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缉匪(三)
经过大半夜行军,冯宝一行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下河村”。
在冯宝到后半个时辰里,其余老兵纷纷抵达,仅仅休息一个时辰,在天色刚刚亮的时候,冯宝下令“出发!”
山地行军是极其辛苦的一件事,更不用说大多数人还身着数十斤铁甲,但却无人叫苦叫累,甚至连抱怨一下的都没有。
跟在冯宝身边的禁兵,都是从辽东回来的,他们对艰苦训练,已经是习以为常,要是换在过去,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坚持不了的,这一刻,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平日训练的好处。
冯宝、韩跃和常远他们没有受过训练,能够坚持到现在还一声不吭,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哪怕是双脚重如灌了铅一般,他们也都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到了“夹子沟”,看到那一伙贼人,他们就成功了!
冯宝带队正在追踪贼人的时候,大唐皇帝陛下得到一个非常令他震惊的消息——“云州镇将”方大同,因处事不公,包庇其族弟擅自杀害军卒,致使其麾下一旅军兵哗变,虽经围剿,仍然跑出去二十多人,自“云州”过“太原”南下,一路为非作歹,导致多个村庄被洗劫,数十百姓命丧刀下。
“啪”地一声,李治重重地将一本奏章扔到地上,对着下面站立的一名官员道:“三个月前发生的事,今天才上报,你‘兵部’都是干什么的?”
官员战战兢兢地道:“可能是、是下面的人,想要剿灭后再上报。”
“剿灭后?现在呢,叛军去哪儿啦?”李治极为不满的问。
“臣,微臣只知道大概在‘洛阳’一带。”官员把头一低,低声地说。
李治更加不满意了,怒声道:“大概?你就这么告诉朕吗?难道还想让叛军继续杀害朕的子民不成?”
官员“扑通”跪下,道:“臣不敢,臣请陛下派大军前去围剿。”
“总共不过二十余人,派大军去围剿,你这个‘兵部侍郎’就是这么当的?”李治差点没被这家伙给气晕了过去。
“据臣所知,这伙叛军,武技高超,配合默契,人少了,怕是会走漏网之鱼的。”兵部侍郎总算回答的顺利一些。
“那‘兵部’有什么章程?”
“臣提议,由‘潼关’驻军派出一千人,负责围剿,周边州县,负责找到叛军位置。”兵部侍郎道出了“兵部”的想法。
“用一千人去围剿二十人?这就是你们‘兵部’的意见?难道说,你们不知道大军出动,耗费军资无数?”李治很严厉的问道。
“可是,若非如此,要想一次性解决叛军,难啊!”兵部侍郎道。
“够了,朕不想听这些,回去速速另外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退下吧。”李治直接将兵部侍郎给撵出了“两仪殿”。
李治看着兵部侍郎走出大殿道:“气死朕了!”
“陛下莫要生气,保重龙体要紧啊。”宦官王伏胜恭声对李治说道。
李治说:“朕能不气吗?三个月前的事,现在才呈报。”
王伏胜这话可不敢接,站立一边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李治稍微消了一点气,再次说道:“王伏胜,你派人去大理寺,问问那个激起兵变的家伙抓起来没有?务必要严惩不贷。”
“奴婢领旨。”
又过了片刻,李治忽然发现王伏胜还站在原地,不禁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王伏胜赶紧说:“陛下,奴婢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说吧,何事?”
王伏胜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婢说过的那个笑话?就是关于‘偷鸡贼’的。”
李治眉头微微一皱,道:“禁兵‘偷鸡’一事,朕不是不予追究了吗?”
“陛下,奴婢想说的意思是,那可是一支精兵啊!”
“朕知道他们是军中精锐,那有如何?王伏胜,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治有些不高兴了。
王伏胜连忙解释道:“陛下,奴婢听说。他们是以‘夜训’为名义去的,能在夜里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村庄的军队,奴婢可是头一次听说,如果让他们去围剿叛军的话……”他特意没说完,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皇帝。
“对啊!”李治顿时来了精神,他也知道,在大唐,能够夜间出没的军队极少,出动他们,最合适不过。
“王伏胜,你这个主意不错。”李治夸赞了一句。
“奴婢谢过陛下,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王伏胜口中很恭敬,心里可是开心极了,能够得到皇帝的夸奖,那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那你亲自去一趟,把‘偷鸡贼’的首领给朕叫过来。”
“遵旨。”王伏胜这下不再犹豫了,马上走出大殿,直接去“左骁卫将军府”。
李治又看了几本奏章,感觉有些闷了,抬头看了看大殿外——阳光灿烂,似乎很温暖的样子!相比较之下,大殿里就显得阴冷了一些。
李治从龙椅上站起来,信步走到大殿外,当阳光照射到身上时,一阵暖意涌起,令人舒坦至极。
李治不打算回大殿里了,他直接往后宫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
王福来已经不在“掖庭局”了,他接受了谢岩的建议,花了三十贯,被调去专门在“南海池”里清洁卫生。
“太极宫”有东南西北四处水景地,统称“四海池”,其中“南海池”距离“两仪殿”最近,也是李治常去散心的地方。
王福来进去“南海池”负责打扫和整洁,事情虽然辛苦些,但的确能够时常远远地看到皇帝陛下,只是他不敢贸然跑到皇帝面前,真要是去了,估计也就早玩完了。
池边有一临水“水榭”,由于建在一处比人高的土台上,人在其中有种登高望远的感觉,所以李治偶尔会去那里看看风景,小座片刻休息。
那里就是王福来选好的地方,他要在那里,实施谢岩向他推荐的计划!
今日,王福来很远就看到皇帝慢悠悠地走过来,而且看方向,应该就是“水榭”那,更主要是他发现,总管王伏胜居然不在,这就太好了,不管事先想的多么周到,王福来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尤其是对王伏胜,那可是出了名的对犯错宦官心狠手辣的主,他不在,起码最坏结果出现的时候,生命安全还是有保证的,无论如何,皇帝陛下还是很仁慈的。
李治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人在此处“算计”自己,他跟平时一样,信步走进“水榭”,直接走到临水那一边,负手而立,望着眼前开阔的水面上,折射出阳光照耀下的璀璨,心情可谓是极好,大有大有临水而观,赋诗一首的冲动。
“看朱成碧思……,憔悴支离……忆君,不信比来……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李治还在酝酿“诗意”,却突然被人抢了先,而且还没听完整,但是以他的学识,稍微一想,感觉到这是一首好诗,既然是一首好诗,没有听完整,岂不是非常遗憾。
“去看看,是谁在念诗。”李治侧首对身后的宦官道。
“奴婢领旨。”宦官躬身答道,转身招呼两名随侍小宦官跟自己同去找人。
功夫不大,宦官回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是一名奴婢打扰了陛下清静,现在已经被拿下,请陛下责罚。”
“哦,他是如何说的?”李治问。
宦官道:“那奴婢竟然不知道陛下在,真是该死。”
“不知者不为罪,此乃小事,不值一提。”李治随口一句话,就免了王福来的罪过。
李治又问:“那首诗是怎么回事啊?”
宦官偷偷瞄了皇帝一眼,还是如实回答道:“据那奴婢交待,是他在‘感业寺’里,听前朝一名姓‘武’的宫人念及。”
“姓‘武’?”李治第一时间里都没想起来,反而问他最感兴趣的事:“全诗可记下?”
宦官道:“奴婢记下了。”
“念”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宦官低身念了出来。
李治心里默念一遍,又思考一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绝佳的七言绝句,他自己作不出来。
尤其是诗中透露出来的极尽愁苦的意思,道尽了一位思妇的瘦弱不知和心力交瘁之情。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写的诗,如果没有真情实感的人,断然是无法写出!
李治不免好奇心起,究竟是什么人写出这样的诗?开口问:“那宫人是谁?”
宦官道:“是、是先帝的‘才人’,名唤‘武媚’。”
李治“嚯”地一声站起来,沉声道:“你是说,武才人?”
“回陛下,那奴婢是这么说的。”
李治立刻说:“给朕带上来,朕有话问。”
很快,王福来被带到皇帝面前,他“扑通”跪下道:“奴婢拜见陛下,垦求陛下饶恕奴婢。”
李治问:“说,你为何刚刚要念诗?”
王福来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惶恐地道:“启禀陛下,前些时候奴婢去‘感业寺’送粮食的时候,听到武才人、啊不,是‘明空’师父念的,奴婢记性不错,就记下来了,刚才,奴婢见到石榴树发了新芽,奴婢没学问,就想‘石榴裙和石榴树有何关系?’于是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奴婢无意冒犯陛下,求陛下绕过奴婢吧。”说着重重地磕头起来。
这一番说词,是谢岩告诉他的,王福来又加了一些改动,目的就一个,必须要让皇帝相信,一切都是“无意”之间,绝不能有半点“故意”的意思显现出来。
李治却是没听出来“刻意”的意思,他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过去种种的“绵绵情意”和种种往事……
皇帝走了神,可就苦了王福来,他一直重重地磕头,额头很快就开始流血,可是他也不敢停下,哪怕再痛苦,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渐渐地,王福来感觉眼前被血遮住,模糊了起来,脑子也开始迷糊起来,终于,他坚持不下去了,身子往边上一歪,居然昏过去。
这下动静有点大了,李治被“惊”到,回过神,定睛一看,磕头的宦官晕倒了,虽然说在他眼里,宦官只是一个“会移动的物件”,但是就发生在眼前,那也是心里多少不舒服的事儿,当即说道:“带下去,治一下。”
李治一句话,等于留了王福来一命,一般而言,类似这样的情况,皇帝如果不发话,犯错的宦官几乎是不会得到救治,生死全看天意了。
王福来被抬走了,李治看景色的兴致也没有了,他沉默地缓缓走着,没什么目的就是随意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治突然开口唤道:“王伏胜。”
“陛下,王伏胜去‘骁卫’那里了。”宦官低声地“提醒”道。
“还没回来?这个奴才。”李治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倒是没有表情,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继续边走边想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