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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毒蛇暗呓

萧浩帮他开了门,在人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听见顾念辞说:“我希望你们俩和和美美的。”

顾念辞没回头看萧浩的表情,弯腰将东西放到了后备箱。

如果连这句话都摸不准的话,那他企业高管的位置该是潜规则潜来的。

天上闷雷滚滚,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浩劫。

一场秋雨一场寒,顾念辞隔着落地窗看向小区路边被卷动乱飞的落叶。

右右窝在猫爬架上舔着爪子,模样甚为悠闲,他觉得若是把这家伙扔下去,它也只有跟着翻动的落叶乱跑的份。

它被养的太胖了点,上次带它去除虫,被简宁狠狠嫌弃了一番。

说右右太喜欢喧宾夺主,主人瘦的皮包骨,它却富贵恣意懒中生。

他反驳说裁缝量体裁衣,她嘴上嘲笑实则羡慕。

束腰马甲将宽肩窄腰的身段勾勒出来,到简宁嘴里却成了皮包骨。

他将手里逗猫的绒球放下,手搭在那个纸盒子上,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他忘了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只记得是在一个失火的黄昏,烈焰灼尽洁白,让那云彩都染上了血色。

几棵树穆立在幽闭的道旁,他和靳敏完成了一次伟大的交接。

手指微微屈动,他掀开了盖子的一角。

阴影挡住了一切,让里面看起来像一个神秘莫测的黑洞。

右右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再继续和它玩闹,脾气不小胆子也不小,翘起爪子,将那皮纹纸盖一把拍开。

盖子颤巍的掉到它的脚边,将猫儿吓了一跳。

黑色的瓷狗安静的蹲在夹缝里,粘好的身体让它重新恢复为镇守棺椁的守护神。

卧室里没开灯,顾念辞借着窗外还未被乌云彻底吞没的光亮,修长的手指伸出,将瓷狗拿出来慢慢瞧。

托靳超的福,瓷狗在坠地的一瞬间没碎,却在他踩着他的手时裂了。

金色的左耳连同一半的头部与另一半身体彻底分开,本该翘起的尾巴当时就掉在血污里,它被碾成了三瓣。

都说破镜能重圆,那碎掉的陶瓷是不是也能粘回来?

那晚他拿着碎片回去,刺破掌心的凶器仍得到了极致的呵护,断裂的尖锐处混着刺眼的鲜血。

那时他不禁想着,如若血液能渗进去,他是不是也算和它缔结了契约,从此便成为他一人的守护神。

昏暗的光线下,粘合之处难以分辨,顾念辞用手一寸一寸的感受。

脑子里破碎的如孤岛般的记忆碎片悉数涌向一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陶瓷小狗。

在那些乏善可陈的日子里,鲜少有东西是值得回忆的,他曾觉得这是他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当时读秒的时候,他在潜意识里看见的九岁的他,倒数第三秒时听到的那句话……

声音很轻,很痒,像羽毛,他说:“拉我一把……”

天彻底暗下去了,雨拍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是撕咬皮肉的野兽。

顾念辞慢慢躺下,身下的地毯或许还裹着猫毛。

刺眼的闪电投下,他将瓷狗举起,紧紧的盯着。

雷声由远及近,瓷狗的裂痕同掌心的伤痕一同被照亮,顾念辞觉得那缝隙里好像泄出了光。

紫色的,那么好看。

……

“那顾医生觉得盒子里面是什么?”

他说:“我觉得,是另一个亚当。”

卧室与defect的大厅重合,缝隙和潘多拉的魔盒重叠,他终于掉进那方黑洞里了。

也借此看清了魔盒当中的东西——如他所说,是另一个亚当。

他贪恋的一切皆在其中,拼拼凑凑,将一副完整的人骨勾勒而出,这个亚当不着寸缕,纯洁、真诚、善良……他拥有孩童拥有的一切。

引诱人的毒蛇衔起了苹果,软骨滑动之下,游弋到他面前,将苹果虔诚奉上。

粉红的果肉含进口中,伊甸园成了地狱,毒蛇狰狞而起,化为人型模样。

獠牙反射着森寒的光,它说了人话。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神态,一举一动皆是裴尚言。

“顾医生,你猜错了,这里没有象牙塔。”

“只有敌托邦……”

……

顾念辞醒来时惊动了右右,头发贴在侧脸上,恍惚间像是梦中湿滑的蛇信子。

汗液顺着利朗的眉骨滑下,顾念辞点燃了一根烟。

卧室被天边晚霞照亮,金黄色的光像是加冕时的恩泽,普照一方。A市的天气惯会作弄人,厉厉不息的风和闷雷原来只是为那一方晚霞做铺垫。

原来雨是假的、雷是假的、蛇是假的、裴尚言……也是假的。

原来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脚下是尚未打开的纸盒。

顾念辞面无表情的吐出烟圈,白色的泡泡撞向玻璃窗后随之消散。

头有些疼,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他抬起拇指按向太阳穴。白皙的手背因为拱起的姿势,血管和青筋展露无遗。

他再次拨开箱子的一角,可这次纸盖不再由右右拍掉,他将它彻底掀开。

黑色的瓷狗仍旧嵌在夹缝里,顾念辞将它拿出放到一旁,底下整整齐齐的摞着几个日记本,还有一枚勋章。

他从小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这几本都是高中所留,之前的在跟着顾兰一家一次次的搬家之下丢的一干二净。

后来到了大学,他觉得这些能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只怕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便断了写下去的念想。

至于那枚勋章——烈士勋章——他爸的。

最上面的日记本被拿起,扉页没有写任何东西,却掉出一片紫藤萝。

紫色的花串因为经年的积压和枯竭已经趋于扁平,但那股淡雅的清香仍旧黏连在纸上。

开满紫花的胡同是顾念辞上学的必经之路。墙上的紫藤萝钩连盘曲,攀栏缠架,本该是美好的密会良处,却因为他和裴尚言变为置换口角的恩怨之地。

翻来翻去,这本只写了寥寥几页,而且都只在记录天气和日期,他想身临其境的共情到当时的顾念辞落笔时的想法——或许只有迷茫。

日记本的某张一角被折了起来,顾念辞想翻到那页抚平,下一瞬却停住了动作,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

他将纸盒重新盖上,没了继续翻下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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