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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太子李弘(二)

“父亲,本朝勋贵有大功于国自是不假,朝廷以高官显爵相酬,亦属应当,然若有人暗中勾连,意欲获取巨利,实不知所图为何?”太子李弘这一番话,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一个石子,瞬间激起无数浪花!

每人的个性不尽相同,对待同一件事,反应也是大相径庭。

若是太宗皇帝李世民,此时绝对不会考虑此事之真假,而是会先弄清楚——是谁,撺掇太子如此说的?要知道,太子再聪慧,那也是个孩子,不可能想到那么多,那么远,必是有人蓄意引导的结果。

但是,李治不是李世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弘儿从何听来?”李治语气有些冷了。

“回父亲,上官学士日前授课时言及。”李弘也不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上官仪。”李治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眼里浮现出一张刚毅秉直的面庞。

李治很欣赏写的一手好字且文采出众的上官仪,尤其知晓此人性情耿直,忠心有加,故而没作多想,张口问道:“上官仪如何说得?”

“禀父亲知晓,上官学士言及‘右武卫中郎将’刘仁实正联络众勋贵及官员共同出资,建造所谓‘两千料大船’,以行‘海客之事’,且要求每家勋贵出‘甲兵’十人。‘海客’向来获利甚巨,唯因风险极大,从者寥寥,而今冯县男、谢县子力谏‘重建水师’于前,众勋贵意欲联合出海在后,二者之间必有关联,不可不防。”

看着年幼的太子一口气说清所知一切,中间全无半点停顿,李治不由得暗自欢喜,无论怎样,一个说话条理清楚的孩子,总是令人赞赏的。

人与人之间,有许多奇妙的感觉,毫无疑问,“信任”是其中之一。

李治是帝王,猜忌心远胜常人,可他又是一个人,对于一些自己信任的人,遇着事,总归会怀疑真假,而后先往好的方向去想,特别是在并无实质凭据之下,对上官仪如此,对谢岩亦如此!

刘仁实联络勋贵一事,李治有所耳闻,且知道多半与谢岩有关。

严格来说,此事确有些“犯忌”,但是,这事刘仁实并没有偷偷摸摸地去做,而是正大光明的去拜访,也正因为如此,李治倒也不是太在意。

倒不是说李治能够弄清楚所有,而是他相信,自己信任的臣子谢岩终究会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可没想到的是,太子李弘突然提及此事,且自其话意中不难听出“疑虑”之意。

“皇太子”那可不是一般人,作为大唐王朝日后的继承者,若是对一些人或事,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治国之道”,首重“权衡”,太多的事情并无“对错之分”,唯有“需要与否”。

李治清楚,上官仪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其教授太子,人品当然合适,只是其太过方正,受其影响,太子李弘在很多事上想法太理想化,不适于复杂朝堂。

面对太子李弘的疑惑,李治颇有些犹豫,若是不说,唯恐影响太子成长,可是想把这件事说透说清楚,似乎也不那么容易,毕竟有一些细节自己也不清楚。

“陛下。”

李治闻言侧首看向一旁的武皇后,微微一笑道:“皇后有话不妨直言。”

“陛下,弘儿之惑源于谢县子,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可行否?”

李治稍加思索,道:“皇后言之有理,此事确需问个详实。”

“今日无事,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武皇后再次建言道。

李治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李弘。

“父亲,孩儿很想知道谢县子当如何说。”李弘看出父亲眼中征询之意,于是直言道。

“既如此……”李治停顿一下,道:“即刻宣召谢卿家入宫。”

“奴婢领旨。”一旁的王伏胜马上作出回应。

很快,有宦官匆匆离开大殿……

一般而言,只要召见不在宫内办差的官员,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毕竟在通讯和交通不发达的唐代,见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事。

然而,就在李治又一次询问太子学业的时候,先前出去的宦官,突然又跑回大殿,而此时,距离他离开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陛下……”那宦官气喘吁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李治皱了皱眉,却一句话没说。

“陛下”那宦官连着喘息几口,跟着道:“奴婢在宫门外遇见谢县子,此刻已然入宫。”

“可知何事?”李治颇感意外地问道。

“陛下恕罪!奴婢急欲回禀,忘、忘了询问。”那宦官跪倒在地,吓得满头大汗。

“退下。”李治随口一句,算是免了那宦官之罪。

很快,又有宦官匆匆进入大殿,且行大礼道:“启奏陛下,‘新安县子’奉旨入宫,前来觐见圣驾。”

“宣!”

“陛下口谕,宣‘新安县子’谢岩进殿——”

在宦官尖细的嗓音拖拽中,谢岩修长的身形出现于殿内。

“臣谢岩拜见陛下。”

正常情况下,李治通常会说“平身、免礼”一类的话语,可是,谢岩等上片刻,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尤为“诡异”的是,大殿之内,安静极了。

谢岩隐约有“不妙”感觉,可又不能任由这份安静持续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道:“臣谢岩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李治被谢岩这番话给逗乐了!要知道,天下间如这般“请安”的人,可谓是绝无仅有。

不过李治却是面无表情,语气冷冷地道:“谢卿家,汝——可知罪?”

“臣有罪!”谢岩立刻回道。

李治没有想到谢岩回应得如此痛快,怔了一下,又道:“汝可知何罪?”

“臣不知。”谢岩回道:“然陛下言臣有罪,臣无罪亦有罪矣。”

“哈哈,好一个无罪亦有罪!朕非昏君,岂能如此。”李治跟着言道:“起来说话。”

“臣谢过陛下。”

待谢岩站起身,李治刚想张口说话,忽然心念一动,转而对李弘道:“弘儿,汝有不解,当可直问谢卿。”

谢岩这下算是明白了,敢情皇帝召见自己是因为太子李弘的缘故,可具体又是为什么呢?不得而知。

或许是因为得到皇帝恩准的缘故,太子李弘这时张口言道:“孤王听闻,谢县子指使刘国公联络一众勋贵行商贾事,不知可有此事?”

“殿下所言不差,确有其事。”谢岩毫不犹豫地回道。

“孤王不解,为何?”

谢岩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在太子面前道出此事,意图通过太子上奏君前。

此事倒也不难理解,因为涉及的人多,牵扯甚广,且又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放在朝堂上,争来争去也很难有个结果,通过太子私下运作,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岩不及多想,行礼而道:“回殿下话,不为何,唯获利尔。”

“行商者,重利而无德,圣贤教化天下,唯德矣。勋贵皆有功于国,朝廷亦厚待之,焉能重利失德?”

“殿下”谢岩道:“朝廷厚待勋贵不假,然世人恐没有嫌钱财多者?出海行商事以获利,总好过收取农人地租;再者,勋贵之家,子嗣甚多,若不开辟财源,家业再大,只怕也难以维系。”

“殿下”谢岩没有给李弘再次提问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我朝勋贵之中,不少起于微末,凭功得爵,有善操持者,日渐兴旺,亦有不善打理者,家道中落,臣所行之举,不外给众人多一个机会罢了,臣以为,似无不妥。”

不论太子李弘有多么聪慧,但年纪太小,见识不足,是其硬伤。

因此,当谢岩说出一番从“道理”上听起来无懈可击的话时,他顿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了?

孩子受了委屈,自然就该轮到大人站出来了。

武皇后从李弘发愣的表情中猜出自己儿子很难应对谢岩的说词,可这些事,她也不是很懂,纵使有心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只得向李治投以“求助”的目光,并轻启朱唇,唤道:“陛下……”

夫妻多年,李治哪能想不出武皇后的意思。况且,事关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又是大唐储君,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卿家所言获利,自无不可,可集众家之‘甲兵’,又作何解啊?”李治此言一出,太子李弘顿时眼睛一亮,可见其这才意识到,“甲兵”之事,才是整个问题的关键,或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作为一个君王,最应该关注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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