杀我涂山城的人，我必要他血债血偿！倘若有人寻事，手底下见真章！”

老者却突然哈哈笑道：“来来，喝茶，喝茶！”

宁旭只当老者便是替那风师过来讨说法的，一时并未喝茶。

老者并未再劝，自己嗦了一口，叹道：“一人一城之力毕竟有限，如何能抵得百十城邦？倘若五国联手，你又将置涂山城于何地？”

宁旭正色道：“这世间自有公理，倘若因此而与五国为敌，我也不惧！倘若他们愿意与我一起，即便倾城覆灭，也好过任人欺凌！”想到涂山众人对自己期盼的目光，更是精神一振。

老者微微点头，淡淡道：“妖人将盛，必主天下大乱！如今的天下，正如此刻的天气，黑云压城，恐不见天日，此时此刻，恰恰正需要有人可以拨云见日，方得天下太平！”转向宁旭，神情蓦地严肃无比，“希望你能紧守本心，便如那青石，风雨不动，约束部众，制定一方规则，人人遵守！”

江水冲击青石，飞溅如细雨。

宁旭听他的意思并没有要找自己寻仇的想法，心头略松，疑道：“前辈您在此等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

“你怎知我在此等你？”老者笑道。

宁旭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笑道：“我老家那边有个典故，说是有个智者在河边钓鱼，不同与旁人的是，他的鱼钩是直的，也没有鱼饵，正是愿者上钩之意！我见前辈钓鱼连鱼线都没有，岂不正是此意吗？”

老者哈哈一笑，“可惜终究比不得那位智者，他是愿者上钩，我到底还是自己出手钓的，还是一头大肥猪！”

宁旭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你身为一城之主，识人当清，用人当明，此去九黎更是迷雾重重，此茶有养精明目之效，望你细细体会，饮下这杯茶，咱们就此别过吧！”老者微笑道，举杯相邀。

宁旭当即坐直了身子，双手端起茶盏，两人相视一笑，均是一饮而尽。

老者右手一挥，那茶几茶桌便又不见了，深深望着宁旭一眼，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丫头，我就帮你这一次！”话音刚落，身形蓦地晃动，一滴江水飞溅而来，老者的身子便如气泡一般，崩散消失了。。

宁旭这下更是大惊，不知这老者是能时空穿越还是只是一具幻象，倘若只是一个幻象，便如此厉害，真实实力当真不敢想象。

可是他临走之际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帮的是谁？他到底是又哪一位天尊呢？

便在这时，天空中原本已被老者拨去的乌云重新又聚拢了起来，江风急骤，眼见便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