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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斗口

猴子见冷先生油盐不进,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步:“冷先生,我们找宋老三有急事,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我们可以给出赔偿,实在不行,就多给你些钱嘛!”

“钱,我不缺。”

冷先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和田红玉的扳指熠熠生辉,对我道:“我找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谈赔偿的事情,只是很好奇,宋老三为什么会找来你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相信你可以救他的命。”

我见冷先生对于赔偿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思考了一下说道:“宋老三给你的东西是假的,但我能给你一件真的,替宋老三当账。”

古玩行里,“当账”也叫“打仗”,“当”取自对等,当账就是以物换物,对等交易。

冷先生现在不要钱,那我就只能拿一件跟元铜炉对等的真品,把那件赝品换走,这事才能有个了结。

“有点意思了,你还算懂规矩。”冷先生嘴角微挑:“东西呢?”

“现在还没有。”我摇头:“我来得仓促,而且是为了救人,你只要把宋老三交给我,我保证可以带一件让你满意的东西回来。”

“我在古玩江湖也算走了一遭,像你这种空口白牙跟我对脉的混碰,还真是头一个。”

冷先生端起了茶杯:“老茂,送客。”

茂叔迈步上前。

明显很怕茂叔的刘树生犹豫了一下,起身道:“冷先生,我愿意替他作保。”

冷先生的目光忽然锋锐:“你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吗?”

刘树生被冷先生一道目光看得脸色发白:“我……宋老三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这个人贪生怕死,遇事最易退缩,今天愿意出头,倒是很让我意外。”

冷先生见刘树生敢顶撞他,看向了我:“宋老三烂命一条,我要了确实没用,你想把人领走,也不是不行。不过仅凭刘树生作保,这还不够,想以物换人,得让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我听见冷先生松口,心头一喜:“冷先生需要我如何,悉听尊便!”

冷先生给了茂叔一个眼神:“把我昨日纳入的器物取来,让他掌掌眼,顺便把弘附法师请来。”

听到这里,我轻轻握拳。

冷先生这是要找人与我斗口。

……

茂叔离开不到三分钟,就端着一个盖有红绸的托盘回到了房间。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这个和尚背着一个特别巨大的葫芦,粗略估算,高度至少得有一米五。

除了葫芦,此人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头骨佛珠。

我乍一看去,还以为他脖子上的佛珠是婴儿头骨,但仔细看看,那些头骨鼻骨较低,颜面外凸,应该是猴子的头骨。

那和尚进门后,比了一个佛手:“冷先生,您要见我?”

冷先生指向了我:“弘附法师,这位朋友想要匀给我一件珍玩,但我不太信得过他,所以想让你帮我考考他的眼力。”

弘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感觉我年纪太小,连客气都免了,用手对着茂叔放在桌上的托盘比画了一下:“请上眼。”

我见这和尚没什么礼貌,也没跟他打招呼,走到桌边掀开了红绸。

这桌上的东西,让我眼前一亮。

托盘上是三件一模一样的葵瓣口杯,杯体晶莹剔透,上有龙纹。

看样子,竟像是传说中的柴窑。

《事物绀珠》中对柴窑的评价为诸窑之冠,五大官窑之首。

这种瓷器之贵重,在古代即有“片瓦千金”之说。

柴窑总共也就生产了十年,而且当今并无存世。

判官录中对此物鉴定并无记载,我对于它的记忆,都是自己平时翻阅其他资料的时候看见的。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柴窑。

弘附和尚见我掀开红绸,开口道:“唐朝覆灭后,进入五代十国,柴窑是五代十国皇帝周世宗柴荣的御窑。明朝人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记录过: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闻其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这四如乃是鉴定柴窑的关键。”

我不甘示弱:“明代曹昭在洪武年间撰写,明中期由王佐增补的《格古要论》有记载:柴窑出北地,世传柴世宗时烧者,故谓之柴窑,天青色,滋润细媚有细纹,多足麄黄土,近世少见。”

冷先生让这和尚过来,是为了跟我斗口的。

“斗口”这个词是字面意思,说白了就是斗嘴,比一比双方的知识储备。

攻方拿一样假的古玩,让对方说出破绽,如果守方说不上来,那就算攻方胜,守方负,而且斗口一般都是有彩头的。

冷先生的意思很明确,我如果赢了,彩头就是他答应我的条件,让我带走宋老三。

如果输了,也就鸡飞蛋打,宋老三的生死再与我无关。

弘附和尚见我接招,继续道:“这三件柴窑当中,有一件是柴世宗用过的器物,另外两件是下的蛋。据考证,应该是有宫女在柴荣死后将其带出宫,又被民间高手仿制了两款。传闻这三件柴窑,均为1928年孙殿英盗慈禧陵时出土,之所以一起陪葬,因为没人能分出真假。”

我听到弘附和尚的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继续道:“这几件瓷器先后经数位古陶瓷名家鉴定过,但几位老先生也没有辨出真伪,贫僧眼拙,已经看了几天仍没有看出端倪,请小哥上眼吧。”

我听完弘附的话,心里暗骂了一句缺德和尚。

他这一手玩的太阴了,上来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法鉴定的位置上,摆明了就是已经认输,让我自己跟自己玩,连一个交流对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输得起,但我输不起,因为我有所求。

我戴上托盘中准备好的手套,拿起其中一个瓷器对着灯光看了看。

釉光明亮不开片,壁薄如蛋壳,晶莹剔透。

手指轻敲,声音悠扬悦耳、连绵不绝,像是一枚风铃。

手感、釉色、声音、质地,全都跟柴窑“四如”对得上。

再检查另外一个,一样的手感。

看到最后的时候,我已经皱起了眉头。

冷先生的这个局,做的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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