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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愿神明偏佑,一切从欢

昏暗的教堂里。

一位年迈的牧师轻声背诵圣经中马太福音的经文。

裴尚言盯着手机上仍显示无信号的图标 ,手指悬在那串熟悉的号码上未动分毫。

教堂里并没有多少人,近一大半都是信教同工。

裴尚言无声想着,下这么大的雨还上山的游客估计也是坐缆车上来的。

教堂外雾气缭绕,距离他听到巨响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裴尚言猜测应该是山体滑坡,山上积雪融化,大量的水分会加剧土壤的不稳定性,再加上高强度的降雨,很容易造成这种地质灾害。

他帮助牧师以及其他神职人员将教会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教堂。

教堂里这会儿只有牧师的声音,裴尚言摸着大衣兜里沾上了自己体温的盒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不靠谱。

——又或者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教会所在的地势平,只要上面不发生滑坡,他们就能活着回去。

活着……裴尚言有些惊讶于自己最真实的反应。

是,他现在害怕看不到顾念辞最后一面。

本是自己策划的向他博讨幸福的弈局,却没成想,车丢了,帅困囿囹圄,连他最后一面都有可能见不到,这一盘棋下得实在逊色。

“教堂的门是开着的……大家来这儿……”

裴尚言动了动僵直的脊背,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关了一半的门被彻底打开。

裴少言在听到脚步的那一瞬就转过了身。

站在门口的,正是他刚刚还在遗憾早上为什么没有多看两眼的人。

其他的人也纷纷站起了身,绝望惨淡的脸上重现惊喜。

光将坐在桌椅旁灰头土脸的众人照亮,可顾念辞好像仅仅只看到了人群中那抹挺拔的身影。

他直直朝他跑过去,忘了自己身上的脏污,忘了被汗打湿不成形的头发,也忘了房间里的数十只眼睛。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弦,脉搏重新跳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炙烫有力。

他在上帝的面前朝那个人飞奔而去,带着几已成型的思念和担忧。

那个人也稳稳的环住了他,回以最炽热的怀抱。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为什么上来?”

裴尚言的话听不出情绪,只是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如果有二次滑坡……他不敢想象。

“你知不知道下着雨山上也很危险,为什么上来?”

顾念慈的语气里有后怕、恐惧、担忧,裴商言想去碰他,却被他拍开了手臂,“我看着裴律师挺能耐的,刚刚怎么不再坐缆车下去?”

顾念辞带着安全帽,脸上有好几块泥斑,穿着的休闲裤湿了半边裤腿。

旧时英挺冶艳的如玉公子如今身上的痞子味只怕比起街边走卒还要浓上几分。

他板着脸威胁:“裴尚言,以后再悄悄溜走不打招呼,出了事别想有人来帮你。”

裴尚言却笑出了声。

顾念辞神色越发凌厉,使力推开他,少有的爆了粗口:“笑个屁,我认真的。”

“嗯,我知道,”他戳了戳顾念辞带着安全帽的脑袋,将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很可爱。”

他带着狼狈出现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觉得他像一个威武的大英雄。

顾念辞检查了他受没受伤,便没再理他。他现在只想抽一根烟,哪怕最烈的雪茄也可以。

顾念辞反射性的一摸裤兜,烟盒还在,但是烟却一根没有。

他沉着脸将那个被捏的不成型的烟盒扔到裴尚言怀里,言简意赅:“有烟吗?瘾犯了压不住。”

一个女生在被吓到逃跑时崴到了脚,搜救员现在正在帮她简单处理,正骨后的尖叫穿透耳膜。

裴尚言拿起那烟盒细细瞧着,问道:“今天抽了多少?”

顾念辞掀起眼睑看他一眼,如实道:“不知道。”

一股气憋着,顾念辞拿不出好脸色,这会儿忽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他有些烦躁的拿开安全帽:“我的抽完了,这个空的是祁律的。”

下一秒,他语气算不上好的又问:“你给不给?”

他话刚落,随即转身就走:“算了,我去问别人。”

裴尚言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勾起,攥住人的手腕将他拉回来,顾念辞没有防备,直直撞在裴尚言肩膀上。

裴尚言无奈的俯下身迎上顾念辞的眼神。

“有些事情我本来打算以后再说,也觉得现在的确不是好时候,”他声音极轻的说了句,却又很快,快到顾念辞只能堪堪抓住最后几个字,“但是既然男朋友生气,或许哄人才该是必要的。”

顾念辞一时愣住,他并未真正生气,只是在后怕和余惊中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可是下一秒,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男人在他身前单膝跪地。

他这会连呼吸也察觉不到了。

仿佛也成了墙壁上那呆凝的浮雕,巨大的,惊撼的,高于滑坡的巨响在他耳边响起。

“咚!”,那是即将掩埋一切的心跳。

裴尚言掏出他早已用体温裹藏的盒子,捏住其中一个顾念慈早已见过的戒指。

“顾念辞,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没有像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么缓慢,一字一顿,因为远处的救援队已经在整修队伍。

顾念辞已经开不了口,他曾经不知逢场作了多少戏,也曾将人逗得面红耳赤、也曾用最普通的话暗示出最旎艳的含义……可当一些事真正到来之际,什么手段都不必使,他想,单单是你爱的人站在那里就够了。

他没等裴尚言为自己戴上戒指,手指伸直向前,平顺的锢到了中指深处。

接着他拿起戒指盒里的另一枚,在裴尚言呆愣的目光下为他戴上。

仪式交接完毕,裴尚言被顾念辞拉起来,没有等来一句“我愿意”,却等来一句藏着愉悦和余惊的“混蛋。”

“混蛋。”

在灯光略有些昏暗的教堂里,两人完成了最庄重的仪式,身边有人,却无人见证属于他们的爱情。

他们在最隐秘的角落直视着彼此,一起感受胸腔因为对方更激烈的震鸣!

救援队即将返程,那位牧师走过来,对着两人微微俯身,手放在一本小巧的圣经上,低声念道:

“耶和华与你们同在,阿们。”

他们一同鞠躬,彼时戴着对戒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对这场仪式中唯二的嘉宾致谢,向牧师,也向上帝。

裴尚言用两分钟的时间完成了一次人生最庄重也最随便的请愿,没有冗杂的陈述,也没有繁琐的礼节,那一句“混蛋”,便是这场豪赌里最明码标价也最价值连城的筹码。

转身离去的那瞬,裴尚言在顾念辞耳边说:“山体滑坡都没有让我们分开,以后便再没有什么了。”

再昏暗的教堂,只要他们的心是明的,那么天父——便应允一切。

两人走在最后面。

顾念将教堂大门关上的前一刻,他看着那个巨大的耶稣圣像,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愿神明偏佑,一切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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