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入虎穴程知节全忠全义 陷狼窝秦叔宝善始善终
却说裴仁基杀回偃师城中,要救行俨,却不料刚入城内,便被绊马索绊倒。早有一干精壮将士一拥而上,将他拿住绑了。原来这王世充得知裴行俨在偃师城内,料知裴仁基必定回城来救爱子,便令人在各城门布下绊马索,专等裴仁基到来。
这时隋军擒下裴仁基,便一路推搡着押至偃师官衙,却见此时郑颋、裴行俨等都被押到大堂之内,张童仁与他的几位部将却站立于隋军班列之中,心内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对着张童仁大骂道:“卑鄙小人,焉敢欺心卖主!”
却见张童仁道:“我乃大隋将领,岂肯与你等山寨贼盗为伍。你本隋将,却甘心为贼,上负天子厚恩,下辱祖宗清名,反来骂我!”
裴仁基被他一骂,反倒自觉理亏,不觉低头无语。这时,却见王世充起身离了座椅,笑吟吟走向裴仁基道:“裴将军,”又转向裴行俨,“裴小将军,世充久闻二位英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之幸。”
却见裴行俨厉声道:“要杀便杀,小爷我岂惧一死!”
王世充哈哈大笑道:“小将军何出此言?我与裴将军虽未曾谋面,却也神交已久。今日相见,当倾心竭力,共同匡扶社稷,岂有加害之理。”说着,又对属下道:“快快为两位将军松绑!”
言罢,早有人上前为裴仁基父子二人解下绑绳。裴仁基看了一眼裴行俨,不觉长叹一声,转身拜道:“仁基乃负罪之人,岂敢受仆射这等礼遇。”
王世充见裴仁基愿意归降,不禁大喜道:“我得将军父子二人,如刘玄德之得关张也。他日凯旋还朝,定当高官厚禄,绝不食言。”又道,“裴将军父子归顺,实乃可喜可贺。今日所擒魏军将佐,皆赦其无罪,并依才录用。”
于是将郑颋等一概赦免。随后,又率军开赴洛口。行进之间,有人来报:“今已探明,洛口城驻兵仅一万,魏军主力皆去守护仓城。”
王世充道:“我军粮草将竭,当乘其无备,急击仓城,以解乏粮之困。”
这时,杜淹又道:“李密虽败,洛口魏军犹众,恐攻之难下。今魏军虽多在仓城,其妻子却皆在洛口……”
王世充恍然大悟:“参军所言极是。”立即传令三军,开赴洛口。
却说李密率着残兵败将,一路赶回洛口。途中忽有人来报:“前面有人求见主公。”
李密闻言,便令人将来人带来相见。那人见到道李密,跪倒拜过,带着哭腔道:“小人乃秦叔宝将军派来送信之人。秦将军让小人禀报魏公,邴元真已暗中降了王世充,主公若不早回洛口,则大势去矣!”
原来王世充采纳了杜淹之计,一路虚张声势赶奔洛口仓城,一面却派王玄应、杨公卿率军袭取了洛口城,随即以众将士家属为人质,迫诱邴元真等投降。这邴元真本来就是个软骨头,且近来又被李密疏远,此刻又见自家老小为王世充所拘,哪肯大义灭亲!当即表示愿意投降王世充。但他又怕众将不肯听命于自己,便暗中派人与王世充相约,让他连夜来攻洛口仓城,自己便可开门迎接。不料此事却被秦叔宝所知。原来叔宝本在洛口城内养伤,邴元真得知李密战败,料知王世充必来攻取仓城,便调集大军前去守城。此时叔宝与罗士信虽伤势并未痊愈,尚难以上阵厮杀,但却也能勉强上阵指挥作战。故此邴元真欲借二人威名来鼓舞将士斗志,震慑敌军,所以将二人一同带到了仓城。却不料自己与王世充之间的阴谋为叔宝所知。叔宝眼见大事不好,有心阻止邴元真,但自己与罗士信却重伤未愈,邴元真势力又大,故此只好派人到李密处,请他速归仓城。李密闻讯,不由得且怒且惧。怒的是邴元真竟敢干出背叛自己的勾当,惊的是邴元真麾下兵马有十几万,而此时自己手中不过四五万人,一旦赶到仓城,弄不好反为邴元真所图。思虑半日,方才对身边的谋士贾闰甫、魏征等人道:“我有一计,可破王世充。”
贾闰甫道:“不知主公有何妙计?”
李密道:“我料王世充既与邴元真相约,必无防备。我军若伏兵于洛水岸边,待其半渡而击之,可百战百胜。”
贾闰甫道:“此计甚妙。”
于是,李密令偏将王君廓、刘德威率兵三千伏于洛水岸边,专等敌军半渡而发伏击之。又将主力分成三军,分别由单雄信、陈智略与自己本人率领,伏于稍远处,若见王君廓与敌军交锋,便一齐杀出增援。
却说王君廓、刘德威来到洛水岸边悄悄设下埋伏,眼见得日落月升,天色渐渐昏黑,却只是不见有敌军渡河,将士们不觉慢慢懈怠下来。王君廓忍不住对刘德威道:“王世充此时尚未渡河而来,只怕是情况有变。我身边有些美酒干肉,你我兄弟何不畅饮一番。”
刘德威犹豫道:“莫要误了主公大事。”
王君廓笑道:“兄弟也太过胆怯,这里多少兵士,难不成都是没眼没耳的。此时天至深夜,寒气浸骨,少饮几杯,如何便误了事。”
说着,拉着刘德威便走。原来这王君廓也是出身群盗,他自恃武艺高强,不亚于五虎,但自从投到李密麾下,却一直得不到重用,故此心存怨愤。只不过见李密善会用兵,故此还敬畏他三分。但近来却发现李密在重大问题上优柔寡断,连出昏招,不由得对他产生了轻蔑之心。故此虽身负重任,却不以为意。刘德威虽觉王君廓所为有些不妥,但眼见得夜色已深,敌军仍未到来,便也存了侥幸之心。加之同僚之间,碍于颜面,不好过于推迟,只得吩咐属下道:“仔细观察情况,莫要误了大事。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与王君廓一同找了个僻静处喝起酒来。天下武夫,有几个是不贪杯的?不喝则已,但只要三杯下肚,便不知多少了?一时喝的性起,哪还管得了老婆偷人,孩子掉井,只管倒入口中下咽便是。那些士卒见两位主将离开,初时还能打起精神来观察敌情,后来见二人多时不回,不觉也各寻自便了。那身上带着酒的便取出了喝了起来,那没带的也各自依了树旁昏昏睡去。看看天色将晓,忽闻洛水岸边一片喧闹之声。有人悠悠醒来,揉着眼看时,敌军早已大半渡过了洛水,这才慌忙去告知王刘二人。王刘二将见状,自知大事不好,无奈之下,只好率军杀向敌军。此时,王世充麾下渡河军队约有五万余人,王君廓的这三千人冲入隋军中,直如羊入狼群,转瞬间便被团团围住。王君廓与刘德威在敌军中左冲右突,却根本无法杀出重围。正战之间,却见战团之外一阵喊杀之声,便见李密率军杀入。两军合兵一处,与敌军厮杀起来。战不多时,隋军便又将李密等尽数包围。李密鼓励三军道:“儿郎们莫慌,只管奋勇杀敌,单将军与陈将军少时便来增援。”
魏军将士闻言,士气大振,继续抖擞精神,奋勇作战。可是眼见半个时辰过去了,魏军死伤越来越多,却仍不见单雄信等赶来救援。再看王君廓与刘德威,却早已在混战中失散,也不知逃向了哪里。这时,还是王伯当先开口道:“主公,只怕情势有变。”
此时,李密早已感到情况不对,料知自己是被单雄信与陈智略卖了。但此时却不好声张,只得对众人道:“必是单将军等被敌军拦阻,我等且杀出去与他们会合。”
便挥军突围。程知节与王伯当保着李密,舍命冲杀。刚刚杀出重围,忽见迎面杀出一彪军马,为首数位大将,正是杨公卿、许罗汉、王玄恕、王琬、田瓒。程知节见状,一马当先杀向前去。杨公卿等见是知节,不敢怠慢,一拥而上,来战知节。李密贴身护卫孙长乐见程知节被缠住,口中喊道:“我来拖住贼军,程将军速护主公突围。”便挥军与杨公卿厮杀作一处。程知节乘势掉头杀向别处,只见他大刀起处,敌军一片片倒地。李密乘势率着王伯当、赵君德、李文相、张升、杨庆等一干众将随后跟进,众人一阵奋勇冲杀,终于突围而出。回头看时,身边仅剩下二十余人。孙长乐、王伯当都未能杀出。程知节对李密道:“主公可率众先行,待我去救出伯当与长乐。”说罢,正要返身杀入重围,却见战团中一阵扰乱,王伯当又率数十人杀出,见到知节便道:“孙长乐已被杨公卿刺死了。”知节便不再返回战团,与王伯当保着李密落荒逃去。
却说王世充杀散魏军,却知逃了李密,有心亲去追赶,又恐时间一久,仓城内发生意外,便对王玄应道:“魏军主力在仓城之内,若不早去攻取,恐生他变。为父先去取仓城,我儿且率军一万去追赶李密,务要将他擒拿。”
说罢,便率军赶往洛口仓城。王玄应领了父命,率军追赶李密。
却说李密率着残兵败将脱离了战场,便一路逃往虎牢关。这洛口通往虎牢的路上有一条山谷,名为鸡咽谷。此谷两侧悬崖峭壁,中间一带小路,长约有五六里,谷口狭窄处不过丈余,最宽处也不过二丈,着实是一夫当谷,万夫难过。李密来到谷前,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又望了望渐渐逼近的追兵,便对众将道:“追兵将及,谁愿在此地阻击追兵?”
只见王伯当抢先道:“属下愿舍命断后,保主公撤离!”
话音未落,却见程知节又开口道:“伯当,你可保主公前往虎牢,知节请主公留兵三百随我断后。”
李密大喜道:“敌军乘勇而来,非知节难当断后之任。”
程知节下马跪拜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今日之战,知节本已无脸枉活于世。只是于公不可以负主公,于义不可以弃叔宝。主公且速去虎牢,我在此舍命拒敌。一个时辰之内,知节若挡不住敌军,必以死报主公,以全忠君之节。一个时辰之外,此身当属叔宝,以全朋友之义。”
李密闻言,盯着程知节片刻,道:“任凭将军!”
说罢,率军匆匆离去。知节率军守住谷口,等敌军追来。转眼之间,便见王玄应率军赶到。程知节立即纵马来到军前,高声喝道:“我乃东阿程知节是也!你那军中有想死的尽管过来?”
话音未落,但见隋军中一将飞马而来,正是东都名将梁仁。二人战了二十余合,知节手起刀落,将梁仁砍为两截。隋军中大将燕琪见状大怒,舞枪杀出,来战知节。二人便在谷口之内杀作一团。约战了二三十合,燕琪便且战且退,慢慢退出谷口。却见隋军中又有大将郭善才杀出,与燕琪双战知节。三人又战了二三十合,隋军中又有大将田瓒飞马而出,却并不来战知节,而是直闯向谷口。知节见状,唯恐他趁机杀到谷内,忙对着郭善才虚晃一刀,随即拨马赶回谷口,拦住田瓒。燕琪、郭善才急赶来欲加入战团,无奈程知节早已退入谷内,谷内狭窄,三将虽勇,却无法共斗知节。隋阵中王玄应见此情景,便令人将三将召回,又对三将及另一位大将魏隐吩咐一番。随即,魏隐先纵马杀向程知节,仅战了十余合,魏隐便拨马败下,田瓒又纵马接战。又战了十几合,燕琪又替下田瓒……四将轮番上阵,程知节却全然不惧。最后,又与魏隐战了十几合后,乘其返身退去之际,纵马上前,一刀砍伤其后背。直吓得魏隐俯身纵马逃去。王玄应见状,只得喝住众将。此时,时间早过了一个时辰,程知节便乘势退到军中对众人道:“我与主公相约,在此阻击敌军一个时辰。今时间早过,我将投隋矣!我今投隋,非为背义求荣,实因秦叔宝尚在仓城。叔宝忠肝义胆,必不肯降敌。不降,则必为王世充所害。我今归降东都,实为救叔宝也。今尔等若随我归隋,便可留下;若不欲降者,速速赶往虎牢。我在此坚守一阵,以待你等远去。”
说罢,只见麾下三百与将士一时散去,留下的只有五六十人。程知节又返身回到阵前道:“可还有人来战!”
直接叫了半晌,隋军竟无人敢来应战。程知节又纵马出了谷口,高声道:“你那军中主将何人?”
只见王玄应纵马出列道:“程知节休得猖狂?我来也!”
说着,舞刀来到知节面前。却见程知节并不上前与他厮杀,反而对他拱手道:“小将军可是王仆射大公子王玄应吗?”
王玄应一愕道:“正是你家公子爷,你待如何?”
程知节道:“我在此地已坚守多时,今李密大军已然远去,你等追赶不及。方才离去者,不过二百余人,杀之无益。今李密大势已去,我有心归降王仆射,方才所以扼守谷口令魏公远去者,只为全一时君臣之义也。”
王玄应闻言,不觉又惊又喜。要知道,王玄应可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而是颇有见识的人。对于程知节,他可以说是闻名已久,而且深知父亲对此人极为器重,今日若能收降此人,岂不远胜于追杀几百魏军士卒。所以,他当即表示愿意收降程知节,与之一同回到洛口仓城。
此时,王世充早已率军开进洛口仓城,单雄信、陈智略等先已暗中与王世充联系,率部来降了。城内魏军文武官员纷纷到王世充面前表示归顺,只有秦琼、罗士信拒绝来见王世充,因而被押到王世充面前。王世充一见到二人,立即如同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起身离坐道:“叔宝、士信,王某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以相见。”
叔宝稳步向前,微微一笑:“王仆射无需惺惺作态,今日秦琼落入你手,有死而已。若让我投降,却是不能。”
王世充闻言,脸上顿时现出一缕杀气,但秦琼却依旧泰然自若。却见王世充忽又满脸堆笑道:“叔宝何出此言,王某知你乃当世英雄,甚是敬慕。叔宝若愿与我共安社稷,王某自是求之不得;如若不愿,也去留自便,王某岂敢相强?”
秦琼闻言,哈哈大笑道:“王仆射此言当真?”
王世充一怔,随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琼便道:“既如此,请王仆射解了秦琼身上绑绳,秦琼这便告辞。”
王世充闻言,不觉一脸尴尬,支吾道:“叔宝若走,王某不敢强留,只是有一人欲与叔宝相见,还望叔宝不要拒绝。”
说着挥了挥手,只见二人从后堂走出,口中道:“叔宝,别来无恙。”
叔宝回头看时,正是旧日主将裴仁基,后面还跟着裴行俨。秦琼见是老主公,只得拱拱手道:“秦琼见过将军。”
裴仁基道:“叔宝,我知你忠义无双。只是今日之事,还望叔宝三思。”
秦琼道:“秦琼心意已决,还请将军再勿多言。”
裴仁基略一迟疑,又道:“魏公麾下,雄兵百万,一战而破灭如此,此非人力,实乃天欲复兴大隋也!天意难违。且我等本大隋臣子,只因为奸臣所害,不得不归于魏公为盗。今日得复为大隋之臣,叔宝何需执拗。”
秦琼闻言长叹一声:“当日秦琼随将军叛隋而投魏公,已是愧对豪杰之士,今若再叛魏公而复归隋,如此反复无常,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裴仁基道:“我等对魏公,也算是尽心竭节了。只是他不听我等逆耳忠言,才落得今日境地。我等今日归降王仆射,非是我等负魏公,实乃魏公负我等也。”说罢,又转向罗士信,“士信,何不劝劝叔宝!”
罗士信闻言,仿若没听见一般,只是昂着头一言不发。秦琼盯住裴仁基多时,忽道:“人各有志,无需勉强。裴将军欲投降以求日后富贵,秦琼绝不劝阻;但秦琼甘心求死,还望裴将军莫再多言。”
裴仁基闻言,不觉无地自容,登时语塞。王世充见状,又将目光转向裴行俨。却见此时的裴行俨早已满面通红,哪还有脸来劝秦琼。王世充脸上不禁立即又泛起浓浓的杀气,只是碍于方才话说得太满,此时不好立即翻脸,方才强压着心头怒气道:“且请二位将军下去歇息。”
话音刚落,早有人上前将秦琼与罗士信推搡着押了下去。眼见秦琼与罗士信不肯投降,王世充正盘算着如何处置二人,却见王玄应与程知节并肩而入。程知节步入官衙,也不待王玄应开口,便抢上前来道:“程知节拜见仆射大人。”
这时,王玄应也上前道:“回禀父亲大人,程将军自愿弃暗投明,归顺父亲。”
王世充素知知节之名,闻言大喜:“程将军,王某久闻大名,今日能得将军,如得一虎也。”
程知节道:“多谢大人夸赞。末将区区武夫,何足挂齿。末将同僚秦琼、罗士信常于万马军中斩将夺旗,真乃虎将。仆射大人若得此二人,何愁天下不定!”
王世充闻言,立时又面沉似水,道:“只是此二人不识时务,不肯归顺。”
却见程知节哈哈大笑:“大人差矣!当年刘玄德为得孔明,三顾茅庐。今日大人一劝而秦琼不降,怎可便生放弃之念。大人若肯听我一言,必让那秦琼、罗士信为大人效力。”
王世充闻言大喜:“程将军能劝二人归顺?”
“此二人与我交好,我深知二人之性。秦琼为人执拗,又好颜面,大人以阶下囚待之,他岂肯归降!大人若肯让末将前去说服秦琼,我保他必定归顺。罗士信凡事皆从秦琼,秦琼若归顺于大人,士信必无二话。”
王世充闻言,喜不自胜,即道:“既如此,将军可即刻去见二人。”
于是,令人将程知节送到秦琼处。秦琼见程知节笑吟吟走来,登时把脸一沉:“你也来为王世充做说客不成?”
却见程知节并不答话,只挥手令屋内众人离开,然后忽大骂道:“混账!我与你相交多年,你却不知我为何等样人?”
秦琼闻言,面色方才缓和下来,道:“既非来做说客,且坐。”
程知节这才道:“实不相瞒,我已保魏公脱离战场。只是知你性格执拗,我不来时,你二人必死无疑,这才甘愿来投王仆射。”
秦琼闻言,不觉面色又是一沉,但继而长叹一声道:“看来还是做说客的。知节,你我兄弟一场,我深知你相爱之心。只是自古忠臣不事二主,今日天令我二人沦落至此,秦琼有死而已。”忽转向罗士信道:“士信,不如你便归了王世充,也不枉费了知节一片情深。秦琼唯有一死,以全忠义之名。”
罗士信闻言,厉声道:“哥哥这是何言?你我兄弟相约同生共死,我怎会惜此区区一命。知节兄,你休要多言。今日之情,容我二人来生再报吧!”
说罢,转过脸去,一言不发。却见程知节笑道:“我便知你二人定会如此。二位贤弟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那李密虽有英雄之名,实则心胸狭隘。我等自到了瓦岗,李密何尝把我等视为心腹!况以我兄弟之才,当择良主,立功名,博得封妻荫子,名书史册,岂可枉活一世!”
秦琼冷冷一笑道:“依仁兄之见,那王世充便是英雄不成!”
却见程知节忽高声道:“王仆射英明神武,功在社稷,天下谁人不知!此人真乃我等之主也,望二位贤弟勿再犹豫。”
口中说着,却连连眨眼。说罢又向门外看了看,忽压低声音道:“王世充乃反复小人,岂是我等之主!我闻李二郎坐镇关中,英明神武、礼贤下士,真英主也。我等兄弟,何不暂且屈身于此,择机投奔关中。愚兄所以到此,正为与贤弟商议此事。贤弟若从我意,便暂且假意降于王世充,若是不从,愚兄甘愿与二位贤弟一同就死。绝无二话。”
秦琼闻言,不由得将目光转向罗士信,但见罗士信对他点了点头。秦琼便低声道:“如此,便依哥哥之言。”
只见程知节又道:“二位贤弟若再犹豫不决,愚兄也救不得你们了!”
却见秦琼忽长叹一声道:“哥哥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秦琼一生,不肯屈就于人。你且回去告知那王世充,若真心让我归附于他,便自来相请,否则秦琼有死而已。”
程知节闻言,故作犹豫之状,半晌方才道:“这个……愚兄如何做得了王仆射之主,且待我前去回禀再说。”
话音未落,却见屋门打开,王世充阔步走了进来,高声道:“不必回禀,王某来也!”
原来,王世充见程知节来劝秦琼,深恐其中有诈,便随后赶来,在门外窃听。当听到秦琼让他亲自来请时,一时大喜过望,一时喜极忘情,忍不住推门而入。但他随即又觉得不妥,忙又补上一句:“我令知节前来后,深恐失礼于二位,故此便亲自来请。不想正巧听到叔宝所言,三位莫怪。”
秦琼见是王世充,不由得心中暗道:“此人真乃奸雄也!”却又忙起身道:“方才叔宝在官衙所为,实是不识时务。今得知节兄相劝,如拨云见日。还望仆射大人恕罪。”
说罢便要拜,王世充忙扶助秦琼道:“叔宝何出此言!日后还望三位辅助,共建大业。”
秦琼等三人忙道:“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于是,王世充便封秦琼为龙骧大将军,程知节为虎翼大将军,罗士信为豹韬大将军。
却说李密离了鸡咽谷,一路仓惶逃往虎牢关,方才心中稍定。便与众人商议道:“不料今日有此一败,如之奈何?”
王伯当道:“我等皆从主公之意。”
李密道:“我等先往黎阳,与懋功会合,如何?”
贾闰甫道:“杀翟让时,徐世积险些受牵连,他未必不怀有余恨。今主公失利归之,恐多有不便。”
李密闻言心动,沉吟半晌,又道:“我等若保据河阳,南阻河,北守太行,东连黎阳,复图进取,众位意下如何?”
只见众人各个低头不语。半晌,方有大将赵君德道:“今我军新败,众心惶惑,若再停留河阳,只恐转眼散亡殆尽。”
话音未落,众将纷纷表示赞同。李密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内一寒,两眼泪水夺眶而出:“我所恃者,众位也。今众位不肯与李密同往,乃天亡我也。不如就此别过,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猛然抽出腰间宝剑,便要自刎。
不知李密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