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对峙
顾念辞从洗手间出来,掏出手机正要给craig发短信,便看到一旁站着的人。
男人逆光而立,像极了那晚在小巷子里淡漠而立的少年。同样高高在上,同样冷漠如冰,像格赫罗斯——克苏鲁神话中的审判之神。
这时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像是交战双方在擂鼓前的对峙。
两颗心脏都在跳,同频的共振好像要将这片地界崛地而起。
男人声音低而沉,说话比平时快,带着平时没有的急躁:“你和林沐阳……是朋友吗?”
一方率先擂起了鼓,进攻的号角环绕在这方小小的空间,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顾念辞听着没来由的这句话,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刻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想维系,两人好像又回到了17岁时那个胡同,猜疑,怒火,质问……不过这次对象换成了他。
他不打任何招呼,长腿迈开,绕过裴尚言往前方走。
他的态度让裴尚言更加烦躁,明明他可以对任何人有充足的耐心,可独独对他选择了无视。
焦灼的气息在顷刻释放,黑沉沉的眸子像是即将撞上地球的小行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自上午就被熔炼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了,“啪”的一声断裂,他的大脑此刻只有那断裂的阵阵回音在回荡。
几乎是想都不想,他在人绕过自己的前一秒,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
“我想和你谈谈。”
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眼睛因为刚刚的怒气染上了血丝,看着像要流血了般,锐利摄人。
这副强硬的态度让顾念辞极不舒服,他凭什么质问他和别人的关系。
他笑着看向裴尚言,说出的话却冷如冰窖,勾起的笑带着讥讽:“你在发什么疯?”
他能感觉到对面的人听到这话时僵直了脊背,但他不想再考虑任何人的情绪。
顾念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可那发着颤的尾音不让他如愿,说出的话又低又轻。
“又是以怎样的立场发疯?”
裴尚言握住他手腕的手再次不自觉收紧,他太知道怎么戳他的痛处了。
“早在一年前我们就已经说的很清楚。”
“当时裴大律师不是答应的很痛快吗?现在这又是唱的哪出?”
他的每一声质问都像一根根铁钉刺在他身上,疼痛之下也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说的对,他没有生气的资格。
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最后握不住了便重重垂下。
他沉默了很久。一直以来在法庭上顺风顺水的裴尚言,发觉在遇到顾念辞后,他的一切谈判技巧和逻辑都不管用了。
“抱歉,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手指神经质的勾了勾,只有他知道此刻自己已被逼到崖岸的边缘。
紧张、焦躁、恐慌……逼得他想要不顾一切的跳下去。
“我有一个问题。”他终于问了出来。
那个他斟酌了很久思考了很久也想知道答案很久的问题。
顾念辞挑着眉看他,眸光泛寒。他打定主意了,他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什么,只要他别再纠缠。
“我真的那么让你厌恶吗?”
“像洪水猛兽一样让你避之不及?仅仅因为我跟着你这件事?”他说到最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拔高之下,整个胸腔都在鼓震。
顾念辞听着他这话,轻嗤出声。
他觉得律师有很多方面的天赋,比如为人开脱的能力,不管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他们总是做的极好:“有些事我奉劝裴律师还是要想清楚,别等人说出来还觉得是其他人在冤枉你。”
“抛开这些不谈,我们本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您金砖碧瓦里养出来的娇少爷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有那闲心不如多去酒场走动走动,愿意一颗心扑在你身上的人多得是。”
话已至此,他觉得两人维持已久的平静被撕碎殆尽,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裴尚言的手紧握成拳,他还想再说什么,可对面的人明显不再给他机会:“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决绝的背影与17岁那年重合,在那个开满紫藤萝的胡同,裴尚言的少年心悸第一次受挫。
都说初窥情窦的少年是幸福的,他当时在几百个日夜感受着盈满心脏的欢喜,编织了一场单方面的白日梦。
而有一天,梦碎了。
当时他们正在上高二,和每个黄昏相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
高中有晚自习,顾念辞在饭店做完兼职后还要赶回学校。
身后的尾巴不像壁虎的断尾,断掉了就意味着失去,它就像切开的藕片,透明的丝线始终在放学后牵连着两人。
他知道裴尚言一直跟着自己,一开始他还会防备的探究他的目的,久而久之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他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在一个没有威胁的人身上。
饭馆的兼职比他之前找的很多工作的工资都高,因此他很重视,每次都提前到,可那一次他没有。
因为身后的尾巴已隐隐变成了一个带着尖刺的利器。魏楠的那番话他其实懒得去探究,他觉得他说的对,他只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神经病而已。
但不探究不意味着完全不在乎,17岁的少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那点可笑的自尊。
“你真该感谢你这张脸,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跟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小神经走的那么近?你难道没想过吗?”
顾念辞被他掐着的脸泛着红,头发被人攥着,让他不得不仰头接受来自别人滔天的恶意。
他死咬着唇,没有挣扎,没有呜咽,唯独眼睛死死睁着,无尽的恨意从里面泄出来。
可接下来魏楠的一句话让他所伪装的一切顿时溃散。
“因为他想睡你啊。”
“顺便告诉你个小秘密。”
魏楠猥琐的眼神上下扫视,暗黑的胡同遮不住龌龊的思想,湿黏的呼吸凑近顾念辞,让他忍不住恶心。
“裴尚言刚刚一直看着我们呢,他不是你朋友?为什么不帮你啊?”
后来他脱身的时候隔着马路看到了站在胡同里的裴尚言,他的脸看向一侧,似乎在辨别方向。
昏暗的灯光下,出尘的气质与脏污的地面格格不入,他本该站在晃眼的聚光灯下,而自己,才该是与那个不见天光的地方纠缠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