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落气球
明亮的落地窗下,男人坐于一旁的餐桌上,脸色略有些苍白憔悴。
裴尚言坐在对面,暗自整理着自己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和顾念辞如此和谐的坐在一个餐桌上吃早饭。
可悲剧来得太快,快到他几乎还未从满足中回神。
裴尚言听见他说:只是酒后乱x而已,都是成年人了,用不着谁对谁负责,就当寻了一夜消遣。
他说:就当是和陌生人打了一p吧。
他说:今天过后,我们两不相欠。
裴尚言应该庆幸两人是坐着谈话——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双脚几乎使不上力。
微颤的手指被裴尚言放于桌下,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顾念辞的声音一刻未停,可裴尚言却难以听清,好像一脚踩空跌入了暗谷里,周遭都是顾念辞前几句的回音,他只觉自己的胸口闷胀不已。
裴尚言大口吸着气,却是徒劳。
嘴也张开,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一个个铁钉,他眼看着它们刺破自己的喉咙,鲜血溅射到顾念辞身上,他却只觉得弄脏了眼前人。
看着顾念辞嘴角讥讽的笑,又听见他说:你怎么配。
你怎么配……
怎么配……
裴尚言喘着气从梦中醒来,呼吸粗重,额头的汗因为他的突然坐起顺着耳朵流入脖颈。
一年前他和顾念辞相逢的场景反复出现在梦里,如今看来更有向噩梦发展的趋势。
康德说:“滑稽是预期与后果的严重失衡”。
——或许恰好可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处境。
额头汗津津的透着湿意,周围一片漆黑,他才发觉原来自己还在那片树林里。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秋夜的风侵略性不算强。眼前耷拉的头发被微微吹起,他支起腿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处零星可见微光的高速公路。
又点着了一根烟。
此刻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车顶一盏照明灯在不见五指的夜里也只是杯水车薪。
每次和顾念辞见面,他都刻意收敛情绪,好像一切都不能撼动他的平静。装出的那副若无其事和浑不在意,却仅仅只是表象,内心仍被对方潜在的影响着,这无可避免,也无法控制。
他顿时又觉无力,重新躺回椅座上,身体重重的砸到上面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全身的肌肉都萎靡了。
外面的树枝沙沙作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瘆人。
一米八几的男人像泄了气的气球,堆在驾驶座上静候枯瘪后的死亡。眼睛往下瞥,显示屏背景是一张极光的照片。
裴尚言盯着它看了几秒,稍后手指滑动。
他第一次开始期待鼓点,渴望那撞击耳膜的节奏。
A day In the Life.
凭着记忆调出一首歌,这是他在陆谦的潜移默化下熏陶出的关于摇滚乐唯一的素养。
当时在法学院,陆谦想拉着他一起进学校摇滚乐团,被他拒绝后仍不死心,赌着气自己一个人报了名。
the beatles乐队的粉丝遍布整个加大,谁能想到作为merseybeat(默西之声)代表的披头士竟为那些呆板枯燥,恪守成规的法学生所推崇。
他也是法学生,前二十年唯一的意气没给摇滚乐却全放在了法律上,他可以嚣张到将诉状写成向被告宣战的檄文,将妄图利用酌定量刑扳回一局的辩护人堵的哑口无言。
但他唯一不能做的,便是强硬的挤入顾念辞的生活。他怕自己贪欲太大,伤人害己,最后以凄惨收场。
如今两人做朋友已经是奢望,更遑论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再次呼出一口气,启动汽车准备离开。
手机突然亮起,‘祁律’两字之下,赫然是一串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